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盯著她顫抖的背影看了很久,眸色黑漆漆的,岑薄的唇角扯開弧度,嗓音像是巨石沉到了海底,“養一條狗,十七年都有感情了。世界上成千上萬的病患,我為什麽獨獨騙你十七年,是我閑的,還是有人給我好處?”


    nancy的身體一僵,“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看你走歪路。”他道,“更不想以後親手毀了你。”


    “你已經在毀我了!”不知道他哪個字眼戳中了她的引爆點,nancy猛地迴過頭來,眼裏噙了眼淚,表情卻張揚到肆意,至少江臨從來沒在她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


    “別擺出這一副大慈大悲的救世主的模樣,你,還有你的女人,你們都是這幅德行!我看到你們這張故作良善的麵孔就討厭,你們經曆過什麽?你們懂什麽?你們憑什麽輕輕鬆鬆地說我迴頭還有路?要是殺人有罪的話,我九歲那年就已經萬劫不複了!”


    江臨眸光緊攫著她的臉,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le


    ard,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迴北京開會是為了什麽,你是想迴國去找那個女人吧?找不到了吧?”女人的話音拔高了許多,尖銳得刺耳,伴隨著某種生冷入骨的笑意,“我告訴你,她死了!她早就死在格陵蘭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聽了她的話,黑眸中的顏色忽然深邃了許多,像是被人打翻了的墨硯,乍一看表情沒多少變化,仔細觀察,卻不難發現他那兩道飛揚濃密的長眉卻擰得近了些,“nancy,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nancy的笑聲漸漸平息下來,不再像最初那般不可自抑,“那個姓段的女人已經死在格陵蘭島上了,她被威廉家的殺手殺死了——就是在皮拉米登的山上追殺我的那些人。因為怕你傷心,所以才一直沒有告訴你,le


    ,她死了,你別再想著她了。”


    男人的眸光更沉,臉色冷峻得駭人,“你聽誰說的?”


    “她的屍體我都已經見過了,就在你臥床不起的那段時間。”nancy微微揚起嘴角,“你要看看嗎?”


    男人沒言語,視線卻像鋒銳的刀刃,冷冰冰地戳在她嬌嫩而美好的臉上。


    nancy歎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遙控器,教堂牆壁上的石門緩緩打開,露出了一條通道,“帶迴來時屍體就已經腐化得差不多了,五官很難辨識,不過看她的衣著、身高,還有身上曾經受過的傷口,基本可以確定是她本人。”


    說著,她迴頭去看身後的男人,他的反應卻比她想象中平靜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冷淡。


    岑薄的唇抿成一條線,黑瞳中隱隱醞釀著如晦的風雨,表麵上卻讓人分毫都察覺不到,“你不是說,她國了麽?”


    “是啊,我一開始也以為她迴國了。”nancy揉了下僵硬的臉,露出惋惜的笑,“後來發現是威廉派人假扮她,讓我們都以為她活著迴去了。”


    “你沒派人查過?”


    “查過,但我派出去的所有人都說,她從來都沒迴到鬱城。那時我才覺得不對勁,所以立刻去找威廉質問,他承認是他派人做了這一切,包括追殺我和你在內。”


    威廉當然會承認,因為他確實派過一批殺手出去,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人早就被她掉了包。


    事成之後,那個傻蛋居然還以為是他家的殺手幹掉了段子矜,這樣正好,可以讓她撇個一幹二淨。


    雖然“段子矜”的屍體已經在她手裏了,但她還是多了個心眼,這幾個月來,偶爾派人盯著鬱城的動向,收到的迴複無一例外都是沒有那個女人的消息。但她在中國的勢力畢竟不如在歐洲深厚,所有事情也不敢做得太過明顯,不過是為了圖個安心罷了。


    再加上幾個月來le


    一直在歐洲,就在她眼皮底下,她也不怕誰能反了天去!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內室,男人微微掃了眼整間內室的格局,鼻翼動了動,果真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某些特殊的化學藥劑的味道。


    他幾乎一眼便能斷定,這裏曾經是個實驗室。


    實驗室……江臨猛地聯想到那些從戰亂國度被買迴來的孩子。


    還有這其中層層疊疊、曲曲折折的聯係。


    nancy將保存精致的屍體展現給他看的時候,卻隻在男人眼中看到了深不可測的沉凝和思考,除此之外,並沒有她想象的那般痛苦和瘋狂。


    她心裏隱約生出些許不對勁的感覺,“le


    ,你在想什麽?”


