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雖然客觀存在,但往往卻又容易被人主觀忽略掉,在太子一事上,群臣顯然就沒有往壞的方麵去想。以楊善為代表的保守一黨隻想著什麽祖宗規矩,太子不可輕言廢立,卻全然忘了最要命的那一點。


    現在,被他們刻意遺忘的問題被陸縝赤果果地揭開,頓時就讓這位禮部尚書陷入到了驚慌與震驚之中,久久都未能迴過神來。其實何止於他,就是胡濙臉上也滿是驚訝之色,他也從未往這方麵想過。


    陸縝在沉默了好一陣子,等他們略略定神後,方才繼續道:“楊大人,陛下所以沒有這麽做,隻是不想,而非不能,希望你們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莫要逼迫太甚了。


    “說句不該說的話,就算是尋常大戶人家繼承家業也斷沒有讓侄子來而叫一家之主的親子靠邊的,更別說是一國之君的位置了。即便太子是早年就定好的,但時移勢易,如今紫禁城裏做主的早不是那位了。各位大人又何苦為此擔上與天子為難的麻煩呢?”


    楊善繼續沉默著,在被點出最大的那一個問題後,他確實動搖了。原先還想著落個好名聲,可現在看來,再堅持也未必能如自己所願,反倒可能釀成更大的禍事來,這是他明顯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低頭沉思了一陣後,他終於開口:“陸大人說的確有幾分道理,但茲事體大,本官還得再仔細考慮考慮。”


    “這個當然,現在離著過年還有十來天呢,大人還有時間斟酌其中的利弊。我想,以楊大人的智慧,必能看清其中利弊,作出最有益於我大明天下的選擇。”陸縝忙奉承似地說了一句。


    不過對方的興致顯然不高,隻是勉強一笑,便起身拱手告辭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他自己都差點被陸縝說服,自然不可能再拿言辭來遊說。直到他乘車行了一程後,才驚訝地發現一點——明明今日是自己打算勸說陸縝讓天子收迴成命的,怎麽結果反倒差點被人給說服了?明明當時想著要陸縝這個係鈴人去解鈴的,怎麽現在完全反過來了?


    可即便發現這一點,此時也已無法迴頭,隻能苦笑一聲。但他的心事卻越發的沉重起來,再是不願,也必須承認恐怕太子之位很快就要換人了!


    而在他離開後,沉默了良久的胡濙又看向了自己的弟子,肅然問道:“陛下果然有這等想法了麽?”


    陸縝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便老實答道:“至少現在還沒想過用這等激烈的手段。但是,若是群臣一味相逼,就說不定了……”


    “恐怕就算陛下一時想不到這個主意,你也會提醒他吧?”胡濙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語氣也頗為不善。而麵對這一問題,陸縝卻是低頭不語,明顯是默認了。


    見此,胡濙臉色又是一陣變幻,繼而輕輕地歎息道:“善思哪,你的膽子也太大了。膽子夠大,敢想敢做是你的優點,可同樣也是你的弱點。這等宮闈中事,你一個外臣一旦攙和進去了,可未必有好結果哪!”


    “學生明白,但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既然那些大人們隻求個好名聲,為此不惜將我大明的將來棄之不顧,那學生隻有冒險一試了。”


    “你這話是何意?在你看來,那些堅持不得廢立太子的群臣就隻是為了自己的虛名麽?”胡濙蹙起了眉頭來,有些不滿地問道。


    “不敢說所有人,至少大部分人是因此才堅持的。其實不光是太子之事,學生之前所開展的出海貿易,他們不一樣多加阻撓和反對?其實這些事情既與他們無關,他們了解得也並不深,可這卻並不影響他們非要固執己見地維護舊有的一切。所以學生才會出頭與他們爭上一爭。”


    “你這番話雖然有些道理,但是不是過於危言聳聽了?怎麽不讓更換太子就會影響到我大明的將來了?”胡濙依然滿是不解地問道。


    這個問題,讓陸縝想到了曆史上這之後大明的發展。如今還是太子的朱見深成了成化帝後,雖然早期還算不錯,但隨後就完全成了個宅男一般的存在,不但不怎麽打理朝政,還親小人遠賢臣,弄出個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的局麵來,再加上東西二廠的崛起,大明今後的各種問題幾乎就是在那一朝種下的隱患。所以說,阻止朱見深當上這個皇帝,是對今後的大明最好的一個選擇了。


    不過這種事情是無法拿來充作理由的。別說陸縝他不敢說出來,就算說了,也沒人會信,隻能讓別人將他當成個妖言惑眾的神棍。


    既然這當不了理由,那就隻能拿另一個說法出來了:“老師可知道如今太子有多少歲了麽?”


