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太太眼睛半睜半閉,緊閉著雙唇,嘴唇上隱隱泛著紫黑色,雙手不住的顫抖,腿蹬著床沿。


    “我媽剛才還好好的,突然皺眉,然後就這樣了……是不是……”雲楚楚悲戚的說不出話。


    雲響眉毛顫抖著,含著眼淚哭不出來。


    趙小天蹦下病床,走到老人身邊,仔細觀察後,歎氣一聲說道:“彌留前的掙紮。”


    雲楚楚哭著說道:“媽,我不想你走,你別走……小天,你救救我媽。”


    趙小天搖搖頭,說道:“她的心髒早就不行了,之前強行讓其跳動,現在反饋來的更強烈。她之所以掙紮,是在忍著疼,她不想你們看著傷心!”


    雲楚楚握著母親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臉,哭著說道:“媽,媽我對不起你,您疼就喊出來。”


    雲老太太咬著牙,眼神盯著趙小天,似乎是在說什麽。


    雲響這時候精神有些渙散,他一夜都沒有閉眼,一直盯著母親。突然顫抖著喊道:“醫生,快去找醫生,妹妹,給媽打針止痛藥,不能讓媽這麽疼的走!”


    趙小天搖了搖頭,說道:“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雲老太太身體的抖動更加強烈了起來,強行忍著疼痛,讓她的臉越發腫脹。


    趙小天一把拉過老太太的手,左手緊緊握住,右手懸在她的臉上,對雲楚楚兄妹倆說道:“這樣掙紮的時間不會短,我要讓老人家平靜的離去,你們作為子女的,同意嗎?”


    雲楚楚好像神經也有些不太正常,兩眼無神的看著趙小天說道:“好好……讓媽靜靜的走,不能疼,不能疼……”


    趙小天再看看雲響,雲響失聲的點點頭。


    “雲老太太,我知道你疼,也知道你能聽見我說話,我看看我的手,看看就不疼了。”


    說完老人把眼珠轉過來,身體瘋狂扭動的看著趙小天懸在自己臉上方的手。


    眼神剛落在他的手上,趙小天突然攥緊了拳頭!


    與此同時,老人的眼慢慢的閉上,身體的###也隨之減小了幅度,隻是唿吸也變的綿長,有些油盡燈枯的意味。


    趙小天把嘴貼近老人的耳朵,低聲細語的說著什麽。


    隻見老人的身體逐漸停止了浮動,緩緩趨於平靜。


    趙小天沒有聽,一直在她的耳邊念叨。


    老人唿吸逐漸變成半分鍾一次,臉上的紫黑色也隨著趙小天的話慢慢退去。


    她就像睡著了一樣,非常祥和,非常安靜。


    像是享受的漂浮在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讓她有絲毫的動容,隻是剩唿吸。


    老人的左手握著雲響,右手握著雲楚楚,很用力,兄妹知道母親不舍得這兩個孩子。


    趙小天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到最後已經聽不見任何動靜,好像沒有出聲一般。


    持續了五分鍾,老人的臉上居然帶著一絲笑容。這在兄妹的眼裏,無疑是寒冬剛過,春迴大地的景色,母親能有這種表情,一定是很舒適,一定是很從容。


    漸漸的,老人握著子女的手變得虛弱,失去了力氣。


    兄妹兩人感受到老人的握力消失,看向母親的臉。


    雲老太太長長的唿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綻放的更加強烈,好像是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


    一口氣唿出,老人停止了所有動作,包括唿吸。


    臉上的笑容還在,眼角卻流出一滴淚水。


    心電圖又發出了“吱吱”的聲響,雲響突然出手,一拳打在心電圖的儀器上邊。


    “砰!”


    一聲巨響,心電圖冒出了陣陣黑煙,歸於平靜。


    雲響看著母親的臉,呢喃說道:“不能讓它打擾母親休息!媽,你睡吧,會好起來的,已經好起來了。”


    說完,他握著老人,右手汩汩流出鮮血。


    雲老太太走了……


    非常平靜,臉上的笑容定格在綻放的最美的一刻。她就像一束百合一樣恬靜,不言不語的散發出人性的美好。


    趙小天一直弓著身子在老人耳邊,許久之後站直身體,撲通一聲坐在旁邊的病床上。


    雲楚楚哭的撕心裂肺,聽見動靜轉頭看了一眼趙小天。


    隻見他臉色憋的紫紅,就像是雲老太太方才的掙紮。最詭異的是他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冒著絲絲青煙。


    “小……小天,你怎麽了?”雲楚楚泣不成聲,終於擠出了一句問候。


    趙小天眼睛裏的眼白全都變成了血紅色,眼角的青筋畢露,抿著嘴唇搖了搖頭。


    雲楚楚的聲音也影響到了雲響,雲響抬頭一看,趙小天臉上爬滿了紅色的血絲,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蔓延,直接到了脖頸處。


