藺負青沒能躲開。其實並非他無力躲開,方知淵已替他擋下了出其不意的第一招,他本不該毫無還手之力。沒能躲開,是因為魔君失神了一刹。那一掌速度太快,藺負青隻覺得幾處大穴在轉瞬之間被封住,十二條經脈內剛開始運轉的陰陽二氣再次停滯!一切變故電光石火,直到此時,方才那陣掠過耳畔的風才吹上天際。魔君渙散的眼神重新凝實,他沒有轉身,疲憊地長歎一聲。“雷穹啊。”身後一聲悶響,那突襲的高大黑影雙膝跪地,從雲層中穿出的淒清月光照亮了魯奎夫剛毅如磐石的麵頰棱角。魯奎夫高聲道:“雷穹冒犯君上君後,罪該萬死。”說罷,一個響頭毫不留力地磕在地上,見血。紅影翩躚,魚紅棠不知從哪裏現的身。她緩慢踱步至三人身前,望著跪地不起的魯奎夫道:“向青兒哥哥出手,難為你了。”方知淵麵沉如水,不語。藺負青深深望著跪地的雪骨城右護座,一時間有了幾分恍惚。他這雪骨城兩大護座,都是陪了他好長歲月的。柴娥跳脫,常有胡作非為之舉,總不服規矩管束;魯奎夫便穩重,死守他那一套仁義忠信,有時固執得叫他無奈。柴娥閑的沒事手癢了,還愛時不時找他討兩招較量較量,魯奎夫卻是執著地循著君臣之別,從未有一次向魔君動過手。這是第一次。藺負青心內五味雜陳,歎道:“雷穹,有什麽話想同孤家說嗎。”魔君語調其實溫和。可魯奎夫不起身也不正麵答話,隻重重地往地上磕頭,道:“臣羞愧,臣不敢。”藺負青苦笑著搖了搖頭,感應著體內被封的陰陽二氣,暗想:你這不挺敢的麽。方知淵突然沉聲開口:“雷穹仙首,何時叛的你家主君?”魯奎夫抬起臉,那個“叛”字叫他嘴唇哆嗦一下,磕頭磕破的血沿著鼻梁分股往下流。可他語調不變,仍是粗沉如鍾,聽著有些甕聲甕氣,卻很踏實:“臣乃仙道尊首,自前塵蘇醒後,次日便開始著手多方統籌,試圖抵禦仙禍與天外之人。三大妖王中隻有龍王與臣同為重生之魂……”方知淵神色微動,思及頗久遠的記憶:“金桂試期間,我曾去尋仙首,你卻不在。”魯奎夫再次叩首。“當時,臣身在東琉海。”藺負青實在受不了他這樣,揮袖道:“別磕頭了,孤家聽著心煩。”魚紅棠在一旁撩起紅裙坐了,她單手撐頰,翹著小腳:“也就是那時,敖胤龍王正為我秘法傳功。他見到了我這個屠神帝的真容,也知曉了‘無明’之名從何而來。”魯奎夫道:“屠神帝對臣說,此生要護君上與煌陽仙首不涉塵世血氣。臣聽她計劃,知道此舉違逆君上心願,起初本不答應……她便要與臣打賭。”“賭什麽?”藺負青開口冷靜地問了一句,心中卻早已掀起駭浪。原來魯奎夫與屠神帝相認,竟遠遠早於他與自己相認。藺負青一時心中茫然悵然,隻覺得腳下的大地都虛飄起來,仿佛下麵藏著一條條暗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奔湧向遠。暗河,暗河。世間萬物,一切都在不受控製地奔流。魚紅棠冷冷地笑起來:“我說,如果你聽他的話,就隻能再一次看他赴死!不信便賭,三年之內,青兒哥哥會不會又將自己逼得重傷難治。”“若我輸,我什麽都聽他的;若我贏,隻要他幫我將兩位哥哥護在海神珠內!”“……”魯奎夫低聲道:“半年後君上神魂受損,臣輸了。”他說著一閉眼,眼前似乎又浮現出數日前與柴娥攤牌時的情景。那時左護座一身紫衣,沒骨頭似的歪在座椅上,譏笑道:“老魯,我還一直覺著你比我忠心呢。”魯奎夫站在他身前,腰背筆直,麵龐隱在陰影裏:“是你沒見過君上墮魔道前的樣子。前世仙禍降臨前,藺小仙君曾在六華洲停留三年,還過喚我仙首。我就在眼皮子底下瞧著他一步步被磋磨下去的。”柴娥:“所以呢?”“我本是那仙道尊首,金桂宮主,”魯奎夫虎目中泛起自嘲之色,他搖頭,“本來就不該跪在君上身後,我該站在他身前的。”柴娥喉結一動:“你後悔對君上稱臣了?”魯奎夫道:“我不知道。”沉默許久。魯奎夫又道:“我最初稱臣,是欲以此殘軀,報君上點化再造之恩。可最後,我親眼看著君上被吊起在雪骨城前,我卻不能挪動一步。”再次沉默許久。柴娥嗤一聲,眯起眼搖頭笑起來:“行,果然終究是仙首,老魯,你有主意。”魯奎夫沉聲道:“你來幫我。”“那不行,”柴娥一拍自己胸脯,朗聲說道,“我呢,我就是個散修浪子,沒什麽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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