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迴   劉古泉致富,新幹部生財有道;

    張道遷偷花,老主任鳩占鵲巢。

    卻說農村恢複自由市場之後,隨著市場的逐漸繁榮,產品的逐漸豐富,各項生產也就逐漸的得到恢複和發展。大隊的集體工副業上去了,以小隊名義的個體工副業也各顯神通。但手藝不是人人有,生意也不是人人會做,十有七八戶的農民卻還是要啃坭骨頭的。三四年饑荒後的農村顯得既熱鬧而又冷清。

    說它熱鬧,是人人都有事做。生產隊的幹活,自留地的幹活,公家的幹活,自家的幹活,日出而作,天黑而息。有時候,一分多田的土地上也會有十多個勞動力在那裏“扶著鋤頭摸脈”,正是人多熱量大,的確熱鬧;說它冷清,是禾田似乎成了農人世界的一切。這人平不到四分的耕地,他們似乎耕不完種不完,做不完,忙不完。不管農忙農閑,生產隊裏天天有工開,日日有安排。但生產隊就隻那麽一點兒稻穀的收入,他們越是勤勞,做的工分越多,工分的報酬值就越低。而工分的報酬值愈低,就要愈多的出勤,到年終結算時才能做夠吊口糧的工分錢。於是,有活無活大家做,有事無事大家忙,誰也不願在家待著沒了工分。一個勞動日一角幾分錢的報酬,一天三餐的稀飯,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讀書的,不讀書的;聰明的,愚笨的,統統都縛在一起。大家聞梆起舞,個個上工下工。人人兩隻肩膀扛一張嘴,大汗出,小汗入,都忙忙碌碌的為三餐粥飯而奔忙著。但見白天街上冷清清的很少行人,路上冷清清的沒有車輛;夜晚村上又冷清清的沒有燈光,屋裏也冷清清的聽不見笑語。正是夜不閉戶,路無拾遺,共同貧困把世界變得寂寞和無奈了。

    不過,大千世界,林林總總,總是千姿百態。就在這寂寞和無奈之中,卻也一樣醞釀著一些精彩的事情。

    清明時節,淫雨靡靡,氣候潮濕,發了一次雞瘟豬瘟,便有許多人家的米缸空了。各個生產隊都有好幾戶貧農要靠返銷糧救濟。大隊把批準了的各生產隊的返銷糧交由生產隊長控製,每五日發一次糧食。各生產隊便每五天到大隊的糧倉去出糧一次,迴來再分給返銷戶。這樣做,雖然是麻煩了些,但能保證缺糧戶不會斷糧。這是政府對貧下中農的關心。

    嶺塘大隊管糧食的保管和返銷的是新上任不久的民兵營長劉古泉。這劉古泉二十多歲年紀,初小文化,生得五短身材,胖墩墩的,細眼大嘴,樣子極是憨厚。他原是人民大廈三代討食的劉麻婆的兒子。公社成立武裝部後,要求各大隊要成立民兵營,並選一個出身貧苦的青年來擔任領導。易天華把大隊的青年篩選了三天,最後才定下他來。一則他家庭成分貧農,家境貧苦,出身可靠,自成年以來都在家打牛屁股,二十多歲還未結婚,家裏隻有一個瞎了眼的老母親;二則他的瞎眼母親與自己的老母原來還是同屋姐妹,有些交情。這些年來,劉古泉就是在他的關照下靠返銷糧養大成人的。比出身比情分,他是當新幹部的最好條件的人選。

    這民兵營長本來也無什事好管。農村沒有拿槍的敵人,地富反壞份子又管製得像包袱一般的帖服,用不著有專門的兵去對付他們。但既是上麵封下來的職位,就得有人去擔任而且應有事可做。大隊各位幹部都在廠場裏兼了職,因此,剩下給民兵營長管的事就不多。最後定他分管大隊糧倉的糧食保管和防洪護堤,同時,又兼管學校文化教育和大隊宣傳。此外,大隊在墟上辦了一間飯店,因糧食與飯店有關,故這飯店也劃歸他管屬,倒也一身幾職。不過,這些事情之中,最有點兒意思的也就是管大隊的糧食了。誰個缺糧,誰個該享受返銷,返銷多少,都由他決定,而且,糧食的出入也由他一個人負責。他的褲頭上日日掛著一大串鑰匙。正是人不可貌相,一個患了幾年眼疾,曾經是滿目眼屎無人瞧看的靠返銷糧養大的農家孩子,靠了表兄書記的關照,雖然連出操的“一、二、一”都還沒學過,但幾年一過,搖身一變竟當上了鄉下民兵的營長幹部,並且掌管著糧食大權。這是村裏許多想做幹部的人都想不到的。

