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又躺了一天,趙小天實在憋的受不了。


    “能讓我下床走動走動不?”


    “不行!你要好好休息。”雲楚楚瞪了趙小天一眼。


    “娘西皮的,再不出屋我就憋死了,我說了沒事,你咋就不信呢,我是醫生,還能有誰比我更了解自己的身子骨?”趙小天像個孩子一樣,跟雲楚楚討好。


    “想要走動的話在病房裏轉圈,也算是舒筋活血了。”雲楚楚剝著橘子說道。


    趙小天看雲楚楚憔悴的表情,死了母親不說,又照顧了自己這麽多天,原本漂亮的臉蛋早就麵目全非,眼睛腫的就剩一條線。


    女人能不在乎自己容貌的時候,就是她表達真實性情的時候。這句話趙小天也忘記了是在哪聽來的,想了半天,終於想到。


    那是他的父親趙長林說過的一句話。


    十幾年前,趙小天在院子裏跟父親嗑瓜子,他的母親趙冪正在旁邊的大木桶裏洗著衣服。


    趙長林嗑著瓜子,嘿嘿傻笑。


    趙小天問道:“爹,你笑啥呢?”


    趙長林看著趙冪的動作,指了指說道:“你看看你娘,本來挺好看一個女人,洗衣服的時候卻這麽粗魯,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大家閨秀。”


    趙小天沿著她的手指望過去,趙冪正用力搓著一件衣服,腦門上滲出汗水。她抬起手擦了一下,手的幅度太大,撥亂了自己的頭發。她的頭發本來盤著,被手這麽一撥,腦袋上的簪子晃動了一下,落下一撮,顯得有些淩亂。


    那些頭發隨著趙冪的動作上下翻飛,不一會就伴著汗水貼在臉上。


    趙小天哈哈一笑說道:“我娘最好看了,比隔壁的屈大嬸好看多了,頭發亂了也是大家閨秀。”


    趙長林點點頭,哢吧一聲磕開一個瓜子,說道:“二雙啊,等你長大了,也要娶你娘這樣的女人。一個女人為你做一件事能不在乎自己容貌的時候,就是她表達真性情的時候。這樣的女人最美,就像你娘。”


    說完,趙長林一臉幸福的看著趙冪忙碌的身影。


    趙冪覺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轉頭看見爺倆正盯著自己傻笑。


    “你們爺倆倒是挺自在,沒看我這忙活呢嘛,快過來幫忙啊。”雖說是怒罵,但是趙冪臉上的笑容一刻都沒停。


    趙長林哈哈一笑,對趙小天說道:“當然了,身為男人,哪能讓自己的女人露出最真實的一麵?男人是要為女人做點什麽的!”


    說完趙長林對趙冪喊道:“來啦!”


    趙小天當時年歲太小,不明白父親的話,就盯著父親的動作。


    趙長林走到趙冪身邊,先是給她整了整頭發,把臉上的碎發撥弄到耳後,拿起簪子重新插上,端詳了一陣發現沒有淩亂,又轉過木桶,幫趙冪洗起衣服。


    男人是要為女人做點什麽的!這句話縈繞在趙小天兒時的腦海裏。


    趙小天盯著雲楚楚的臉,問道:“你的包呢?”


    雲楚楚抬起頭,說道:“幹嘛……”


    “給我。”


    雲楚楚本來不想給,但是看趙小天的表情有點沒法抗拒的感覺,鬼使神差的拿過包包遞給趙小天。


    趙小天拉開拉鏈,在裏邊翻了半天,終於拿出一支眉筆。


    “把臉湊過來!”趙小天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雲楚楚麵無表情的放下手中剝到一半的橘子,把臉湊到趙小天麵前。


    趙小天用手托著雲楚楚的下巴,低著頭,用眉筆一下一下的給她畫著眉毛。


    雲楚楚能感受到趙小天的唿吸,和他身上獨有的味道。眉毛上有一絲絲的涼意,像是一把刻刀,在她的心裏劃著什麽字句。


    她突然想起了一首歌詞。


    “偷偷弄墨塗畫你睡臉兮……”


    “齊眉低身對笑兮……”


    “隻剩眉線連長……”


    “畫眉鳥成一雙……”


    “比眉伴天荒……”


    “如往共罪兮……”


    “桃花飛往兮……”


    趙小天看雲楚楚臉上笑意漸濃,一邊畫眉一邊問道:“笑啥呢?”


