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後半夜,宋玉珠又拉又吐,有一種肝腸寸斷的感覺,後來折騰累了,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暈了,迷迷糊糊醒來,好像祁瑜和莫少欺都在看著她,就好像彌留之際的最後相送一樣,宋玉珠耳朵動了動,隱隱約約聽到祁瑜說,“少欺,真的沒辦法了麽?”


    唔……好像真的要死了……


    祁瑜的手依然停留在她的背上,輕柔的愛撫她,一下又一下。


    “好,我知道了。”動物和人類終是壽數不同,注定難以相伴白首,祁瑜很明白,他也並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更知道為難莫少欺無用,可他卻抑製不住內心的酸澀,強打著精神道,“不早了,去休息吧。”


    莫少欺猶豫,“少爺,你……”


    “走吧,我和珠珠再待會兒。”


    莫少欺站著沒動。


    他知道,這隻貓兒對祁瑜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你該去看看宋姑娘。”祁瑜再次催促莫少欺離開。


    莫少欺為宋玉珠製定了完善的治療計劃,包括藥澡、推拿、針灸等等,不過這些治療手段需要近距離的肌膚接觸,礙於男女有別,莫少欺大部分時候並不是親力親為,而是將本事傳授給懷遠侯府帶來的醫女,那醫女還算細心,學東西也快,隻是針灸學的不好,下針總是找不準穴位,還需莫少欺在場指導,所以莫少欺每晚都會去宋玉珠那邊看看。


    現在……時辰確實到了。


    莫少欺歎口氣,“那少爺,我去宋小姐那邊瞧瞧,你……別太傷心。”


    身後傳來門輕輕合上的聲音。


    祁瑜終於紅了眼眶,低下頭吻了小貓兒一下。


    宋玉珠不安的動了動身子,隻感覺有水珠落在頭頂上,一滴……兩滴……


    那是主人的眼淚。


    一滴眼淚,好像有千斤重。


    硬生生的將宋玉珠敲醒,她猛地睜開眼,莫少欺的臉映入眼簾。


    莫少欺嚇了一跳,隻見床上的宋三姑娘瞪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美目,吃驚的望著自己。他還沒來得及反應,耳邊就是水盆落地的聲音,霎時間,小小的房間炸開了鍋。


    “三……三姑娘……三姑娘醒了!”


    近日來,金陵城中關於懷遠侯府的流言蜚語可不少。


    懷遠侯宋輝如今可是聖上眼前的紅人,不管是出了什麽事,聖上總是要傾聽宋輝的意見,朝政大事難免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宋輝明裏暗裏樹敵不少,這樣一來,不論是宋輝還是懷遠侯府的微小舉動都會被看客無盡放大。


    除了樹大招風,那懷遠侯府流傳出來的八卦逸事也真是不少。


    雖然宋輝本人還算小心翼翼,即使偶有狂放言辭流傳而出,但從不結黨營私,私下和同朝官僚也沒有過於密切的交流,更難得的是,他這麽多年竟然隻有一妻一妾,身居高位卻不好女色,這在外人看來就有些奇怪了。


    “你們可曾聽說懷遠侯府那樁奇事了?”


    說話的是定遠侯的孫女孫秀兒,生的美豔動人,性子好說又乖張,如今到了議親的年紀,所以時常跟著家裏的大人出門走動,金陵城的大宴小宴都少不了她的身影,在這一輩的小姐妹中,她是最有大姐派頭的,所以時常是眾貴女圍繞的中心。


    未出閣的小姑娘們都被家裏拘的緊,消息閉塞,生活也枯燥無聊,所以對別人家的八卦格外感興趣,一群小姑娘聽孫秀兒這麽說,知道又有好玩的聽了,紛紛追問,“哪一樁?是不是宋玉彤又被侯夫人整治了?”


    說話的也是意識到自己嗓門太大了,四周看了一看,發現宋玉彤在不遠處和人交談,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們這邊的動靜,這才鬆了口氣,補了一句,“秀兒,你別賣官子,是不是呀?”


    孫秀兒頗為不屑,“侯夫人修理宋玉彤,這也算得上新鮮事兒?”


    “啊?”有姑娘沒聽明白。


    孫秀兒不吝嗇再解釋一遍,反正她看宋玉彤向來不順眼,所以隻要有機會說幾句宋玉彤的不是,她才不嫌再多廢一遍口水,她對問話那姑娘揚了揚眉毛,“你是剛來金陵麽?這都不知道。”她對著宋玉彤的方向努努嘴,“你別看她在外人麵前裝的跟什麽似的,迴到家不還是受氣,不就是一個庶女麽,才高八鬥也是庶女,出身這種東西是改變不了的。”


    貴女們的交往也是嫡庶分明,宋玉彤的手帕交大多是庶女,而孫秀兒的圈子則都是自視甚高的嫡女們,她們骨子裏有種血統的優越感,湊在一起嘲諷那些庶女是每次必不可少的話題。


    “你知道懷遠侯府宋三姑娘麽?”孫秀兒一看對方懵懂的神色,就知道對方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懂,“那才是侯夫人親生女兒,是侯府的嫡女,隻不過小時候從秋千摔下來,得了離魂症。”


    那姑娘麵露驚奇,離魂症對她而言是很新鮮的詞,孫秀兒接著道,“離魂症就是活死人,人還活著,但是和死了沒什麽兩樣,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這沒什麽好問的。”她才不耐煩解釋這些,她要說的在後麵,“我聽人說,宋三變成這樣不是意外,而是被人算計了,蕩秋千繩子斷了,怎麽就那麽巧呢?肯定是有人在繩子上做了手腳,你想想,整死宋三誰是最大的獲益者?”