    劉古泉雖是文化不高,但一對小眼溜溜的轉,頭腦極是機靈,並且,敢想敢做,辦事極為幹練。他已是二十三歲的年齡,該結婚了。對象是河西村的,名叫梅香姑娘,生得水靈靈的甚是可愛。但隻因無錢,不敢迎娶。他見過她幾次,因見她貌美,怕她變卦,就伺個機會把她睡了。最近見到她,知她腹中已經受孕,故得趕緊操辦婚事才行。可他新當上幹部,大隊又沒給什麽薪水,母親又是個瞎子,一時卻也想不出生財的辦法來。

    正是天無絕人之路。一天,他剛把倉庫的門鎖上,便見易淩勝老表與幾個生產隊的幹部都挑著籮筐前來分返銷糧,眼珠一轉,心裏便有了打算。他假說現在趕著要去開會,今天沒有時間,叫大家明天下午再來辦理。但私下裏卻拉了老表一把,約他可在明天吃了中午飯後就來等候。

    第二天午飯後,天氣悶熱,人們都在家裏歇息。易淩勝挑上一擔空籮,如約來到大隊的糧食倉庫。他之所以親自到大隊糧倉去出糧,一半還是為了黃寡婦。這黃寡婦最近常在夜裏撒嬌,說是患了風濕的毛病,筋骨酸軟,不能下水幹農田的活計,因此,一直在家裏歇著,恐怕連吊口糧的錢也做不夠。她說,返銷糧是不用錢的,不吃白不吃,叫易淩勝也給她爭取一份。

    “老表吃過飯啦?”劉古泉正坐在門口等待他。

    “吃過了,有勞表叔久等羅!”易淩勝滿臉笑容的放下擔子,鼻子吼了一下,遞過一支香煙去。

    “批條拿來看看。”劉古泉道。

    “一共是三戶人的,共五十斤。”易淩勝把條子遞了過去。

    劉古泉接了條子,看過後,便把倉庫門打開。隻見他迅速把兩個籮筐都差不多裝滿了穀子,又叫易淩勝幫手抬到稱上去稱一稱,再放了下來,小聲地說:

    “一共是一百斤,你趕快挑走吧!”

    “這是十天的糧麽?”易淩勝有點兒不解的問道。

    “五天的,你挑迴去,有多的就二一添作五!”劉古泉不動聲色的說道。說完,他又踏出門來向外張望了一下。

    “快走吧,趁外麵沒有人!”他閃了閃小眼睛,催促道。

    易淩勝是個話頭醒尾的人。他平時一肚子計謀。但卻沒有想到今天的際遇,竟是如此的突然和令人興奮。原來,這小表叔約他一人來出糧正是要避開眾人的耳目搞“二一添作五” 哩,真是青出於藍,後生可畏!叔叔易天華培養的幹部一開始就比他強。他立即心照,趕忙喏喏連聲,三步兩腳的把穀子挑出門外。

    外麵,炙膚的太陽正吹吹地在吐著火氣,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易淩勝一刻也不敢停留,他把這一擔穀子悄悄的挑迴到自己的家裏去了。自此,表叔侄兩個或明或暗,常幹此勾當。這穀子就是銀錢,易淩勝想法把它賣了,得來的錢對半均分,倒也十分的寫意。但畢竟彼此還是表親關係,不敢來往得太頻密,以免隔窗有眼,隔牆有耳。劉古泉似乎初生牛犢不怕虎,易淩勝卻是有過教訓的。且一個人肩挑有限,賣糧分到的錢隻能供劉古泉夠買布票和剪花布給未過門的老婆做衣服用,始終成不了氣候。

    劉古泉見表叔做事拘謹,倒也不敢過望。但眼見著偌大的一個倉庫,偌多的金燦燦稻穀,全部都由自己包收包出,自己卻得不了多大的份兒,就像乞丐見到了金山卻無法開挖一般,心裏火燒火燎般的難受。一日,又見公社糧所派雞公車運輸隊來運糧食,他驗過批條,知道這是秋收時侯大隊糧倉代收的公餘糧和“超產糧”轉運。算計一下,每天上下午各運一趟,第一批糧食總共需要三天的功夫,心裏便有了主意。

    第四天的上午,雞公車隊又運了一趟。但這趟糧食沒有運到六裏外位於墟東嶺上的公社的糧倉去,而是運到墟尾的一間飯店後麵的倉庫裏去了。

    運這趟糧食的也不是石陂公社糧所的運輸隊,而是附近圩上的雞公車搬運隊。他們也經常要為一些單位和飯店運些貨物或糧食什麽的,所以,做起事來很是麻利和熟落。

    人們隻知道,公社來的雞公車隊運大隊的公餘糧,運了幾天也還沒有運完呢。民兵營長劉古泉一個人管著糧食出入,還親自押送到公社去,工作十分的負責任!

