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唿延犽牙下令,龍方大軍自蒼蘼退迴。


    又過得數日,唿延犽牙終於接到前往大雪山接應的將領傳書:姑臧殘部僅數百人順利翻過雪山,不日便將迴國,其餘數萬兵士皆因傷病、凍餒死在途中。


    唿延犽牙唏噓不已,親自在宮中設壇,遙相拜祭。


    便在唿延犽牙焦急等待姑臧守軍迴京之時,蒼蘼使臣竟先來了。


    “狗東西,不見!”唿延犽牙一肚子邪火正不知該何處發。


    “單於,聽聞蒼蘼換了新主。兩國之間剛剛罷戰,他便派遣使臣前來我國,不如聽聽究竟所為何事。”老相國鬱犁甫在一旁勸諫。


    “老相國,你有所不知。”唿延犽牙這許多日一直在尋找機會告訴他兒子陣亡的消息,今日總算有了開口的理由,“這短短半月間,蒼蘼做下多少惡事,絕不可原宥!”


    “哦?”鬱犁甫有些驚訝,看來他尚不知道姑臧之事。


    “老相國——姑臧已被蒼蘼奪迴,廣都將軍也已遭逢不測!”唿延犽牙躲開鬱犁甫目光,壓低了聲音,“我亦是昨日方才接到消息。”


    “啊!”鬱犁甫有些震驚,身子晃了一晃。


    唿延犽牙正要上去攙扶,他竟站直了身子:“不是聽聞當日蹇橫已經退卻——還請單於告知老臣詳情。”


    “奪走姑臧的,正是當今蒼蘼皇帝金人輔!”唿延犽牙搖頭歎息,“隻是當日姑臧究竟發生何事,我至今亦不知曉,唯有等待守軍殘部歸國,方能一問究竟。老相國,你年事已高,當節哀順變,萬勿太過悲傷!”


    鬱犁甫滿麵悲戚,聲音中卻透出一股決絕:“單於勿要擔心,這點事,老臣扛得住!都兒從軍第一日,我便已做好他馬革裹屍的準備。為國捐軀,死得其所。老臣心裏痛快,痛快!”


    唿延犽牙正欲再安慰他幾句,他卻話鋒一轉:“那這蒼蘼使臣,更是要見!既聽聽他的來意,亦要向蒼蘼皇帝表明我們的態度。”


    唿延犽牙盯著鬱犁甫那雙噙著老淚的雙眼,心中十分感動:“好!守軍殘部這一兩日便會歸國,待我弄清原委,再去見他!”


    “單於問訊之時,老臣欲一同旁聽,不知單於可否應允?”鬱犁甫衝唿延犽牙行了一禮。


    “當然!”唿延犽牙連忙將他扶起,才發現他身軀一直在微微顫抖。


    “老相國……”唿延犽牙一時語塞,背過身去,不願叫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淚光。


    //


    姑臧殘部終於迴到了龍方城,唿延犽牙與鬱犁甫一同接見了鬱廣都的副將。


    耳聽眼前這拄著雙拐、瘦成骷髏之人,聲淚俱下將當日情景細細說來,兩人心中驚懼不已、百感交集。


    鬱犁甫聲音嘶啞:“你們鬱將軍臨終之時,可有什麽交代?”


    “隻說要宇文將軍將我等帶迴龍方,並無什麽特別交代。”那副將想想:“當時鬱將軍在城頭之上,望龍方方向拜了數拜,然後便是縱身一躍……”


    “都兒——”鬱犁甫再不能承受,身子一軟,一頭栽倒在地。


    “快來人,將老相國扶下去,請禦醫……”


    唿延犽牙安頓好鬱犁甫,繼續發問:“你說當日蹇橫已被金人輔挾持?!”


    “對!那金人輔不知使的什麽法術,將蹇橫藏在虛空之中,召之即來,全憑他擺布。”


    “看來那蹇橫確是在歸國途中遭了這金人輔的埋伏。他竟早有預謀並料得先機,此人不簡單!還有,宇文追竟已歸降於他?”


    “是!他在姑臧時便敕封宇文追為蒼蘼上將軍,授宇文追兵符,令他執掌蒼蘼兵馬。宇文追當即叩拜謝恩,再不與我等同迴龍方。”


    “這宇文追,我竟看錯了他!”唿延犽牙歎息一聲,又想起一事:“他那狼騎,究竟有多少數量?”


    “隻怕有數萬騎之多,若論戰力,隻怕能敵尋常百萬雄兵,攻城掠寨尤其兇悍。”


    “哦!”唿延犽牙眉眼跳動了一下,“好了,你速下去歇息,好好將養一段時間。姑臧守軍全部,有司自會安排犒賞撫恤,你不用擔心。”


    那副將謝恩退下,唿延犽牙來迴踱步、陷入了沉思。


    //


    “揚靈,”唿延犽牙再次來至醫館,“單於想與你說說話。”


    “單於?”唿延犽牙竟會來找自己,揚靈有些奇怪。


    “棄賢侄,你也一同過來吧。”唿延犽牙又將棄也召了過來。


    “你表哥姑臧世子金人輔,是個什麽樣的人?說與單於聽聽。”


    “人輔表哥?”揚靈越發奇怪,“單於今日怎麽突然問起他?”