    “他是正統十二年所生,到如今已有八歲了吧。”對此,胡濙倒是知道得頗為清楚。


    楊晨點頭:“那老師可有聽說陛下為他安排東宮老師,教授他為君之道麽?”這迴陸縝都不用對方作答,就自己說了下去:“沒有,別說這個了,就是尋常先生都沒有為太子請上半個。若是按我大明宮裏一般的規矩,太子早在五歲左右就該延請師傅教授他各種禮儀學識了,到了八歲,更是早已開蒙……”


    聽著陸縝把這些一直為眾人所忽略的細節道出來,胡濙神色就變得越發嚴峻起來,他已明白自己學生要說的是什麽了。一個太子要想成為明君,除了身份之外,最要緊的就是皇帝和東宮講師們的悉心教育,讓他明白當一個皇帝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可現在,朱見深這個太子完全沒有這方麵的教育,完全就跟尋常孩童一般無二,這樣的人,將來真能當我大明江山的一國之君麽?他當了皇帝真對大明來說是件幸事麽?


    這一刻,胡濙是終於動搖了。也不禁感歎一聲,天子雖然表麵看著平和,其實背地裏的手段卻著實不少哪。


    這時,陸縝也終於給出了自己的結論:“……所以學生看來,與其繼續堅持讓他為太子,還不如換一個陛下肯悉心教導的人來做太子對我大明更有好處。這既顧了眼前的君臣之情,也免除了將來的隱患,老師以為如何?”


    胡濙沉默了,良久後才長長一歎:“想不到在此事上還是你看得透徹一切。是啊,即便這一次我們繼續反對,逼迫陛下收迴成命,他也不會更改決定。而且隨著陛下權威日重,總有一日我們這些當臣子的會妥協的。”


    “正是這麽迴事了,隻是有些朝臣總不往這方麵想,隻為了自己的那點虛名而已。老師,此風斷不可長,必須趕在事情不可收拾前製止他們。”


    “老夫明白了,不過這事可不好辦哪,多年來形成的看法,可不是那麽容易更改的。”胡濙苦笑道。身為朝廷重臣,又經曆了那麽多次的變故,他是早把這些朝臣們的心思和想法給摸透了。


    “其實在學生看來這事說難卻也不難。這些朝臣多半都是人雲亦雲而已,隻要沒有人領頭激烈反對,更多的人隻會選擇沉默。比如剛才的楊尚書,他就是那個領頭反對之人,隻要能改變他的想法,問題也就解決一半了。解鈴還須係鈴人哪。不知老師能不能再找機會與他說一說。”


    聽到這一說法,胡濙又不禁露出了一絲難言的苦笑。就在之前,當楊善找到自己,希望由自己出麵讓陸縝去勸天子收迴成命時,也曾提到了解鈴係鈴的說法。沒想到過了這一陣,自己這個學生居然也拿出了相同的說法。


    不過,這確實是個避免更多紛爭,把事情順利解決的好辦法,所以他也就沒有反對,正色點頭:“那老夫就試著再和他說說吧。”從其語氣就可看出,他對此事的把握也不甚大。


    “至少有一點我想他是不會再堅持了,那就是明年元旦慶典上,由郕王代太子祭祀一事。”陸縝說道,這從對方離開時那糾結的模樣就可推出一二了。


    “或許吧……”胡濙隨口應了一聲。其實就是老人自身,此時腦子也有些亂哄哄的。


    他認真說起來也是希望天子不要更換太子的,不然也不會在今日依著楊善的意思把陸縝給請過來了。但現在,胡濙原先的看法也已動搖,這讓他生出了難以適從的感覺來,所以談性也就不高了。


    陸縝見了,隻道是老師累了,便不再多作打擾,隻叮囑幾句,讓他注意保重,便告辭離開。


    直到走出胡府大門,坐上馬車後,陸縝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絲莫測的笑意來。自己的這個計劃看來已起了成效,像這樣一個個地去說服人,可比在朝堂上跟一大群頑固守舊的官員打嘴仗要容易得多了。


    接下來,隻要消息傳開,廢立之事到底有多少人反對,多少人中立,就一目了然了。之後,便可有針對性地加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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