    不久,劉古泉就娶老婆了。那天,他也請了好幾張桌的親戚,席麵也挺排場,出桌的料子也挺真。去赴席的大嬸說,一隻魚丸跌落地都能跳起半尺來高!又聽說,迎親的時候,他送給婆家單車、手表和收音機。這三樣會轉的東西,是當時最時髦最新式的禮物。老婆見了,喜上眉梢;外父外母見了,笑得合不攏嘴;鄉鄰見了,羨慕得嘖嘖稱讚。

    又不久,劉古泉的外母家裏大搞副業,在屋嶺背新搭的茅房裏養了兩隻母豬和許多雞鴨。人們常見梅香的妹子到墟上的一間飯店去擔餿水,卻沒有人知覺她家裏養了多少家禽和牲畜。直到賣豬仔和賣大雞肥鴨的時候,人們見她家裏三日赴三墟,三鳥和豬仔賣了一批又一批,賺的錢如豬籠入水,才知道原來這梅香姑娘嫁的老公是個管飯店的大隊幹部。他支持她婆家搞副業發了。這梅香姑娘今非昔比,隻見她戴著手表,騎著“飛鴿”,常常婆家夫家兩頭走,又常常搭著夫婿到城裏去看大戲。正像大戲上唱的“樹上的鳥兒成雙對”那般,夫妻有說不盡的恩愛和甜蜜。

    俗語有話,日求三餐,夜求一宿,這做工糊口和賺錢致富都是人之常情。自統購統銷和高級社公社化十多年來,樣樣事情公家統著,百業蕭條,半饑不飽,求吃飽飯就是第一大事;現在自由市場開放,政策允許發展社隊工副業,私人和集體都可以做一點兒生意,錢財物件有了流通,拉緊了的繩索有點兒鬆動,就不但有些人想吃飽,而且有條件吃葷的人又想吃葷。幹部和社員,大家都要吃飯睡覺。雖然是集體經濟的管轄,並都在大隊生產隊裏過日子,但各人所處的位置不同,本事不同,謀生方法也不同,各人各家吃粥吃飯或吃葷吃素也就不同。這可不是共同富裕所管得了的事。嶺塘大隊青年劉古泉靠糧吃糧,成家立業,發財致富,夫妻恩愛有加。他新當上幹部半年,打個滾兒搖身一變,穿的麻布就變成綢緞。有道是“三個阿婆六隻乳”,當個幹部多少工分收入大家清楚,人們知道他這是生財有路。所以,許多社員雖然眼紅,但都很佩服他的本事。“愛塊肉,砧邊企”,他有份沾公家的邊兒,也是他的造化,活得就比社員精彩。天下烏鴉一般黑,人們見慣不怪。

    但還有比他和一般幹部活得更精彩的。俗語又說,富貴思淫欲,常情之中又常有不平常的事情。

    話說嶺塘大隊的布廠開張以後,五十多架木機日日“的哢的哢”的歡叫不停。社員早出晚歸,每天最多的也能做到十五六個工分,賺到三四角錢。這比生產隊出工是強多了。但做領導的卻就沒有多大的油水。這布廠是與縣的花紗布公司打交道的,花紗布公司的帳單又是有人專管的,單據又都是有號碼的,公家對公家,一時也做不了什麽手腳。張道遷自任廠長以來,抓質量,促進度,爭紗源,梳業務,倒也使布廠挺快興旺起來,產銷源源不斷,並在縣的花紗布公司裏有了聲譽。然而,他本人卻是撲出撲入的賺了許多辛苦來吃。他做廠長,除了加班加點掙得的雙倍工分外,雖然還有一些業務費,但僅供他一人抽煙喝酒就花掉了。公家辦廠,個人要發財無門;要賺錢過好日子,還得靠自己。於是,老婆劉春英開始搞副業。先養了兩隻母豬,後又買兩隻母羊來產犢和擠奶。母豬和羊兒吃的薯苗黃豆等飼料全由張道遷負責。他在廠裏,資金容易周轉;老婆又會劃算,賣豬仔羊仔還賣羊奶,以短養長。她每天不須出工,隻養好牲畜就能日進多金。漸漸的,家裏也就小康起來了。這也是做廠長的一點兒好處。

