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互相摸過三年底細的人,也算勉勉強強算前世君臣一場。魚紅棠自是深知這顧鬼狼的心性,“是嗎,你想要什麽?”顧聞香笑彎了一雙漂亮的眼,他像潛伏已久後,終於自密林中顯形的狡狐。他抬起擱在輪椅扶手上的右手臂,食指遙遙點向魚紅棠身後。那裏白骨砌成巍峨城牆,城樓上一輪彎月,月如拉滿的弓。他道:“請帝君將這座雪骨城賞予我。”顧聞香話音未落,魚紅棠眼中殺機暴閃,“——好大的狗膽!”少女帝君的身形隻微晃,就聽轟然一聲氣勁四衝,顧聞香連人帶輪椅被掀飛出去!可憐顧公子半途就被從輪椅上甩了下來,狠狠地砸在地上,激起塵一片。這一下力道可不小。顧聞香當即口鼻流血,殘廢的雙腿簌簌痙攣抖動,好不淒慘。“咳咳……咳,聞香……今夜,未引狼妖報恩隨行。”可他還是眯著桃花眼笑著,一麵嗆咳一麵用雙臂撐起自己的上身,“這便是……咳咳,是我的誠意。還請帝君聽我一言。”“誠意?”魚紅棠冷笑道,“你當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染指魔君的雪骨城。”顧聞香麵無懼色,反而揚起頸子道:“論能力,仙魔兩道、陰陽二氣,除去蓮骨與煌陽,這世上唯有聞香最能兼容。算資曆,魍魎鬼域與天外神開戰最早甚至早在雪骨城之前,其後聞香追隨帝君三年,難道在帝君心裏,還不算個東西?”輪椅倒在身前,他雙手用力搬起,“妖族不懂人族的明謀暗鬥,顧聞香出身玄蛟顧家,仙道的底細,不敢說知曉十成,可至少也摸清了八成。難道不足為帝君所用?”魚紅棠道:“你說話倒是好玩兒。如今魯奎夫聽命於我,難道你自認比仙首懂得更多?”“魯奎夫乃是雪骨城右護座,忠的是他君上!”咚地一聲,顧聞香以肩膀之力將倒下的輪椅撐直迴去。這瘦弱的病公子眼底流動著陰光,“此人看似沉默忠厚,可他到底是做了多年仙首,製衡仙門各家,真能毫無心機嗎?……嗬,真到了抉擇之時,他是聽藺負青的,還是聽帝君的?”魚紅棠神情微微一沉。這話她不是不明白,不僅是魯奎夫,整個雪骨城的修士其實都是如此。“帝君,”顧聞香笑道,“您缺一個心腹,那就是我。”“你前世與魔君不合。今生青兒哥哥不計前嫌收留你,你見他失勢就轉而向我表忠心。”魚紅棠歪頭彎起唇角,“這種人,我怎麽敢用?”就這麽幾句話來往交鋒之間,顧聞香已經重新把自己弄迴到了輪椅上去。他自袖中摸出帕子,不急不緩地擦拭唇畔血跡:“以前在雪骨城,我對藺負青那可是忠心無二,從沒對他不利……誰叫魔君栽在你手裏了呢?這可就不能怪我再擇個主子了。”“帝君,我出身低賤,又不甘被欺壓至死。前世百般算計,才把自己這殘廢身子搬上了邪帝之位。”顧聞香長舒一口氣,仰頭望明月,“可惜天外神毀了我的局,魍魎鬼域沒了,臣屬棄我而去。可是那又如何?不過是再重新借力乘風,一步步往上爬罷了。”“……”魚紅棠眨眼:“借力乘風?”“不錯,我從受盡欺淩的顧家癱廢庶公子,借藺負青之力變成雪骨城悠然自得的閑人,接下來便要借帝君之力,成雪骨之主,殺盡天外神。在這個目標達到之前,我萬萬不會背叛帝君……隻有您敗了,我才會另謀他主。”“這才是……”顧聞香低笑,“如我這般的卑賤之種,在這強者為王的世道上活下去的準則。”魚紅棠道:“我不喜歡你這心性。”顧聞香朗聲:“可帝君需要我。藺蓮骨慈柔,魯雷穹忠義,隻有顧鬼狼無心。聞香隻謀利益,隻要您敢用我,我必全力效忠帝君。”魚紅棠長久沉吟,默然不語。“再有。”顧聞香忽然神秘一笑,“如果帝君容我入海神珠,聞香有一席話,可勸得帝君與魔君仙首……兄妹和解。”雪骨城門外,幽然月光灑落一地。=========“對不住。你給的大好機會,我辜負了。”梨木喜床上鋪了層層大紅錦被,香枕成雙擺著,洞房內熏了極淡的藥料,也不知添了什麽,叫人聞著迷離恍惚。藺負青坐在床沿上,手指撫平了被褥褶皺,神色淡淡,語調也淡淡。方知淵在一旁皺眉:“……我給什麽?”藺負青倏然抬頭:“你不是故意?”“故意什麽?”“你喜堂上說的話……”“哦。”方知淵了然揚眉,用力攏過藺負青的一隻手來,神色微慍,“師哥不喜歡,這婚禮當然不作數。”“……”“那東西豈是能隨便跪的!我……”藺負青扶額:“別說了,是我誤會了你。”他居然還當那一場鬧劇乃是這小禍星精心謀劃,巧施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