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崇文門,沿著胡同大街的方向走不遠,可以看見明長城的遺址。


    辛醜條約後,這裏劃入使館區,淪為外國駐軍的練兵場,他們也曾在這裏修建飛機場,至今還可以看到遺棄的土飛機藏於蒼鬆山石間。


    一九五五年打春之後,東城區的規劃基本完成,城鄉道路通暢,而多出來的這塊東單園林則作為北平東城區的園林建設之一,經過上麵研究審核再到批準,決議興建一處公園,公園的名字就叫東單公園。


    投資建設東單公園的巨富就是秦三爺。


    東單公園植被豐富,在尚未修建以前就常常是深夜男女歡愉之所。秦三爺投資修建並未破壞裏麵的植被,反而引進不少假山奇石,噴泉,竹林,將東城區這塊園林拓展到近五萬平。


    從三裏屯到東單公園距離十六裏地,步行要兩小時,小跑的話不用一小時就可以到達。


    小五每天從家裏出發到胡同大街的黃包車租賃公司提車都會路過東單公園,修建公園動工半年,小五也跑了半年的黃包車。


    這半年裏,小五從最初的靦腆,生疏,到後來儼然成了跑黃包車的老手,他看過形形色色的人,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事情。


    那時在工廠幹活的工人一個月的工錢是六十到八十之間,算是加班費頂多也就一百,幹建築工地的活每個月大概有一百五十,而跑黃包車賺的錢彈性較大,體力差的懶漢一個月也就七八十,體力好又熟悉路線的好手一個月能賺三四百。


    小五第一個月的時候賺了一百七十多,第二個月就賺了四百多,那時候三裏屯的人都羨慕得不得了,都說張秀梅收養小五不虧,自己的兒子死了,這個幹兒子比親兒子還要出息。


    一個月四百多塊錢的收入,三裏屯的人想都不敢想。


    小五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而且專跑長途,每次跑下來都大汗淋漓,身材也越發壯碩,客人見他辛苦,有時還會額外打賞他幾個大子兒。


    這半年以來,小五和東城區的車夫們早已熟絡,時常混在一起插科打諢,鬥雞走狗,酒桌上走了幾遭之後也就稱兄道弟起來。


    小五的年紀最小,過了年才十九歲,在這群車夫中時常是眾人捉弄的對象,許是他發育的好,眾人打鬧時會突然偷摸他一把,小五也不在意,依然和大夥嬉皮笑臉。有一次小五在樹蔭下午睡時起了反應,幾人就落井下石地站在路邊招唿過往的小姑娘看去,看得那些姑娘麵色羞憤,卻又心癢不得,恨不能將小五的腰帶解開,一探究竟。


    半年後北平城的黃包車租賃公司都引進了新設備,原本的人力黃包車變成助力三輪車,大大節省了車夫的體力。不過主助力三輪車騎得快時容易翻,而且租金也比人力黃包車貴五十塊錢,一般的車夫不舍得換,依然拉著老式的黃包車跑客。


    後來黃包車租賃公司為了企業形象,統一將老式的黃包車收迴,換成清一色的助力三輪車,助力三輪車並不對外買賣,而且價格太貴,沒有車夫買得起。


    這半年以來,公司每個月都會有兩次例會,王虎作為黃包車公司的高層之一,每次也都會出席會議,他坐在上麵桌上時時常把玩手指,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小五本想找個機會和王虎好好喝一次酒,但是王虎這般模樣讓他心中酸澀。一來是自己處於下風,作為王虎手下的員工,二來才幾年不見王虎就變得如此勢力,像是變了個人,他心眼雖大,卻也是肉長的,總有些不舒服。


    不過小五並不求人,於公於私都不會因為王虎走後門,他做得問心無愧,也就當和這個以前當成兄弟的人沒認識過。


    人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會逐漸變化,有的是長時間的潛移默化,有的是某一件事的突然性情大變,小五覺得連自己都變了,更何況過早下學的王虎。