    “怎麽了?”雲響問了一句。


    話音剛落,趙小天“噗”的一聲噴出一陣血霧。


    鮮血灑在病床上,染紅了雪白的床單。


    趙小天兩眼一黑,倒在了地板上。


    窗外的樹婆娑著搖晃起來,不過一會,刮起了大風。太陽也被烏雲遮住,哢嚓一道驚雷,星隴縣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時隔幾分鍾,電閃雷鳴,暴雨襲來。


    趙小天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吊瓶,正在晃晃悠悠的滴著水滴一般的藥液。


    “啊……”


    趙小天稍微一動,頭就疼的要炸開。


    環繞的看了看四周,是一間病房,單獨的床位。病房裏隻有雲楚楚一人趴在他的身上熟睡,外邊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


    雲楚楚的雙手握著趙小天,疲憊的枕著趙小天的肚子睡著覺。


    趙小天怕打擾到雲楚楚,但是左手已經麻了,他呻*吟一聲,雲楚楚突然驚醒。


    “你醒了……”雲楚楚抬起頭,晃了晃腦袋說道。


    趙小天看著雲楚楚的麵色,兩隻眼睛下方有著厚厚的眼袋,眼皮已經腫的跟雞蛋那麽大。


    “你哭了多久,多長時間沒睡覺了?”趙小天心疼的問道。


    “沒幾天,你感覺怎麽樣?醫生說你身體極度虛弱,到底是怎麽迴事?”雲楚楚###著趙小天的手臂,給他舒經活絡。


    “我給你母親用了靈療,給她造了一個還算不太淒慘的夢,她走的時候不疼,而且非常開心,你可以放心了。”趙小天說完,又沒心沒肺的笑了出來。


    雲楚楚點點頭,她能看到母親最後的時刻裏的表情。


    “雲響呢?”趙小天問道。


    “哥哥去給我媽安排住處了,你已經昏迷了六天了。”


    “六天?”趙小天掙紮著想要起來,但是又被雲楚楚一把按了下去。


    “餓了吧?醫生說你的身體現在還不能吃五穀雜糧,我給你剝橘子吃,你給我講講……我媽最後的夢。”雲楚楚說完從身旁拿出一個橘子,安靜的剝著皮。


    “我帶雲老太太迴到了她年輕的時候,那個男人沒有去參加戰爭,他違背家裏人的意願,帶著雲老太太遠走高飛。他們生了一雙兒女,一個叫雲響,一個叫雲楚楚。”趙小天看著雲楚楚剝著橘子,虛弱的說道。


    “為什麽還姓雲?”雲楚楚問道。“兩個孩子不是應該跟爹的姓嗎?”


    趙小天望著天花板,笑著說道:“我給你母親造夢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她的迴憶。原來你的母親不姓雲,她沒有名字,隻是個被人販子賣了的丫鬟,那戶人家才姓雲,她稱唿那個男人為雲少爺。”


    雲楚楚歎了一口氣,不管那個男人曾經多對不起自己的母親,她還是最愛他,甚至騙兩個兒女說自己姓雲,就叫小雲。


    愛情既然沒有限製,那自然也不分對方的人品好壞,隻要愛了,什麽都不重要。


    “然後呢?”雲楚楚問道。


    “他們幸福的過了一生,兩個兒女都非常孝順,在她人生最後的一段路上,兒子和女兒都在身邊。那個男人在她閉眼前,輕聲說道:‘小雲,我這輩子最大的幸事,就是娶你為妻,你在下邊等我兩年,我過去陪你。’”


    “最後雲老太太安靜的走了,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她的一生雖然淒苦,可是老年時非常幸福,自己的男人寸步不離,兩人相濡以沫的陪伴對方走到生命的盡頭。”


    雲楚楚剝橘子的手僵了一下,說道:“這是一個美好的夢,怪不得母親走的時候,笑的那麽開心。”


    人這一輩子,到底需要一個怎麽樣的人,趙小天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做的對不對,是應該讓雲老太太銘記那個人直到墳墓還是該給她選擇一個更加幸福的夢。隻是在他刻畫整個夢境的時候,老太太強行的意誌灌輸給趙小天,讓他不得不選擇把那個男人放在夢裏。


    既然他已經出現,那麽這個夢淒慘與否,完全取決於他。


    趙小天百般不情願,可是還是遵從老人的意願,選擇了一個她認為最幸福的夢。


    趙小天成功了,他成功的用靈療造出一個夢境。


    可是他沒有喜出望外,因為他的情緒似乎也隨著夢境變得朦朧起來。


    那畢竟是他造的世界,畢竟有他的意誌在裏麵。


    雲楚楚剝完了一個橘子,掰出一瓣送到趙小天的嘴裏。


    趙小天學著雲老太太的樣子,搖搖頭,朝著雲楚楚撅了撅嘴。


    雲楚楚笑笑,把橘子放進自己的嘴裏。


    “甜嗎?”趙小天問道。


    “甜。”


    “給我吃一瓣。”趙小天咽了咽口水,他可是有六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不給,這是我的橘子。”雲楚楚說著又吃了一瓣。


    是啊,你的橘子,也是她的夢,不算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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