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年青人的眼裏,我恐怕“腦子進水了”,怎麽沒拿到高中畢業證就急著去“下鄉”呢?的確我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1975年6月30日,當我參加高中畢業考試還沒拿到畢業證就急吼吼地參加“上山下鄉”運動。我活脫像個二愣子打起背包就出發,幾乎沒有跟家裏大人再有商量的餘地。沒辦法那個年代造就的也隻能成為眾多的熱血男兒,我是其中的一個。

    記得我“下鄉”過了一個月後,返迴學校找班主任老師取我的高中畢業證時,當時管發放畢業證的副校長不知何故愣說我沒有參加畢業考試就離校?咄咄怪事?像我這等不用動員就“上山下鄉”的“積極棍子”你們銀川六中有幾個?再說我這個在班裏學習成績總衝到前列的好學生能懼怕參加畢業考試?即考定能拿到畢業證,狂小子我就有這個把握。我氣急敗壞地在心裏罵:放他x的狗屁!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個副校長跟我的班主任老師有過節。你們之間的“爛事”,不能拿我試問來撒氣吧?!知識分子堆裏果真有醜陋的一麵。這一點我在後來學校畢業分配到銀川六中當老師的那兩年教學之中,就已體會到了學校老師喜好相互勾心鬥角那一特點。

    為什麽選擇到林場這樣的農墾單位“下鄉”呢?其實我知道母親想到不管咋樣將來兒子即使占不了招工指標返不了城裏工作,那裏也是國營單位,吃集體食堂苦不到哪裏去。不象“上山下鄉”到農村,自己做飯不說,城裏人對農村人的偏見那是根深蒂固的。農村莊戶人家的鍋裏本沒有丁點油水,孩子去那裏,真得不敢想象會是個啥結果。即使下農村有盼頭,將來說不定能混到個招工指標,可前麵的路是黑的這種認知家長們不是不知道的。先走一步看一步的“老經驗,”在當時的中國國情下被控製住人們心境的也隻能看成為抽得是“上上簽”。

    記得林場的卡車來我家門口接人。上車時,母親的眼睛像剛剛哭過。她睜著一雙淚眼看著他的大兒子我收拾行裝上車。我心想不是反複說林場距家不就幾十公裏之遙嘛!好歹那裏正靠著平吉堡火車站,每天早晚都有客車停站。想家時打上三毛錢的火車票不就迴家了嘛!

    說到要“下鄉”之前,我還事先答應母親見了兩個鐵路的叔叔。一個姓池,一位姓黃。他倆都是那小站台的職工。平常他倆也是經常光顧我媽工作上班的新城街上唯一藥鋪的顧客。母親真是用心良苦呀!當兒子的我,永遠也體會不到母愛的真正偉大之處在哪裏的道理。

    上門買藥,母親也同樣有目的地認識了那兩個人。母親無非是想讓她的兒子迴家順當一點罷了。

    那個年代,別說乘火車才三毛錢,可一個月的工資能掙有多少呢?記得我們知青剛進場時每月才開24元。除了吃喝用再留點交家裏,還能節餘多少呢?那個年代的人們真是一分錢當兩半花呀!當然有熟人照顧能省下那迴家起火車票的三毛錢也是好事。能省則省那才符合當時社會普遍人的觀點“節省條約”。別說為省下那三毛錢,經常有人徒步走的也多了去了。平吉堡到銀川火車站不就15公裏左右的路嘛,為了迴家,我們當中下鄉知青和農場職工有相當多的人都有相同徒步走的經曆。也有趴貨車跳火車的人群比例真不少。

    我徒步走過,也跳過貨車摔傷過。那是在我考學走出了林場以後的事。為跟母親賭氣我夜裏趕到火車站想乘當晚7點多的火車慢票車去林場苗圃隊看對象,結果沒趕上那趟班次徒步夜裏沿鐵路趕赴林場的。我幾乎走了兩個多小時。走夜路的經曆讓人總毛骨悚然膽戰心驚。當我人快走到林場場部時,正好停在平吉堡車站的一輛火車頭,或許狗司機看到車底下有人經過故意放氣,強氣流噴得我渾身上下盡是水。我真是苦不堪言那!當時火車司機在那個年代最為牛b.掙錢多有的也十足得壞透油。這是當時社會公認的事實。我一個走夜路的毛頭小子,怎敢跳出來跟他們鬥法呢?不過報複人的心態誰都有。像後來我當了警察對火車司機犯法從來沒有手下留情過。