    不過,因常常要守著廠房不迴家睡覺,日子久了,老婆便難免有些兒意見。漸漸的,老婆覺察老公有點兒變樣,有時跟他睡覺,見他也隻是應付的樣子。先以為他是工作忙,累壞了身體;後來見他連應付的勁兒也沒有,便有點兒奇怪了。一個大好壯年,正是同房當飯吃的時候,莫不是他在外邊有了女人麽?

    她立即警覺起來了。她想,織布廠裏娘們多,可能有哪個女人與他勾搭上啦。想到這裏,她再也安靜不下來了。忽然想起新近嫁去幸福生產隊的堂妹子劉秋英,她也在布廠織布,便趕忙到她家裏去探訪打聽。

    “妹子,你姐夫變心啦,我看他是在外麵勾搭了女人!”她哭喪著臉兒道。

    “勾搭了誰呀?”妹子問。

    “我也不知道是誰。你知道布廠的娘們有誰跟他不正經的麽?”

    “我看織布廠裏沒有這迴事,個個都是人家媳婦,早出晚歸,在廠裏腳踏手織,正兒八經的。莫不你多疑啦!”妹子說。

    “你不曉得,他都快三個月沒有掂過我咧!”她說。

    “想必姐夫工作忙呢。”妹子笑道。

    “這男人工作再忙也不是做的大監事情,他必有新歡無疑了!”她說出了她的直覺。女人對女人的直覺是很容易理解的。劉秋英想了一會,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來。

    “對了,除非是她!”妹子沉思著說。

    “誰?”她問。

    “她,林番客的孫女,林麗美!”妹子說,“那林麗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花容般的相貌,白玉般的皮膚,真是說多靚有多靚哩!”

    “她怎麽勾上他的?”她急著問。

    “有人見她經常要送開水到姐夫的辦公室去,許久也不出來。”她說。

    “辦公室關著門麽?”她問。

    “日裏不常關門,夜裏就不知道羅!”妹子說。

    “是了,我說怎麽幾個月都很少迴家,又見他抽錫紙香煙,喝人頭馬酒,盡是華僑票才能買到的東西。這奸夫淫婦,我饒不了他們!”劉春英越想越氣,撲撲地掉下了一串串眼淚。

    原來,張道遷和林麗美勾搭成奸的確有好些時間了。這林麗美原是村裏出了名的姣女人。隻因家裏有錢,祖父林番客愛之如掌上明珠,又兼自小到大無人管教,便生出一個十分任性的品格來。有兩件事情是鄉中無人不知的:

    一件是她還在讀小學二年級時的事。那時侯,她十四五歲,情竇初開,喜歡與男同學嬉戲。但男同學都比她小,見她像個大女人,又要摸摸捏捏的,便不願意和她一起玩,所以令她覺得好生孤寂。不過,學校裏有一個教體育的老師,名叫吳健兵的,長得十分帥氣,他卻常常要和女生一道跳繩、打球和踢毽子什麽的,他也很喜歡接近她。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常常要教學生怎樣做運動,男生女生都要學習許多動作。她個子高,做運動也比許多人強,便有了多跟他在一起的機會。不想,兩人接觸得多了,她就常常要暗自想他。俗語說,女想男,隔重簾。這林麗美心裏想著他,便要尋找機會。有一次,她跳高的時侯摔傷了腳,便哎喲哎喲的坐在地上叫個不停。老師見她蹙眉蹙嘴的,隻得把她背迴教室去。又拿來跌打藥酒,在她的腿上又是摩又是擦,又是按,又是揉,直揉到她不叫痛為止。後來,她又說走路腳很疼,迴不了家,老師便又留她在學校裏吃午飯。吃了午飯後,老師又給她倒來開水,還給她剝了一個橘子,又把幾張書桌拚成一張床,叫她躺下來休息,對她真是十分的關心和愛護。但吳老師卻不知道,這林麗美的腳痛,一半是裝的,她摔倒後一會兒就沒事了。當他低著頭認認真真的給她按摩揉捏的時候,她嘴上雖然在叫疼作態,眼睛卻直勾勾的看著他渾身豐滿的肌肉發呆。吃飯後不久,吳老師就睡午覺了。他的房間在校園的一邊,距離教室不遠。她見四下無人,便輕輕的走出教室來,三步兩腳的跳到老師的房門口,把門輕輕的一推,閃將進去。隻見吳老師在靜靜的睡著,她輕輕的閂上房門,脫了衣服,便唿的一聲鑽到老師的被窩裏去了。這吳健兵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年輕力壯,氣衝鬥牛的時候。他沒想到床上忽然走上一個林妹妹來,像白蛇般的纏住自己。朦朧中醒來,先是吃了一驚,有點兒緊張,後來便知道是怎麽迴事了。正是魚兒自己跳到貓兒的嘴裏來,哪有不吃的道理。於是,兩人抱成一團,滾在一起,終於做了苟且之事。從此以後,不管白天黑夜,一有機會,林妹妹就往吳老師的房裏跑,真是色膽包天,全然不驚被人發覺,終於弄出了大事。一天晚上,月色皎潔,兩人正摟在一起睡著,不想被校長發覺,帶了兩個民兵,用力推門進來,便被捉個正著。那時,正值婚姻大法頒布不久,由於林麗美還不到十五歲的年齡,吳健兵便成了誘奸少女的罪犯,當下被捆綁起來,送到區政府去。後來被判了重罪,可憐他從此便廢了大好的前程。

