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被他捏得皺了眉,“放手!”


    邵玉城好像聽不見她說話似的,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顧千秋不會迴來了。


    二十多年的感情,她說不要就不要了。


    就在這個念頭在他的五髒六腑裏逞兇作狠,快把他的心肝脾胃一起絞碎了時,突然,比這想象出的疼痛真切許多的遽痛就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的麵門上。


    邵玉城被突如其來的一拳打得退後了好幾步,眼前重影了幾秒,才又緩緩恢複正常。


    視線裏,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擁著那個眉目溫涼,皮膚瓷白如玉的女人。


    見邵玉城看過來,男人遍布陰鷙的俊眉透出淩厲的煞氣,嗓音也像下著霜,“邵玉城,誰給你的膽子對她動手?”


    “大哥。”邵玉城蹙眉,這才突然反應過來,他剛才一直抓著段悠的胳膊,好像還用了不小的力氣。


    段子矜怔怔側過頭去,看到男人的胸腔劇烈起伏,隔著名貴的襯衫麵料都能感覺到他僵硬的肌肉,方才給出去的那一拳更是讓他熨帖得一絲不苟的西裝都走了樣。


    她見男人好像還有要動手的意思,忙攔住他,“江臨。”


    男人停下來,長眉緊擰地望著她的手臂,低啞的聲線透著往外溢的不悅,“疼不疼?看見他發瘋,你還在這傻站著,也不知道躲?”


    他的聲音本來就低沉磁厚,此時聽起來簡直像是從她腦袋頂上砸下來的,段子矜很久沒被他用這種口氣說過話,訥訥地張了下嘴,悶悶不樂:“為什麽每次不管是誰欺負我,你都要罵我?”


    本來疼的就是她,他怎麽還兇她?


    男人見她一副不知道錯還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憐樣子,眸光更是陡然就深暗了下去,他冷冷地迴過頭來看著手裏大包小包拎了一堆東西的保鏢,“你眼睛也瞎了?”


    也瞎了?段子矜默默無語地看著他,輕輕翻了個白眼,還有誰瞎了嗎?


    她當然不會傻到去問他這個問題,因為男人明顯還在氣頭上。


    他最近脾氣比她還大,隻要她稍微有一丁點不適,免不了就是一通訓斥。


    盡管她不想連累保鏢大哥,但是這男人位高權重,每次訓人的時候自帶一股子上位者的氣場,她怕得不行。


    權衡一下,她還是抿唇閉上了嘴。


    江臨責罵了保鏢幾句,心裏的火氣撒得差不多了,才轉過頭來盯著被他一拳砸得臉上青紫的狼狽的男人,“對女人動手,你真是長本事了。”


    邵玉城抿著唇,竟像是沒聽進去他說話,怔怔望著地板上的縫隙,也不知在想什麽。


    “別擺出這一臉要死不活的慫樣來。”這件事江臨早和他說過不知多少次,今天他對段子矜動了手,江臨的脾氣自然也上來了,說話也不如平時那麽好聽,“找個鏡子好好照照你現在的樣,難看不難看?就這副德行,換了哪個女人都不會死心塌地跟著你!”


    段子矜扯了扯他的衣服,“你再多罵他半個小時,醫生就下班了。”


    一提這茬,天大的事都得先放一邊。


    今天他約了婦產科的醫生給她做檢查。


    江臨硬生生收了脾氣,俊朗的眉目間遍生的戾氣仍然沒能全部消散,段子矜坐在車裏好說歹說地哄了他半天也沒效果。


    最後她實在沒辦法了,勾著他的脖子貼了上去。


    她的動作有些笨拙,再加上男人僵直著身體坐在那裏,本來就比她高出一截,她還要歪著身子湊過去,這樣的姿勢讓她很不方便。


    前方紅燈亮起,眼看著就要刹車,男人立刻就扣住了她的腰。


    在刹車的瞬間,他反客為主。


    最近江家的司機都很有眼力價,隻要先生和太太同乘一輛車出門,司機們上車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隔板升上去。


    據說這已經是個不成文的規矩了。


    吻過以後,男人的臉色稍霽,聲音還是繃著,卻沒那麽冷了,“下次他再對你動手,別跟他客氣。”


    段子矜才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她就是個藏了利爪的貓,江臨再了解不過。


    要不是看在邵玉城是他兄弟的份上,這女人絕對不會乖乖地讓他欺負。


    段子矜窩在他懷裏,笑得溫軟又含蓄,“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很兇悍似的。”


    江臨低眉瞧著她,也不知道前兩天發脾氣在他身上又撓又掐的小女人是誰。


    但他還是麵無表情地把這句話咽下去了,換成,“不是你兇悍,是他欠揍。”


    段子矜扳過他的俊臉,用力親了一下,眉開眼笑,“就愛聽你說話!”