    跳貨車的經曆還是在我已返城考上師範的那時節。禮拜天放假的一天早晨,我偷著從家裏拿了幾個雞蛋和一小袋大米。準備給還再受苦的對象送去。結果被母親阻攔並給了我一大巴掌。我仍然為賭氣離家非要去林場不可。到了車站由於沒趕上定時的票車,就跑到車站找當時己調迴銀川站的黃師傅幫忙。黃叔幫我到指揮中心打聽到有一輛貨車可能到平吉堡與來的車會車。有可能去得車先停站。後我就與一個要去林場的陌生老年男子一同鑽進尾車廂。在交談之中,我得知林場請來了區地質隊為林場打數眼機井的新鮮事。當貨車快進站時,信號燈也紮起指示停車。為禮貌我先讓眼前這位地質隊的人先靠近下車的梯子。可突然間,這輛貨車又加快了速度。信號指示通過。壞了,我趕緊讓那老年人先跳車。他可好,當選則了跳車的好地界時,車速逐漸又快了起來。我急了大喊:“快跳呀?!”當我跳車時,車速相當快了。沒辦法此時容不得人再猶豫。我選擇了一個感覺平整的地界向車前進的方向跳下了車 .怎麽說呢?當時的狀態根本由不得我。我就像一個死沉的麵口袋,根本抵擋不了強烈地慣性,如同被狠命地拋出去的感覺。幸好我的頭顱蹺起,要不然一頭紮地時的那一瞬間非把我的脖子給扭斷不可。此時我的臉幾乎全被火車道路旁的爐渣刺花了,一陣鑽心的疼痛,讓我產生太多的無奈。或許說都是電影《鐵道遊擊隊》所謂鐵道遊擊隊員趴跳火車的誤導。流星歲月節目不是說的很明白嘛!飛快正行駛的火車,人根本不可能趴上跳下地那麽自如。再說那先跳下車的老家夥,他簡直是個典型的阿q!不但不把我從地下拉起來,竟站在一旁大笑我比他笨。他隻是一個褲腿的褲縫被拉扯。什麽玩意,要不是“老子”為照顧他,我能吃這麽大的虧嘛?!我心裏罵他簡直沒有良心缺道德。

    或許徒步夜行和跳火車的兩次曆險,感動了對象。要不然人家姑娘憑啥會嫁給我這個總也長不大的看似成年人類似“愣頭青”一樣的毛頭小夥子呐?!

    為進銀川城裏辦事、或者迴家林場扒火車跳火車的人不止幾個人。我聽說有好多人,親眼所見就有一個人。

    有一年知青鄭國英就因想家迴城,返迴時害怕耽誤歸隊時間從進站不停的火車上跳下摔傷,後隻得住醫院治療。事情發生後場領導還專門開會批評當事人,並一再強調不許再有類似事件發生。

    在我當林場小學老師那一年的夏天。一天下午三點左右,我到車站問事,親眼所見複轉軍人許玉珠剛剛從一輛由銀川飛馳過來的火車車皮外的扶梯縱身跳下。當時滾落到鐵路路基旁的他,額頭馬上被劃破一個大口子,肉皮隨既翻開,滿臉全糊著鮮血。血仍然花花地流淌。見壯我飛快地趕忙上前把他拉起。順手從我的衣服口袋裏拿出手絹替他捂傷口迅速將他攙扶到場部診所。王醫生給他包紮縫針時,好象沒有打麻藥針隻打破傷風針。我問為什麽?王醫生說:“這會兒傷口已經麻木幸虧來得及時還好縫針。”我見許在縫針時渾身發抖,真另我心裏發麻。我問疼不疼?許已表現的語無倫次。跳火車的感覺真讓人膽戰心驚。

    那個年月,我們下鄉那會兒,有人要是認識鐵路的職工或者跟場裏的開車司機關係搞好的,每個禮拜天迴家根本不用發愁。認識車站的鐵路師傅,可以到站台指揮點打聽到有沒有貨車經過,可以乘坐尾車廂。不用擔驚受怕被人罵地趴上貨車車鬥裏挨煙灰刮。人一身髒不說,還很不安全。有的女知青就愛圍著場部卡車司轉悠。有的還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場裏每個星期天都安排卡車送職工迴城裏。自然司機們就成了香餑餑。吃集體灶的人們誰不願意迴家吃點好吃的呐!林場那集體灶的大鍋裏,根本見不到有多少油花花。每逢刮風的天氣那處在沙窩窩裏的我們。林場周圍栽下的樹木,活得少死得多。即使長成林的小樹枝條,那不大的樹冠哪能起到防沙作用呐!四麵八方的空曠任憑風沙肆虐。

    如此道來,我們每一個人手裏端的飯碗裏的底子,少說有不少沙子粒進入到人們的嘴裏。每次吃完飯如果不及時用水漱漱口,嘴裏的沙粒磨得牙齒瑟瑟地響。每當遇到如此境地人們的心裏難免發出:好苦的生活呀!