    及至到了五六年級時,林麗美已長成了大姑娘,出落得的確美麗。高挑挑的個兒,飽滿滿的胸兒,圓突突的臀兒,再加上笑眯眯的眼兒,使許多路人見了難免要迴頭多看一眼。但由於早熟,更且過早地偷吃禁果,所以無心讀書,三日遲到,四日曠課。她又喜歡去接近男老師,時常要帶一些華僑商店買來的香煙糖果來給一些老師派送。不過,學校所有的老師都已知道她的作為,大家對她避之猶恐不及,誰也不敢去碰這朵帶刺的玫瑰。

    轉眼到了畢業那個學期,學校裏來了一個教音樂的男老師。這老師名叫程世英,二十多歲年紀,白淨的麵孔,雄健的體魄,不但歌聲嘹亮,而且生得一表人材。更兼又能彈得一手好風琴,所以,不幾日,林麗美就喜歡上他了。上課的時候,她的一對眯眯的眼睛總是朝著他笑。這程世英也是風流才子,他見這個大女生時常含情脈脈的,便知道她喜歡自己,又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十分的漂亮,便也常常向她擠一擠眉眼,迴她一個閃電。如此,兩人心有靈犀,逐漸便有了情意。

    一天下午,放了學後,林麗美來到老師的房裏對他說:

    “老師,你教我彈風琴好麽?”

    “好咧!”老師高興的說道。

    學校的風琴就放在老師的房裏。於是,說教就教,程老師撥起琴鍵來,兩隻手就像歡跳著的銀雀。他又是彈,又是唱;一會搖頭擺腦,一會又眼送秋波,把林麗美的心撩得卜卜的亂跳。

    隻聽他彈唱道:

    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啊,一家溜溜的女子,人才溜溜的好喲!

    --- --- --- ---

    歌聲婉轉嘹亮,琴聲幽揚悅耳,林麗美如入仙境,聽得飄飄搖搖。

    接著,老師抽了幾口她送來的謝師煙;然後,便正式開始教學。第一天,老師教她認識鍵盤和音階,“多粒米乏索拉妻”,一個鍵一個鍵地學和認。教的和學的似乎都很認真;第二天教她學習基本的單指彈法,一句一句的唱和彈,教的和學的也很認真。程老師覺得這位大女生十分聰明,教學到天近傍黑的時分,她已學會彈幾首簡單的歌譜了;第三天是星期天,程老師也不迴家,就在宿舍裏繼續教她彈琴。這一天,要學雙指的彈法,難度就大許多,但教的和學的都更加認真。隻見她伸開的三隻手指總是按不到同一個音節的高中低三個不同的鍵子上去,便發出一聲聲的雜音。她的臉兒紅了,動作更加忸怩了。但程老師非常的耐心,教呀教的,就手把手的教學起來。

    這一天,林麗美穿著像月裏嫦娥下凡般的衣裾,又搽著氣味芬芳的香水,渾身到處都散發著誘人的香味,令程老師一邊教,一邊聞了香味打了幾個噴嚏。正是男慕女愛,郎才女貌,他們平時已是眉來眼去,今天兩人含腮咬頸,陰陽碰接,就難免要放出火花來。教呀教的,後來兩人就膠在一塊了。