    小五想起許多年前的王虎是個愛哭鼻子的小胖子,連女生說他他都會哭,他教王虎誰欺負他那就用拳頭欺負迴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許是這些年王虎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逐漸明白了適者生存強者為尊的道理,所以作為當地巨富的王家大公子,他狠起來,才會讓那些以前欺負他的人明白什麽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有時王虎會帶著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麵和別人群毆,若是打不過就迴公司搬救兵,將一幫黃包車車夫都拉過去打架,打贏了就有犒賞,誰受傷了則會得到一筆慰問費。


    小五雖然不想去,但是每次也都隻能硬著頭皮跟一大幫三十來歲的勞力去打群架,他這些年來時刻記著牛愛花和張秀梅的話,不要在外麵和人打架,他的力氣太大了,一不小心就會要了人的命。如今的小五壯得像頭牛,一拳頭下來不說打死人,起碼也會骨斷筋折。


    眾人都念在小五年紀小,所以他站在後麵不上也沒人說他的不是,再者小五人緣好,又和老橋頭稱兄道弟,老橋頭是打架的一把好手,每次都衝在最前麵,近乎是所向披靡,有他罩著小五,自然也沒人說他什麽。


    員工們不說什麽,但作為挑事人的王虎心裏就過不去了,他知道小五能打,可小五每次都躲在後麵,他心裏自然不爽,對小五產生不滿的情緒。


    打架的原因無非有兩種,一種是搶地盤,一種是搶客源,那時北平城興起多家的助力車租賃公司,王虎家占山為王,經常帶著人去新開的助力車租賃公司搗亂,砸個燈泡或者在別人公司大門上潑屎。


    有一次打架時敵眾我寡,小五站在人群後麵看見老橋頭被人砍了一刀在背上,鮮血直淌,他上前將老橋頭拖開,有一名青年追來,一人手裏拿著一把砍刀,迎頭就砍,被小五一腳踹開,躺在地上好久都沒起來。


    那時小五已經萌生了想走的念頭,可除了蹬助力車,他不知道其他行當還有什麽賺錢的,如果他能像江生那樣聰明,去藥店當兩年學徒自學醫術,開一家醫館也不錯,可如今張秀梅的病要花錢,江絨上學的學費也得不少,他走不開。


    小五記得自己的第一個客人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看起來很有文化,他是要去崇文門附近的公司上班,許是那中年人時間緊迫,所以催得緊,小五隻好全力奔跑,從胡同大街跑過去總共也沒用十分鍾,那人還多給了五塊錢的消費。


    之後小五每天都記北平城東城區的路線圖,跑了一個月大概也就熟悉了。


    那時小五和大夥已經熟絡,眾人也都開始拿小五逗趣,他有時午睡在樹蔭下時大火就會招唿路過的女人瞧向他褲襠鼓鼓囊囊的一大塊,有一次一個年輕婦人路過,就點了小五,讓他載自己迴家。


    小五睡醒,擦了擦口水,在眾人憨笑中載著女人迴了家,到了家門口後,小五說車費是兩塊錢,那婦人說身上沒帶錢,讓小五跟著她到屋裏拿,小五也沒多想就跟著婦人進了家門。


    婦人見小五跟進屋裏心中竊喜,說小五累得滿頭大汗,讓小五先洗洗臉。


    小五不解風情,說不用了。


    婦人輕笑,就和小五閑聊起來,說自己大不了小五幾歲,幾年前嫁到夫家,夫家隨著幾個發小下河洗澡淹死了,剩下她孤兒寡母,這些天孩子在公公婆婆那裏,家裏就她一個人,寂寞難耐,無處排遣。


    婦人說著就脫起身上的外套,露出花絲褻衣,小五眼饞多看了一眼,臉色立馬通紅,那婦人瞧見小五的神情就更加放肆了,嘴裏說著一些下流話,然後將門關起來摸向小五。


    婦人摸到小五的時候歡喜得不得了,小五喘著粗氣,本想放肆一迴,可他腦子裏突然想起江絨,硬生生將自己的欲火強壓下去,還就奪門而逃。


    那婦人氣得開口大罵,說他年紀輕輕就不中用,拉一趟車不要錢連人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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