    當時對於剛下鄉進場的知青,尤其像我這類的“激進分子,”明知大鍋灶食堂就餐吃得沒有油水也不香,各個方麵總比不上家裏守在父母身旁溫暖。即使再想家我也得忍著。表麵上還得裝出“以場為家紮根林場”的實際榜樣來。本身領導就要求廣大職工安心本職工作。大力宣傳紮根林場建設林場為榮的活動。我不屬於常鬧迴家的那一類人。

    迴想起我入場的情景,母親得知組建區機械化林場的負責人來銀川“招兵買馬”。人家主要就是衝著銀川各個中學畢業的中學生來的。那個年代正好趕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在全國蓬勃展開。畢業與不畢業的城鎮青年學生,他們的去向在哪裏呢?隻有參加“上山下鄉”才是唯一的出路。按現在的說法,國家是養活不了太多的城市增長人口,所以來了個“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打動作也是情由可原諒的社會現實。何況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製度呐!美國帝國主義不是把和平演變的期望寄托在中國人的第三代或第四代人的身上嗎?紅色中國能從政治製度上輸給那些仇惡勢力的預言家們嘛?!所以說“廣闊天地——農村最能鍛煉人!”革命事業的接班人才能前赴後繼,革命先烈們拋頭顱灑熱血犧牲的壯誌情懷才不會白白斷送沒有生的希望。

    對於我這類從小就沒有離開父母的孩子,又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中學生,也隻有到農場或林場之類的地方“下鄉”最為合適,也能讓父母放心。首先過集體生活吃大灶飯,反正大家都一樣誰也不會嫌棄誰笑話誰。當時的中國政治經濟的景況就時興人人平等的狀態。而我們呢?不好之處那主要在於進林場如同進了死胡洞。林場也好,農場也好,將來就不再有招工進城的可能。一入場本身就已成為國營農場單位的職工,要想走人必須占勞動人事指標。誰都知道搞一張進城裏工廠的勞動指標那是比登天都難得大事。那時的政府官員,各個都很廉潔的要命。幾乎沒有拉關係“走後門”的不正常事情。何況我父母都是共產黨員。做為家中長子的我,也隻能理解“政策規定家中子女必須走一個的原則”。我下鄉了,我下麵的弟弟、妹妹就可以留在父母身邊在城裏就業。

    “到農村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毛主席的這一偉大號召就像排山倒海的號角,乃至銀川市乃至全中國的各個角落裏,被人們吹得震天響。如同一場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誰敢不服從呢?!

    當母親問起我時,我同樣毫不猶豫地答道:敢去!紮根林場就紮根吧!

    當我一旦拿到入場的表格時,手裏握緊的筆突然感覺沉甸甸的重。一旦白紙黑字地落下,我這一輩子的命運全都讓自己給交代了。

    場裏來招工的政工幹部鄧主任和另一位政工幹事沈祖幫,經母親朋友介紹認識。那兩位領導與母親用同樣的口氣問我:“能否紮根林場?”我眼珠子一轉,好象早已做好了應戰的準備。我脫口而出:“我願意紮根林場一輩子。”兩位負責人同時笑著說:“好!”隨著他倆問我在學校的簡曆。當我答到我是共青團員和班幹部時,兩位領導滿意地點點頭。

    鄧說:“你願意代表100多名知識青年上台講話表決心嗎?”

    我同樣斬釘截鐵地說:“我願意。”跟隨鄧來的那位穿複員軍裝的沈幹事領導對我將如何寫決心書?怎樣上台講話?主題是什麽?我當著這兩位領導的麵,很堅定很有把握地說:“我在學校隊列裏喊過操。也不怕在眾人麵前登台發言。再說我在學校快畢業的最後一個學期裏學得是科學種田。對於”下鄉“我思想裏早有準備。”我心裏給自己打氣。我的作文水平在班裏總是數一數二的好。每個星期周五,老師總會把我的作文中某一段文字當作範文念給全班同學聽。當然我還知道謙虛,這些話根本沒有當這兩位領導的麵講,隻是感覺心裏有底氣態度表現的堅決罷了。

    第二天,當我把準備上台發言的講話稿遞給二位領導審查時,他倆很滿意地直衝我點頭。

    1975年的6月,還不到人生年齡18歲的我,並不完全屬於“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那種。然而敢在初中一年級的時候給四個班的同年級同學喊隊列,同時又有在學校裏頻繁亮相登台表演、演講的鍛煉經曆。可這次即將再度登台亮相那是有本質的不同。一種如同兒童過家家,另一種是成年人眼裏過篩子,說出去的話如同撥出去的水同樣收不迴來。反正我意識到隻要我一上那主席台子上,就真有拿自己的人生前途當賭注了!