    雲楚楚依舊微微笑,沒有說話。


    趙小天畫完一邊,縮迴頭來仔細端詳了一陣,又畫起了另一邊。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給一個女飛賊畫眉毛?”雲楚楚噗嗤笑出來問道。


    趙小天專心致誌的塗畫,冷冷的說道:“我是怕你出門的時候人家以為我折騰你沒讓你睡覺,這有損我的清白,我趙小天一生閱女無數,怎麽能跟你這種人發生緋聞?說出去了雖然沒人會信,可是多少會影響別人對我審美觀的評價。”


    “你就會耍嘴皮子。”雲楚楚笑道,也不去解釋什麽。


    “耍嘴皮子是需要智商的,你說不過我,當然不是智商的問題,你挺聰明的,但是要分跟誰比,跟我比起來,唉……可悲啊。”


    雲楚楚哼了一聲,朝左邊別了一下臉。


    趙小天正在畫著眉毛,她冷不丁一動,眉筆沿著眼角畫了一道。


    “哈哈……”趙小天大笑。“沒畫出個美女,倒是畫出個妖怪。”


    雲楚楚拿出鏡子照了照,左邊的眉毛被眉筆帶著飛了起來,確實像想要吃唐僧的那些女妖精。


    趙小天又板過她的臉,用拇指輕輕擦拭。


    “大功告成!”


    雲楚楚看了看鏡子,臉色確實好了點。


    “還行吧,你畫的不錯,但是跟我的手法比起來,唉……可悲啊。”


    趙小天楞了一下,這不是自己的台詞嗎?


    兩人對視兩秒,齊聲大笑起來。


    見雲楚楚的心情有所好轉,趙小天結果她手裏沒剝完的橘子,拿出一瓣來順手放進她的嘴裏。


    趙小天的手到一半的時候,雲楚楚就已經張開嘴等著。


    橘子入口,很有口感。


    兩人的默契像是與生俱來,沒有絲毫的不協調。


    “你為什麽那麽喜歡吃橘子?”趙小天嚼著問道。


    “因為好吃唄。”


    緊接著雲楚楚陷入了一陣迴憶,那個時候她已經偷了兩年的錢包,在火車站附近的商場裏尋找目標下手。


    一對情侶正在逛商場,男的穿著一雙破舊的平底布鞋,腳後跟的地方鞋底已經跟鞋麵脫節,隱隱約約能看到裏邊灰色的襪子。


    上身穿了一間洗的發白的褐色t恤,褲子是一條破舊的牛仔褲。渾身上下都顯得很舊,可是卻很幹淨,談不上帥氣,但是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可就是這麽一個窮人,身邊卻有一個穿著光鮮亮麗的女人。


    雲楚楚盯著女人的包包,以她的眼光,裏邊肯定有一個厚厚的錢包,看來今天又會有不錯的收入。


    女人個頭很高,大概一米七左右,她沒有穿高跟鞋,雖然雲楚楚認為這女人如果穿高跟鞋肯定顯得身材非常修長,會很美。


    走在他們身後尋找機會的時候,雲楚楚才發現,女人之所以穿了一雙平底的帆布鞋,是因為旁邊的男人個頭跟她差不多,如果穿了高跟鞋會高出男人半頭。


    兩人並肩逛商場,如果女人較高,男人多少會有些不適。


    以雲楚楚專業的眼光,女人身上的衣物加起來肯定上萬。難道是包養小白臉?可是怎麽看男人都是個憨厚的平凡人,任何地方都不出眾,沒有當小白臉的潛力。


    周圍的人有些多,雲楚楚沒有機會下手,隻是跟的很緊。


    女人挽著男人的手,非常幸福的說道:“我給你買身衣服怎麽樣?”


