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姑娘,真的不疼的,在你昏迷的時候,每天都要針灸的。”


    莫少欺好言勸說,身邊那幾個服侍的丫頭和婆子也跟著幫腔,可是他們越說,越見宋玉珠蜷縮在牆角,頭搖晃的像撥浪鼓似的。莫少欺都有些頭疼了,甚至產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這丫頭醒了還不如睡著好。


    這手腳還沒好利索呢,就這麽淘氣,這要是恢複如初,非得上房揭瓦了不可。


    李媽媽在一邊看著著急,一屁股坐在床邊,伸手去拉宋玉珠,一邊拉一邊溫聲勸,“姑娘,莫大夫是神醫,你隻要聽他的話,病一定會好,乖,過來。”


    宋玉珠一看見那根長長的細細的針就緊張害怕,又在這種壓迫的環境下,淚花一個勁兒往外冒,奈何這招不管用,大家什麽都依著她,唯獨在治病這方麵,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李媽媽甚至已經在心裏打好主意,要是宋玉珠不配合,就隻好給姑娘灌點迷湯了,她扭過臉,給竹葉使了個眼色,竹葉會意,這便轉過身出去準備。


    莫少欺搖頭,他並不讚成李媽媽他們的方法,而且,這玉珠姑娘本來心智就不健全,整天迷迷糊糊的,這要是再灌迷湯,豈不是更傻了麽。


    想來還是不妥,他追出去叫竹葉。


    屋子裏隻剩下李媽媽和宋玉珠,宋玉珠見莫少欺走了,就沒人能紮她了,總算空了一口氣,身子也放鬆下來,破涕為笑的拍拍胸口,可卻在這個時候,卻看見自己麵對的老婦人流下兩行熱淚。


    雖然已經是很多年沒見,但是宋玉珠認得出眼前的老婦人就是小時候一直照顧自己的乳娘,她兩鬢斑白,眼尾也多了幾道深深的皺紋,此刻的她以一種憐憫的眼神望著自己,宋玉珠的心裏莫名難受起來。


    她拉了拉李媽媽的袖子,李媽媽拉住她的手,眼淚更是流不止。


    “我苦命的姑娘……”李媽媽看著懵懵懂懂的宋玉珠,心中酸澀不已,他們家姑娘長大了,瞧瞧這標誌的五官,普天之下也找不出這樣的玉人了,可天妒紅顏,怎麽就害了這種癡傻的毛病……如今在人丁稀少的天泉山莊還好,若是有朝一日,姑娘迴了金陵城,要麵對多少他人異樣的目光和惡意的議論啊……


    宋玉珠從來沒見過李媽媽在自己麵前哭,所以一時手足無措起來,想安慰李媽媽又開不了口,隻好笨拙的給李媽媽擦眼淚,擦著擦著,就被李媽媽抱在了懷裏。


    莫少欺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末了無奈的搖搖頭,默默退了出去。


    “小姑娘也是可憐,就算身子康複了,腦子肯定還是有些問題。”莫少欺晚上和祁瑜感歎道,“好好的姑娘,就這麽被糟蹋了。”


    祁瑜此時正在畫畫,聞言頓了頓,沒有答莫少欺的話。


    莫少欺看見祁瑜在畫貓,知道他又在想念珠珠,心情鐵定不佳,估計這個時候應該沒心情去管閑雜人等的事。


    他隻好換了個話題,咽了咽口水,問祁瑜,“少爺把珠珠埋在後花園麽?”


    小貓兒已經死了三天了,而自從小貓兒死了,祁瑜飯量大減,睡也睡不好,人也更憔悴了,莫少欺和墨菊打聽過,聽說祁瑜最初是不舍得埋了小貓兒的,後來小貓兒發臭了,祁瑜才不得不忍痛把小貓兒埋起來,而且,還是他親手埋的。


    莫少欺想,為一隻貓兒這般也不是個事,便暗中派人尋覓著,想讓人找來一隻和珠珠差不多的小白貓來,也許這樣祁瑜就不會再為珠珠傷心了。


    提到珠珠,祁瑜總算有了些反應,他點點頭,“珠珠埋在假山那邊,我已下了令,以後閑雜人等不得靠近那裏。”


    小貓兒以前最喜歡在假山洞裏睡懶覺呢,祁瑜對這畜生也算仁至義盡了。


    莫少欺雖然覺得祁瑜任性了些,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他也不打算阻攔祁瑜,隻是一出了祁瑜的房門,就被墨菊攔住了。


    墨菊苦著臉道,“貓愛在假山那睡覺,我也愛在那睡覺啊,人怎麽還不如貓呢!”


    莫少欺道,“你還以為你比貓重要呢?”