    臨行前的那一夜我第一次感到失眠是個啥滋味。從那一刻起,我的心砰砰直跳的頻率隻增不減。我感到我好象沒有了人生所走得退路了。再沒法選擇人生道路的我,也隻能認命命運的安排。那個年月像我這樣的學生娃娃們不走“上山下鄉”的道路又該如何是好呢?反正那時的社會上無論每一個誰又能笑話誰呢?誰的家裏都有同樣的命運出現。幾乎沒有人會笑話誰。

    對於自己的前途,每一個人無法選擇。我也不可能從外表上流露出沮喪得樣子。可事實上紮根林場一輩子的可能是會有的。聽領導介紹說,招來的那100名知青,其中一半左右是女的。啥意思?還不就是說將來讓一半對一半的人相互配對從真正意義上安家落戶嘛?!一想到這裏,我的耳根子不由自主地發熱。另一方麵下鄉到林場不同等於到農村。

    下鄉到農村的很有可能被城裏招工。而我們沒有丁點希望。

    等待命運即將砸到我的頭頂那幾日裏,我一頭紮到書店裏埋頭看書。那個年月也隻有像《十萬個為什麽?》才有那種樹、種草的文化知識。我如饑似渴地隻想知道什麽是喬木?什麽是灌木?或許隻有填補知識才能低擋內心的空虛如同尋找救命的稻草。

    不日之內,我很快就在一片鑼鼓聲中離開了家,躲過了母親那讓人心酸的眼淚,踏上了我也不知到是好還是糟的人生不歸路。

    我這一生又怎麽能忘記那1975年6月30日的日子呐?!那一天恰逢是黨的生日前一天,或許選擇那個特殊的日子,區、市兩極人民政府讓我們大家永遠記住有紀念意義的時刻。對我而言那可是我走出人生道路最為值得記住的日子。

    也是我參加工作的日子,更是我人生起點日子。

    我又怎麽能忘記那幾乎是喊得震天響,在四間土坯大房子相通的,座得滿滿人群的情景呐!我那霍出去的白紙黑字,又是怎樣代表著全場上下特別是我們那100多名來自銀川男女知青,紮根林場一輩子表決心的豪言壯語噴吐而出的聲音呐!

    那一天的我,就像一座火山爆發,噴出的火焰收也收不住,擋也擋不住。我不僅自己在單獨發威,在場的所有人的情緒同樣與我吹起的號角再發威!那一片很長一段時間足以壓過我高八度的嗓音,一片長時間的鼓掌聲同樣與我如同戰場揮淚而別,比刑場上的悲壯訣別場麵還要鮮明,還要強烈。管他呢!我就當初生牛犢“老子”不怕虎了!

    林場的天是藍的,林場深處的沙丘那十萬畝戈壁灘是真得。那裏就是我們300多人安家的地方。

    類似扇情的舉動此起彼伏,林場陌生人的麵孔越來越多。有城市知青也有固定的農工家屬、複轉軍人。還有經人介紹先來幹一幹臨時工的人群。想想當年的臨時工們真聰敏,假如狀況好就辦入場手續,不好再找借口離開也不遲。因為白紙黑字一簽,想中途離開也晚了,就跟進了鳥籠子裏一樣,落了個農牧戶口想變迴來那是再不可能的事。

    一席間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各種各樣的地方方言混雜在一起,把個原來平靜的銀川平吉堡小小的火車站攪得個人多嘴雜熱熱鬧鬧的。而人們從不認識到越來越認識,甚至熟悉的不得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進林場的職工也越來越多。場領導也越來越會管理。大多數人的心也越來越安心立命。當然要說最能安心林場當農工的,要數“老轉們”——複轉軍人堆裏的人。我漸漸感到,正因為他們那些多數農村當兵的人之所以選擇來當農工。他們的年齡普遍比我們知青大,懂得男女的事也肯定比我們先知道。他們見姑娘的笑臉也肯定比我們笑得燦爛。

    有好多知青給我透露。他們是看到我們知青陣營裏那一半女知青才笑得樂哈哈的。這下可好了!他們“老轉們”要跟我們男知青爭強媳婦了?!

    當時傻唿唿的我,隻考慮自己如何出人頭地?管他姐的愛嫁個誰就嫁給誰呢?

    即使我走到那一步,我想我還能缺取媳婦嗎?小夥子長得帥,人又正派,又要求進步,能會缺哪個姑娘對我不動情呢?我對我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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