    男人眸光一深,抬著她的下巴,完全不給她親了就跑的機會,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很快就到了家宴的日子。


    那天早晨以晴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和其他幾個傭人把別墅上上下下每個角落都打掃了個遍。


    所有的食材都是淩晨從原產地空運來的、最新鮮的蔬果魚肉,廚房裏臨時聘請來的幾個頂級大廚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動靜鬧得有些大,江臨不悅地皺著眉走出臥室,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告誡她們動作輕點。


    傭人們心照不宣地笑笑,因為太太每天早晨九十點鍾才會起床,睡不夠時間,有時候整整一上午都精神恍惚沒有好臉色。


    她們私下裏都在議論太太這一胎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有人說,本來太太就已經被先生嬌慣成小公主了,如果肚子裏這個要還是個小公主,那先生以後不止是妻奴,還要連著女兒一起伺候了。


    說這話的時候江臨剛好路過客廳,冷清又低沉的嗓音帶著某種令人懼怕的魄力,“你們很閑?”


    傭人們立刻作鳥獸散,臉上曖昧的笑容卻收都收不起來。


    江臨麵無表情地看著院子裏的草地上被掛起來的氣球和裝飾品,還有圓桌上的蛋糕,心裏想的卻是,不管這一胎是男是女,他都不想要第二胎了。


    當十個月和尚的感覺真他媽不是人受的。


    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地趕來了,為了遷就段子矜的作息,他刻意把時間安排在了下午,不過總有那麽些好事者,喜歡第一個趕過來湊熱鬧。


    男人坐在客廳裏,手中握著茶杯,淡淡看著眼前那個上躥下跳的姑娘,淡若遠山般的眉峰不覺一蹙。


    那女孩素顏清爽、黑色的大眼睛像葡萄般漂亮,透著幾分難以描繪的靈動神韻。


    他又淡淡瞥向她身邊冷得像塊冰似的、氣宇軒昂男人,狹長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眯起了些,“商伯暘,你還帶著妹妹一起來?”


    “誰是他妹妹?”女孩不樂意了,開口時嗓音如出穀黃鶯,脆生生的好聽。她不畏不懼地迎上沙發上男人投來的目光,沉穩內斂,喜怒無形,又帶著說不出的壓迫力,這讓她第一次覺得除了商伯暘之外,這世界上居然還能有人在氣場上壓過她。


    於是那囂張的樣子也就收斂了許多,她轉了轉眼珠,笑得如沐chun風,“江教授,你本人比照片裏帥多了。”


    商伯暘單手扣住了女孩的腰,冷漠低斥:“再胡鬧就出去!”


    大哥雖然脾氣比他好些,但相較於他,大哥的性格卻更加深沉,不怎麽喜歡和小孩子打交道,更不喜歡和人開玩笑。


    不過今天算是個例外,沙發上的男人麵不改色地瞧著對他放肆開口的女孩,既沒生氣,也沒沉默,反而端著茶杯,抬了抬眉梢,耐性說不出的好,“你在哪裏見過我的照片?”


    “在校史館呀。”女孩的笑聲像銀鈴似的悅耳,“我是a大的學生,當年段師姐追你的事,我們現在還傳呢!”


    “陸七七!”商伯暘低喝了一句,他覺得大哥沒直接找人把她扔出去,真是給足了他麵子。


    江臨倒也不甚在意,五官溫淡,氣質俊雅,“她還沒醒,一會兒讓她下來陪你聊聊。”


    “嫂子懷著孕,不許吵她太久。”商伯暘還是對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一點都不放心。


    陸七七笑得特別配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你這麽緊張幹什麽?人家江教授還沒說什麽呢!”


    商伯暘還是板著臉,饒是江臨和他相處過這麽多年,都沒見他露出過幾次笑容。


    陸七七倒是百無禁忌,踮著腳尖伸手去扯他的嘴唇,“你笑笑啊,這麽喜慶的日子,你這個表情不是給江教授添堵嗎?”


    商伯暘對她這種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胡鬧簡直是忍無可忍,奈何他現在說什麽,這丫頭都聽不進去。


    誰讓他欠她的。


    本來不想帶她過來丟人現眼,可是這丫頭死活也要來見見那位被學弟學妹奉為傳奇的段師姐,還威脅他說:“商伯暘,你要是不帶我去,這個學期我就住學校,不迴你家了!”


    想到這,他不禁收攥起了五指,握緊拳頭時手臂上都快蹦出青筋了。


    沙發上的男人隻漠漠地掃了一眼,便洞悉了他們之間那點氣氛交流,卻還是淡然無聲地低頭啜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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