    “討厭!”墨菊嬌嗔的推了莫少欺一下,兩個人往花園那邊走,墨菊一顆心如小鹿亂撞,時不時斜睨莫少欺一眼,那人卻始終目視前方,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墨菊醞釀了好半天,總算大著膽子道,“自從你迴來後,我們也沒什麽機會說說話,你白天總是不見人影。”


    莫少欺道,“我哪有空,珠珠死了,少爺情緒不穩定,需要我費心看顧,宋三姑娘也醒了,整天不好好配合治療,我一個人要伺候兩個天下最讓人頭疼的病人,哪還有空和你瞎扯!”


    墨菊想想也是,一個少爺已經讓人頭疼了,還來了個傻子姑娘,估計得把她少欺哥哥累壞了。


    再大咧咧的姑娘麵對心上人也有解人意的一麵,墨菊安慰莫少欺,“再忙兩天,咱們就能迴金陵了,你這次治好了離魂症,恐怕以後就是傳奇一般的大夫了,迴了金陵,身價水漲船高,也不用再這麽不自由的跟在少爺身邊了……”


    墨菊這番話一出,莫少欺直皺眉,總覺得墨菊是在暗示他什麽,難免對墨菊有些反感了,但墨菊還不自知,依然滔滔不絕的替莫少欺規劃未來的藍圖,莫少欺不耐煩了,正要打斷,卻聽見遠處傳來唿喊聲。


    “姑娘——”


    “三姑娘——”


    那聲音越來越近,莫少欺和墨菊快走了兩步,隻見小徑的另一端有點點火光,有一路人舉著火光往他們這邊來了。


    如果沒看錯,那應該是侯府的人。


    天泉山莊主要有東西兩個大園子,祁瑜一直住在東邊,西邊被荒廢著,直到侯府的人住進來,西邊的園子才重新利用起來。


    東西園離的不算近,且各自有通往外界的山門,說成兩個園子也不為過,所以就算侯府搬進了天泉山莊,隻要他們老老實實待在西園,根本不會影響到祁瑜的生活,當初侯府的人搬進來時,祁瑜下過令,懷遠侯府的人沒事不要來東園閑逛,所以莫少欺和墨菊完全沒想過會在東園看見侯府的人。


    墨菊正要把侯府的人趕走,打頭的那個卻一臉焦色的問莫少欺,“莫大夫,你可看見我們三姑娘了?”


    莫少欺一愣,“我怎麽知道?!”


    他忽然反應過來,“她不見了?她……現在能下地行走了?”


    宋玉珠踉踉蹌蹌的穿梭在一片黑暗的竹林裏,四周一片漆黑。


    很多年不做人了,都不會兩條腿走路了。


    宋玉珠渾身不自在,要是這麽走下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主人呢!宋玉珠深吸口氣,最後索性跪了下來,以雙膝和胳膊肘支地,這樣爬行才讓她行進速度快了一些。


    整個天泉山莊她都玩了個遍,這是西園通往東園最快捷的小路,恐怕整個天泉山莊,除了她沒人知道這條小路呢!


    她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前兩天,她四肢麻木無法行動,想聯係主人可是沒人幫她,她真是很不開心,每天都躲在被窩裏哭哭,她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主人了呢!


    現在好了,一定是上天聽到她的禱告,她今天口渴想喝水,房間裏沒人,她就隻能自己去倒水,也是因為倒水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可以走路了!


    一發現這件事,宋玉珠哪還管得了其他,滿腦子都是去見主人。


    她還記得自己彌留之際,主人為自己流的眼淚……


    主人以為她死了,一定會很傷心的,她可要早早迴去見主人,她可是不舍得主人為她傷心的。


    而此刻的祁瑜還不知道山莊裏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夜已深,他卻沒有半分睡意。


    桌案前是一副又一副栩栩如生的關於小貓兒的畫,有貓兒酣睡的樣子,有貓兒偷吃的樣子,還有貓兒粘人的樣子……


    祁瑜將他們一幅一幅卷起來放進畫筒裏,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小貓兒死了,就算他畫的貓兒再像,它也不會迴來了。


    祁瑜又有些傷感,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翻,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覺得做什麽都沒有意思,到頭來自己還是一個人,連個寵物都留不住。


    推開窗,有風吹進來,他抬頭看月亮,想到很多年前的夜晚,小貓兒站在月下,翹的高高的尾巴表達了它愜意的心情,他靜靜的看著它,這一畫麵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沒有什麽比那一幕更讓人內心寧靜的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真正打心眼裏接受了那個小家夥。


    而如今,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卻沒有了它,月色都失去了色彩。


    祁瑜歎口氣,他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應該對它再好一點的。


    它喜歡吃桂花糕和肥肉,應該讓阿善每天做給它吃;它喜歡睡在他的床上,他不應該把他趕下去;它喜歡別人抱它摸它親它,他應該一直都不放手的……


    珠珠,你還能迴來麽?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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