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立刻又翻起肚皮,將自己扭成彎月一樣的弧度,黑亮的眼瞳睜得大大的望著他。  “乖乖。”路聽琴湊上前,用雙手撓了起來。黑貓一被他撓,整個貓都軟了下去,變作一灘貓。不斷變化著姿勢,讓路聽琴撓得更到位一點。  “要是重霜也向你這麽可愛就好了。”  路聽琴劃了劃貓臉,和它碰了碰鼻子,幫它來了場全身spa。某種程度上說,這是他的拿手絕技,被他摸過的貓,不論脾氣多兇,都會立即繳械投降。  黑貓快活地蹭著他的手。在路聽琴表示停下後,輕巧一跳,熟門熟路地翻到窗外,身子一扭跑遠了。  路聽琴看著它離開,活動下身體。原身已結丹,幾乎不會感到餓意。他看了看天色還好,撿起嵇鶴留下的一筐東西——這是嵇鶴臨走時,怕路聽琴動用靈力,從乾坤袋裏一件件掏出來放下的。  竹筐裏,主要是怕路聽琴煩悶拿來的書。大多數是他在書房裏見過,有幾本像是葉忘歸當時排在地上的,還有……話本?哪來的這麽多話本?  路聽琴愣了愣,按捺住自己想挨個翻一遍話本的心,拿起一個看上去最嚴肅的本子。  這是葉忘歸查房時,從書房裏挑出的一本線裝筆記。當時他看到,就特別有留意。  樸素的封皮上,染著大片褐色的汙跡,頁與頁間也粘結著。  路聽琴用指甲,小心地揭開一頁。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屬於“自己”的筆跡。  “某年某日秋,徒重霜,采血……”  路聽琴的手背一陣發冷。  汙跡是重霜的血。這是“路聽琴”取血的研究筆記。第12章   不得不說,這是一本十分有科研精神的筆記。有的頁麵還設置了簡易符文,需要破解後才能翻開。其中主要以時間順序,記載了墜月仙尊對徒弟血液研究的過程與分析,不時有假設、求證、推翻重來的過程。  路聽琴癱坐在圈椅上,看見上麵的血跡就想打退堂鼓,分外懷念起毛茸茸在手心裏撫慰的感覺。  他強打精神,翻開筆記。  筆記上,用墜月仙尊的視角,簡要記著內容,能推斷出研究的前因後果和過程。  大致為,墜月仙尊在小巷子裏發現重霜,看到他有別於常人的力量和隱患,便將其帶入山門。觀測後,判斷這是個尚未覺醒的人龍混血,決定暫且不教他東西,先研究清楚怎麽養他活下來。  再後來,重霜跟從首座學了歸元訣。墜月仙尊發現在歸元訣的刺激下,重霜肋下凝聚出屬於龍族的力量。幼龍化形,須有成龍引導。人龍混血,如果沒有長輩引導,便會在化形之前,先被這股力量撕碎、吞噬。  形勢緊迫,墜月仙尊決定讓重霜先塑成堅固的人身,再承載龍的力量。他在龍氣凝聚時,取重霜精血,引得歸元訣衰弱,龍氣顯型,而後注入自己的靈氣,引導龍氣安靜蟄伏。一引一壓,保持兩者平衡,共同增盈。  為了確認進度,偶爾他會用非常規手段,比如鞭笞或針,通過皮膚的硬度、傷口再生的能力,判斷龍族力量積攢的程度。並且在重霜歸元訣築基的前夕,斟酌後,挖去了肋下誕生的龍核。一為防止擾亂築基,二為在體外淬煉龍核,待重霜仙道修有小成之後,將龍核交於可靠的龍族,引導重霜化形。  “……”路聽琴拿手擋住臉。  墜月仙尊真的也是他嗎?再不想跟人打交道,也不能簡單成這樣啊。  裏麵某年,甚至記了,“徒質問,口沸目赤,龍氣起……以壓製。”某天,重霜大聲質問他,情緒激動,龍氣動蕩,墜月仙尊用幾種手法輸入靈氣,進行壓製。  墜月仙尊明顯沒跟重霜解釋一連串的前因後果,直接上手行動。重霜快跟他鬧掰了,他滿心關注的還是怎麽引導龍氣。  路聽琴把頭磕在桌麵上。  加點腦補,換位思考,不難理解重霜的心情。  