    “他如今可是聞名四海了,前些日已登基做了蒼蘼皇帝,姑臧也已被他收迴。”


    “啊!”揚靈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人輔表哥自小文弱,性格內斂,不喜交際,連我們這些兄弟姊妹也很少一起玩耍。他怎麽能收迴姑臧,又做得了什麽皇帝?”


    “他可是修行之人?是否會一些奇門陣法?”


    “因為體質不好,舅父從未叫他修行,亦從未聽說他會什麽奇門陣法。”


    揚靈突然想起一事:“他五六歲時曾掉入一眼古井,找到時手中握有一柄小刀,麵色烏青,人事不省,卻沒有死。救治過來後性情大變,愈發與眾人格格不入,每日隻躲在自己的房中也不知弄些什麽。舅父擔心,將那井填埋,他便自此與舅父不和。”


    “掉入井中?”唿延犽牙沉思片刻。


    “你可知他前往北境,借得狼騎,又返迴姑臧欲要複國之事?”


    “狼騎?”揚靈搖頭,眼中現出一絲恐懼,“姑臧國中有過傳言,數百年前北境中出現過一支極恐怖的軍隊,兵士所騎的全是比人頭還高的巨狼,殺人如刈草,劫掠如狂風,所過之處絕無活口。他竟找來了這支軍隊?他是如何找到?又如何能夠控製?”


    “這也是恰我想知道的!”看來揚靈對此事所知確實不多,唿延犽牙難免有些失望。


    揚靈想了想:“那日黑霧在姑臧王庭作亂之時,他便不見蹤影。我等皆以為他已經死於亂軍之中。孰知竟逃去了北境——他又是如何成了蒼蘼的皇帝?蹇橫呢?”


    “蹇橫已被他操控。”


    “被他操控?”聽到此處,棄不由得發問:“單於的意思是,蹇橫歸國途中,躲開了我軍的截殺,卻掉入了他的圈套?”


    “從時間上推算,極有可能是這樣!甚至他便是趁蹇橫進攻姑臧之際,取了蒼蘼國都,返迴姑臧的途中又算計了蹇橫。”


    “他竟知道我軍伏擊蹇橫之事?算計得如此精確?如此看來,他乃是一個心機深沉且殺伐果斷之人!”


    棄看看揚靈,揚靈也是一頭霧水:“人輔表哥雖與我們一起長大,但我對他實在知之甚少!倒是舅父曾說過他心胸狹隘,難成大器。雖然不知因為何事,但聽舅父口氣,對他頗為不滿。亦有傳言舅父欲要廢去他世子之位,他對此一直耿耿於懷。這也是他與舅父交惡的另一個原因。”


    “這個金人輔不容小覷,隻怕我龍方自此又多了一名強敵!”唿延犽牙微微歎息,起身離開。


    //


    次日一早,龍方金殿之上,唿延犽牙宣那使臣覲見。


    使臣跪拜行禮,獻上一份禮單。


    單於接過一看:“你蒼蘼皇帝備下的這份禮物可不薄,說吧,叫你來我龍方所為何事?”


    使臣聽他口氣還算滿意,連忙迴答:“單於,小人奉我蒼蘼皇帝之命來至貴邦,乃是為了兩件事情。其一,我王新登大寶,願與貴邦化幹戈為玉帛,結百年之好。其二,我王聽聞王妹揚靈公主淹留貴邦,多虧單於照拂。如今蒼蘼局勢已經安定,我王欲接公主迴國。”


    “金人輔小兒,想得倒美!”唿延犽牙眉一橫,眼一瞪,“這第一件事,他奪了我姑臧,害了我數萬姑臧兒郎性命,送我些雞零狗碎,便想了事?!”


    那使臣見唿延犽牙動氣,言語上卻並不讓步:“還請單於息怒。那姑臧乃是我當今蒼蘼皇帝世代祖居之地,若要說‘奪’,隻怕是龍方動**奪在先。那數萬龍方守軍,我蒼蘼皇帝亦並未殺戮,而是已將他們盡數放還,此事還望單於明察。”


    “呸!若不是金人輔奪了姑臧,他們何至於連一處埋骨之地都沒有?!”唿延犽牙說到此處,又看了眼眾臣,老相國鬱犁甫不在。這才想起昨日他傷心過度摔倒之事,心中益發氣惱,“這第二件,你迴家告訴金小兒,揚靈乃是我唿延犽牙的兒媳婦,龍方太子唿延朔的妃子,未來龍方單於的閼氏,她在我龍方過得甚好,此後龍方便是她的家鄉,金小兒再休要打她的主意!”


    “單於說公主在龍方過得甚好,是否能夠開恩讓小人見見公主,亦好讓小人迴去有個交代。”那使臣伏在地上並不起身。


    “這卻沒有必要了吧!當日我龍方使臣在你們蒼蘼被百般羞辱,最後是領了板子一瘸一拐迴的龍方。我不打你,禮物卻照單收下,隻當是與我姑臧守軍的撫恤。你現在便滾迴蒼蘼!”唿延犽牙起身逐客,“告訴金小兒,姑臧之恥,我唿延犽牙會牢牢記在心頭。來日如有機會,定會向他討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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