    男人打量著四周,一字一字地緩慢開腔,卻完全沒提屍體的事,反倒問:“在格陵蘭島上,你和她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


    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把他帶到格陵蘭島上,更不會那麽巧,江逢禮和nancy都在。後來他問過江逢禮,那天為什麽會出現在格陵蘭島上,江逢禮的告訴他,是nancy說,那天段子矜會帶他去格陵蘭,所以江逢禮才帶著保鏢過去接他。


    也就是說,江逢禮並不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


    而整件事情,隻可能是段子矜和nancy二人策劃的。


    “這個啊。”nancy歪著頭想了想,沒想到他關注的重點居然在這。她轉過身來,態度卻已經恢複了往常的優雅得體、落落大方,“雖然作為你的未婚妻,我實在不想替別的女人說好話,但是這位段小姐,確實愛你愛得深。”


    男人背在身後的五指緩緩收攥,表情慢慢僵硬,“說清楚。”


    “她知道了你的病情。就在這裏,站在和你現在相同的位置。”nancy慢條斯理地說著,果不其然看到男人深邃的眼窩裏,原本平靜淡然的雙眸,驀地好像裂了一條巨大的縫隙,深處那些暗湧的波濤一下子翻滾出來,其勢驚人,似要把人活活吞噬。


    她卻盯著這樣給她巨大壓力的目光,絲絲入扣地講完了全部:“她也知道,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救你的人,所以她主動放棄,把你讓給我了。”


    “不可能!”男人的話沉冷駭人,麵色亦是陰鬱得恐怖,隔著襯衫薄薄的衣料仿佛能看到他小臂上凸起的青筋和血脈僨張的肌肉。


    明明已經一副快要瘋了的樣子,卻偏還能冷靜下來否定她的話。


    nancy不明就裏地看了他幾秒,舉起雙手擺了個投降的姿勢,“好,我承認,不是她主動放棄的,是我說如果她不離開你,你就會死。”


    話音落定的刹那,男人的視線正好掃過來,落定在她臉上。


    那一瞬間,摧枯拉朽的鋒利,淒神寒骨的冷漠,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漫上的猩紅色,讓nancy不由得被嚇退一步,心都隨著顫了三顫。


    她仿佛又看到了玫園裏那個渾身籠罩著一層血光的他。


    暴怒,淩厲,隻一個眼神都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壓得她胸腔生疼,喘不上氣。


    “你說如果她不離開我,我就會死?”男人沒有溫度,亦沒有起伏地把她的話重複了一遍,速度慢得她幾乎能聽清每個音節從他牙齒裏擠出來的磨礪感。


    “是嗬。”nancy靜靜地微笑,“你知道嗎?她那時候竟然勸我放棄你,她說你很珍惜我們之間十七年的兄妹感情,和你剛才在教堂裏的神態語氣都一模一樣。那一副無時無刻不為你著想的嘴臉,又慈悲又寬容,我都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把聖母像鑿了,把她供上去。”


    她的每個字都好像是一把帶著荊棘的鞭子,狠狠抽在他的心上,再次揮動時,還會帶起一片血肉。


    “她說如果我成全你們,說不定在你心裏還能落下個好名聲,讓你一輩子都記得我,這樣難道不好嗎?所以我仔細想了想,還是把這個機會讓給她吧。我不介意你在心裏記著她一輩子,但前提是你身邊的人,隻能是我。她成全了我們,她犧牲自己救了你,怎麽樣,你感動嗎?”


    在她說完最後一個字時,男人高大偉岸的身軀卻忽如玉山之將崩,踉蹌著退後了一步。


    冷漠而平靜的麵具終是全然碎裂,黑眸中沉沉的死寂,透不進半點光亮。


    心中的怒濤和疼痛一浪高過一浪,翻湧著交織在一起,像烈火灼燒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絕望嗎,恨嗎?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江臨猛地抬手扶住了心口,五指緊緊抓著胸前的襯衣,隻覺得幾根肋骨都跟著發疼。


    原來她早在暗地裏替他做了選擇。


    原來她一次次含著眼淚把他推開,看似絕情,卻是,因為愛得太深。


    隻要他活著,隻要他好好地站在這裏,就夠了。


    江臨忽然想起那時在格陵蘭的公園裏,她故意無理取鬧地要扔掉他的u盤,他眼也不眨地真將u盤扔了出去,她卻拔腿就要跑到冰冷的水池裏替他撈出來;在鬱城,她三番五次地堵著他,問他的身體是否康複時那小心翼翼的眉眼,那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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