重霜的視角裏,這是個淒涼的故事。  剛入門,便被師尊冷漠放養,每日找些粗使雜役的活,希望能與師尊見一麵,求他傳道。百般嚐試後,心灰意冷,在首座開的小灶裏好不容易學了歸元道,得到了師尊第一次召喚。滿心期待的過去,迎接他的是一張冰冷的桌麵,和尖利的器械。  師尊用利器,仔細、緩慢地抽了他的血。他虛弱,力量流失,而後湧上一陣劇烈的痛苦,像是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在身體內生成,肆虐。他暈了過去,再睜眼,發現依舊是冰冷滲骨的桌麵,和壓抑、黑暗的房間。  此後,師尊定期的召喚,就成了他的夢魘。永遠是冷漠無聲的抽血,一陣比一陣激烈的疼痛。又時他會抽搐過去,再醒來,實驗依舊繼續。他掙紮質問,想要逃跑,從來沒有得過任何迴應。他開始憎恨,在愈演愈烈的折磨中,在鞭笞、挖骨裏,刻下永不磨滅的憎恨。  然後他經此大難,成功化形,走上龍生巔峰,徹底黑化。  完美的龍傲天受虐流主角。  路聽琴想起之前思過亭時,重霜跪伏在地上的模樣。  當時,就有一道強勁的黑金色力量,在重霜肋骨中以旋渦狀誕生,隱約為龍型,所過之處恨不得摧毀一切。這就是墜月仙尊一直要壓製引導的東西。  這力量霸道而強勢,挖去龍核都不曾減弱。如果放任不管,憑人類的身軀承載,重霜必然活不到成年。  路聽琴將筆記壓到小框裏的最底下,心中忐忑。  ……之前他引導的倉促,完全按直覺在做,算成功了嗎?  如果不成功,這兩天會不會隨時複發?複發了大師兄他們能找到症結嗎?  他不能24小時跟在重霜旁邊,當救火車啊。要看好少年的小命,還是得定期叫到旁邊……取血壓製。  取血。  路聽琴想到這個,臉都白了,趕緊隨便找了本話本。他快速翻過一頁頁,上麵的圖和字,根本進不到眼睛,心思百轉千迴,總是惦記著重霜的情況。  可能因為那本筆記上,事無巨細的分析、驗證,實在太認真了吧。  他拿到這本筆記,就好像拿到了一種要重霜活下去的意誌。像一塊帶尖角的石頭,靜默地紮在心裏,時時刻刻難以忽視。  路聽琴隨意翻了幾頁,猛地起身。  厲三端著藥碗,正要進門,和急於出門的路聽琴撞了個正著。他身後,金黃眼瞳的黑貓邁著貓步,優雅地竄了進來,像今天第一次見路聽琴一樣,親熱地撲了上去。  “咪嗚~”  厲三擋住路聽琴的步伐,把藥碗意味深長地放在他手裏。  “師弟,這兩天,都要。然後隔周。”  黑貓蹭蹭厲三,好像在表示讚同,繞在路聽琴的小腿,爪墊搭上路聽琴腳麵。  厲三蹲下來,撓撓貓,對路聽琴道,“貓,上午迴來了。要不要,和它玩會。”  路聽琴:“?”  不是說是我養的貓,怎麽又是師兄的貓。確認了,是到處認主人的心機喵。  路聽琴抱起貓,蹭了蹭貓臉。“師兄,我出去一趟,今晚不借住了。”  厲三思考了一會,勉強道,“好吧,但是,避免用靈力。下周,複診。”  “嗯。”路聽琴低聲應了一聲,想到重霜的一係列麻煩事,肯定要用到靈力,心裏的小貓爪抱歉地撓了撓。他喝幹藥,道了別,往太初峰趕去。  天色已是下午,尚且有餘光。他趕到時,正巧鍾聲響起,講習會散。弟子們三三兩兩結伴,登下台階,迴到其餘各峰。路聽琴耐心等了半晌,等到沒人之後,向階上爬去。  葉忘歸和嵇鶴,正在半山腰的地方爭吵。說是爭吵,看上去是嵇鶴在單方麵的輸出火力,葉忘歸沒了平時風流倜儻的瀟灑模樣,肩膀塌著,時不時應上一句。  見到路聽琴,嵇鶴麵上先是驚喜,然後顯露不快,三步並兩步跳下台階,抓住路聽琴的手臂。  “小五!不是讓你用傳音符,這麽高,跑一趟幹什麽?”  路聽琴在腦子裏搜索了一圈傳音符,歪了下頭。  