    男人笑著說道:“那我不就被你包養了嘛,不是說好了,我們隻散步,不買東西的麽?”


    女人點點頭說道:“嗯,我們隻散步,不買東西。”


    過了一會,女人又問道:“明天去我家,你緊張嗎?”


    男人笑了笑說道:“有什麽好緊張的,醜女婿總是要見丈母娘的,我早就想開了,所以一點都不緊張。”


    女人皺眉說道:“如果我爸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怎麽辦……”


    男人拍拍女人的手說道:“這個顧慮你可以打消了,他們會看出我對你的感情的。”


    雲楚楚走在身後,無奈的笑了笑。就憑您這幅尊榮,加上這身打扮,能進了豪門才怪……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女人笑了笑,說道:“對的,有這種自信就好了。隻要我喜歡你,你喜歡我,他們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你馬上就升職做小組長了,他們還能不同意?”


    雲楚楚強忍著笑,沒出聲。小組長就很牛了麽……這個女人,看上去家裏一定很有錢,別說小組長了,就算是個經理,女人的爹能同意才怪!


    男人身上的衣服很寬大,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個橘子,一邊走,一邊剝著說道:“昨天房東的兒子發燒,房東加班迴來的晚,我怕孩子太小燒壞腦子,就送到醫院去了。結果你猜怎麽著,醫生說四五歲的孩子最容易燒出病來,要是晚送來十分鍾,孩子能不能活都說不定。”


    女人嚇了一跳,緊張的問道:“現在沒事了嗎?”


    男人剝著橘子,點點頭說道:“房東在陪她兒子,已經脫離危險期了。”


    女人一直盯著男人的眼睛說話,沒有注意到男人手裏的橘子。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女人伸手在身後的包包裏掏著東西,剛拿出一瓶水,還沒拿到身前,就聽男人說道:“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出門要帶著水,口渴了再想到找水的時候就對身體不好了。”


    說完,男人把手中的橘子掰出一瓣送進女人嘴裏。


    女人左手還背在身後,正拿著一瓶礦泉水,聽到男人的話之後,兩人正好路過一個垃圾桶,女人用身子擋住手臂,把礦泉水輕輕放在垃圾桶上。


    與此同時,正好咬住男人送到嘴裏的橘子。


    女人嚼著橘子說道:“我就是總忘了帶水,但是你不忘就行了啊,有你在身邊我還用帶水麽?”說完朝著男人幸福的笑了笑。


    男人認真剝著手中的橘子,說道:“橘子很解渴的,甜嗎?”


    女人眼睛笑出一個月牙:“很甜。”


    雲楚楚望著女人敞開的背包,再迴頭看了看垃圾桶上的礦泉水,楞住了。


    她想,如果有一天,一個男人也像這個人一樣給自己剝橘子吃,哪怕是寒酸的窮人,哪怕是長相平平,他剝的橘子也一定很甜。


    趙小天看雲楚楚發呆,拿著橘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順勢把橘子放進她的嘴巴裏。


    “你這兩天也沒怎麽吃喝,看你麵色比我還虛弱,都快脫水了。橘子很解渴的,甜嗎?”趙小天又剝著橘子問道。


    雲楚楚等這句問話等了很久,也許不隻是一年,也許記事以來,她獨自一個人流浪的時候就在等這句話,想著想著,眼眶變得模糊起來,幸好眼睛腫了,趙小天發現不了。


    “酸的。”雲楚楚盯著趙小天手中的橘子說道。


    她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心裏的感受。


    很甜!


    那個女人說的對,真的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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