    那姑娘捂著唇,不可置信的道,“不會這麽陰狠吧……”


    孫秀兒被人懷疑有些不高興了,“怎麽不會?你以為如果宋三還在,宋玉彤她有機會出頭?”


    “那時候宋玉彤才多大啊……不至於的吧……”


    孫秀兒不管,自顧自道,“侯夫人曾經好幾次要把宋玉彤和她姨娘趕出去,還是侯爺攔住了呢,侯夫人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以前都相安無事,怎麽宋三出事就跟宋玉彤母女杠上了?你以為侯爺這麽多年為什麽不納妾?這裏麵沒點貓膩誰信啊?我聽說,侯夫人認準是林氏母女害的宋三,苦於沒有證據,而侯爺已經失了一個女兒,哪能再搭上宋玉彤呢,所以侯爺不納妾,也是自覺虧欠侯夫人。”


    這番推理早已深入人心,姑娘們紛紛點頭,又開始諷刺宋玉彤的陰狠心腸起來。


    孫秀兒道,“不過,我前兩天聽說了一件新鮮事,說是宋家把宋三送到鄉下救治去了,你們知道送哪去了麽?”


    宋玉珠不顧形象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口水都噴出來了,她揉揉鼻子,發現滿屋子的人都在看她,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莫少欺張張嘴,指著自己的喉嚨,問宋玉珠:“你再試試,看看能不能發出聲音。”他心裏納悶,怎麽就不會說話了呢?


    他幾年前和宋玉珠有幾麵之緣,那時候小姑娘雖然傻乎乎的,但還不至於不會說話啊。


    宋玉珠長大了嘴,可是卻隻能發出幾個簡單的音節。


    莫少欺看她那笨笨的樣子,差點沒忍住。


    宋玉珠也想說話,但是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她這次迴到了人的身體,竟然喪失語言能力了。


    我……想……讓……主……人……來……看……我……


    她用口型再次對莫少欺表達了她的願望,然而莫少欺並沒有理解。


    宋玉珠比劃了半天,也沒人懂她說什麽,她有些惱了,氣的捶床。


    “宋姑娘,你也別急,畢竟躺了這麽些年,忽然醒了,總要有段慢慢恢複的時間。”莫少欺看得出來,這小姑娘雖然身體年齡是十四五歲,但是心智……


    他歎口氣,盡量用哄孩子的語氣道,“信我,你肯定能好起來,你看,你前兩天四肢還沒知覺呢,現在是不是已經可以動了?”


    宋玉珠聽了莫少欺的話,琢磨了一下,是很有道理。


    這是她人身醒來的第三天。


    剛醒來時,她四肢麻木,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


    可是這兩天,經過醫女的推拿和按摩,她感覺身體的各個部分都開始蘇醒了。


    她變成人了,又變成人了!


    一定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禱告,讓她如願以償的做迴人類!


    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主人這個消息,可是她腳走不了路,不能去找主人,嘴巴發不出完整的音節,不能把主人叫來,而主人竟然也不來看她!


    宋玉珠賭氣似的躺下了,翻了個身,背對著眾人,把被子蒙在頭上。


    不開心。


    李媽媽和竹葉出了屋,竹葉把李媽媽拉到僻靜的角落,艱難的開口問道,“咱們姑娘……”


    李媽媽知道她要說什麽,“別胡說,姑娘隻是病了,病好了就沒事了。”


    不會一直傻的。


    竹葉擔心的說,“那……姑娘這情況,你在信上和夫人提過沒有?”


    宋玉珠醒了過來,自然要快馬加鞭派人給侯府送信,但信上寫什麽是個問題。


    誰都知道宋玉珠是夫人和老爺的心結,宋玉珠醒來對於他們來說一定是最令人激動的好消息,可是,醒來固然是好事,但行為癡傻……也許又是另一種傷害。


    “我沒直說,隻說姑娘的病有起色,但還沒好徹底。”李媽媽道,“我想,以夫人的性子,肯定會親自過來的。”


    竹葉點點頭,道,“我們等了這麽多年,總算……”


    李媽媽道,“莫大夫果然是神醫……不過,莫大夫是祁少爺的大夫,這次肯這麽盡心盡力救治咱們姑娘,咱們也算欠了國公府人情。對了,聽說那祁少爺又病了,我想了想,咱們還是得去看看,畢竟住的是人家的地方……”


    “那祁少爺不是生性孤僻不喜人打擾麽,你看看他,咱們姑娘來了十幾天了,他都沒來看過咱們姑娘,咱們去拜訪他,他也不見,哪有這麽辦事的……”


    竹葉對祁瑜深有不滿,李媽媽道,“他雖然沒來看過咱們姑娘,但是自從咱們姑娘來了,他就再也沒去過溫泉池子那邊,完全把地方讓給了姑娘,還下令不許自己人過去,這也算照顧咱們了。雖然禮數上不夠周全,但咱們也不能忘恩負義,你我是下人,去見人家少爺,人家不見也是正常,若是姑娘真能康複,讓姑娘去見見,總沒有拒人千裏之外的道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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