嵇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你根本就忘了這東西是不是?我說我唿了你那麽多次也沒反應,也不知道丟到哪個鬼地方了……”他嘟噥道,驟然提高聲音,“葉忘歸,把你傳音符找出來,抹了痕跡給他!”  葉忘歸被點名,很快從白底藍紋的乾坤袋中,找出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長方形玉牌,手一抹,不敢走近路聽琴,原地衝嵇鶴伸手。  “你們真是蠢死算了。”嵇鶴一把抓過迷你玉牌。  “會用嗎?師父做的千裏傳聲,我們幾個人手一個。”嵇鶴穿了紅繩,將迷你玉牌係在路聽琴手腕上,像一個小巧的吊墜。“你先用葉忘歸的,他那還有備用的。”  路聽琴摸了摸吊墜。  自從繼承了腦中的知識,他一眼看懂了吊墜每麵刻印的符文。並不複雜,是個單向定向傳話裝置。隻要心中有大致的方向性,就能定位到該位置的其他吊墜,進行傳話。  看到路聽琴沒有拒絕,嵇鶴的表情緩和下來。“行了,過來有什麽事?”  “我來找重霜。”  “找他幹嘛!”嵇鶴自從前幾次,就有了重霜應激反應,一聽這名字就要炸。  路聽琴默默退了一步,厚著臉皮拖長音,“師兄……你答應不管了。”  嵇鶴又被他這一手糊弄住了,眼神偏移,一時不能直視路聽琴,麵皮上泛起一絲微弱的赤色。  葉忘歸見到師弟破天荒說軟話的模樣,心裏滿滿的酸意,跺跺腳,跑了上去。  “小五……”他剛叫了一聲,見陸聽琴一副不願意聽的樣子,立即改口,“五、五師弟。重霜他,現在暫住在弟子舍的單間。山腰這條路直走,岔道口走大道就是。”  “葉忘歸,你這個狗腿!”嵇鶴暫時不能盯路聽琴,但敢當麵訓斥大師兄。“我下次見著百曉生,就跟他說鳴旋劍的真麵目。”  葉忘歸撇撇嘴,左耳進右耳出。  在兩個師弟輪番跟他講過重霜的狀況,路聽琴做事的緣故後,他雖然覺得方式可以更柔和,但自認自己錯了兩次,看著路聽琴就滿心愧疚。如果能討五師弟歡心,恨不得用鳴旋劍當場表演削兔子蘋果。  “那,嵇師兄,我走了。”路聽琴匆匆走上伸進山腰的路。  理解歸理解,他看著葉忘歸,還是有些心悸,幹脆裝死。  太初峰到處是翠竹,鬱鬱蔥蔥。金紅色的夕陽灑在碧綠的竹林裏,隱約傳來弟子的朗朗笑聲。路聽琴停下腳步,踟躇不能向前。  他想找重霜,但一點不想撞見其他不認識的弟子。磨蹭著在路上來迴轉了兩圈,不知不覺,走上岔道口的小路。  緩步一陣後,見到路盡頭的景象,他屏住唿吸。  曲曲折折的小路盡頭,是一片翠竹環繞、背靠峻峭山石的寒潭。幾株高大的垂楊柳長在潭邊,擋住了夕光,讓氣氛陰鬱而寒冷。  水潭邊,一個天青色袍服的少年,半跪在地上,正擦拭著自己的佩劍。他的手指已被潭水浸得發白,感覺不到寒冷般,從劍身到劍柄,擦得十分仔細。  路聽琴一眼看出這是誰,積攢的勇氣隨著少年的擦拭,一點點消逝。  他想開口,喉嚨因緊張而僵硬。墜月仙尊的遊魂已去,殘留的情感仿佛還刻在他的身上。  少年抬起頭,漆黑幽深的眼眸顫動一瞬,對上路聽琴的身影,嘴唇囁嚅,想要說些什麽,而後放棄。  劍身光潔的表麵,映出他的眉眼,少年看著劍中的自己,雙眼微闔,強行靜下心神。  “師尊?”第13章   夜風垂柳,寒潭深水。  路聽琴克製住自己愈發不規律的唿吸。入夜的風似乎冰冷了十度,纏繞過他帶汗的脖頸。  “重霜……今晚,到墜月峰找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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