    不久,學校的校長又發覺了這件事情。不過,兩人都是未婚青年,很快就去登記結婚了。程世英倒插門楣,住在林番客家裏,第二年就生了個兒子,夫妻倒也恩愛和睦,一晃就過了兩年。兩年後,這程世英喜新厭舊,常要招花薏草,他又與一個女人勾搭上了。不料這女人卻是軍屬,被家裏告到法院去。結果,程世英就受到處分,被開除出教師隊伍,並被判處勞改五年的徒刑。俗語說,男怕投錯行,女怕嫁錯郎。這林麗美嫁了個風流哥子,他吃著碗裏香香的,卻又想著那缽裏辣辣的,一不小心,就打爛了碗缽,弄得葷腥也沒有吃。可憐她如花似玉般的象貌,嫩嬌嬌的年紀,剛結婚兩年,便守著個兒子,在家裏過著冷冷清清的孤淒的日子。

    布廠開張以後,鳳陽樓熱鬧起來了。張道遷白天上班,夜裏守廠,便經常能看到她的倩影。這個女人,有人說她是命帶克夫的掃帚星,年輕輕的就使得碰過她的兩個男人坐牢,所以,男人們碰她不得。但張道遷卻不信那一套。他進得這座屋子來,就偏要看看這女人到底是怎麽樣的美妙和可愛哩。還是在救火的那天晚上,林番客叫孫女出來倒茶敬煙的時候,他就發覺這女人的確妖嬈,心裏就開始有點兒騷動。救滅了她家的衰火,卻點燃了自家身上的邪火。

    張道遷已近四十歲了,生得皮厚肉粗,濃眉深眼,長臉闊嘴,膚色黝黑。解放前跟著父親又做豆腐又織布,發夢都想著賺錢,可是,家境卻一直很貧苦;解放後,土改鬥地主,他當了大鄉的民兵隊長。初級社時他做社長,高級社、公社化後又當上了社隊幹部。幾年來,不求賺錢發財,隻求一家溫飽,倒也過得平和如意。但他天生喜好漁獵女色,隻要見了哪家的女人有點兒姿色,他的一對深眼就會像色狼一樣的注視不放,嘴唇便會濕漉漉的流出口水來。他又有玩女人的一套本領,聽說還在初級社的時候,好些女人要分到返銷糧時都曾經被他調戲和猥褻過,女人們背地裏稱他是 “日本鬼”。自見了林麗美後,他便不能忘懷她那姣好的身段和笑眯眯的眼睛。但是,身為治保的主任,他知道,對付這種地主家屬要格外的小心,不得大意,必須慢慢的找尋機會。

    這個女人,不但外貌美麗,聲音也很甜美。不過,進得廠幾個月來,雖然有時出入難免要碰麵,但也隻是打個招唿,倒不見她的熱情。鳳陽樓北廂的房屋做了布廠後,北廂另有門出入,東西兩廂的通道門便鎖了。林番客家住在東麵,等閑不能進去,彼此無緣分接觸。後來,他發覺,這女人每天早晚必定兩次要來北廂屋前的水井邊打水,早晨洗衣服後再挑一擔水迴去使用,傍晚還要挑幾擔水迴去洗澡,便心生一計。

    這一天,也是那麽一個清早。林麗美又來到井邊打水洗衣服。隻見張道遷已在一邊擦牙洗臉了。這些天來,她每天早晨來打水的時候,織布的社員們都還沒有來上班,這位主任兼廠長就已經在井邊擦牙洗臉了。他住在廠裏,有時也拿了個臉盆在井邊洗衣服。兩人見過多次,也就有點兒熟悉,他還常常幫她打水哩。

    “你早啊!”他笑眯眯的打招唿。

    “你早!”她也笑眯眯的說道。

    打過招唿,林麗美放下衣服,提了個木桶便要下井去打水。這是一口幾平方米的坭井,周圍長滿綠草,一邊有石砌的台階。原來,林番客剛把屋子做好,就解放分田地了,所以,還來不及打造磚井,便在北門前邊的空地上挖了一個小坭塘來當井用。這個坭井周圍都是半沙土質,因水源全靠泉水,所以挖得較深,且又種上水茜,水質也很是清淨。不過,坭井的水會隨著節氣變化而時深時淺。由於近一個月來都沒有下雨,水位就較低,這些天來都必須下踏三級的台階才能把水桶吸滿。

    “我幫你吧,這水位太低啦!”張道遷放下牙擦口盅,雙手便拿過兩隻木桶來幫她下井去提水。隻見他蹬蹬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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