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到底還是老練,隻驚詫了一下便很快反應過來:“姑娘,我想你是弄錯了吧,十日碎心散可是劇毒,須得一整朵才能解。”陳梓煙卻突然拋卻了那般瘋瘋癲癲的模樣,站直身體對她冷笑道:“也是,這十日碎心散毒性如何,也隻有你這製作者最清楚不過了。不過明明隻需要一片花瓣便能解除,又何必浪費呢?”聶如咎麵色大變的同時,荊憶闌已啟唇問娉婷道:“姨母,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娉婷手心發著冷汗,麵紗下的麵容卻是半點怯意也無,她眼裏洋溢上一層溫柔之色,用她最擅長的語調對荊憶闌道:“闌兒,姨母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我雖精通毒藥,可我向來不與人相爭,又怎麽可能做這般害人的毒呢?況且這毒是你父親下的,我與師兄已有多年未曾有過聯係,又如何會牽扯到這中間來?再說了,毒了又救,我這不是自找麻煩嗎?”荊憶闌向來信任她,見她這樣說已有幾分動搖。娉婷見狀,繼續道:“這六瓣金蓮我也是第一次見,第一次用,它太稀缺,我怕治不好便讓冷少爺全部服下了。若真是我弄錯了,也隻能說是我學藝不精。”她說著便轉向陳梓煙的方向,對她道:“姑娘,我不知你為何這般針對我,若真是一片便能解,那隻能說我學藝不精,你這樣咄咄逼人的,倒像是故意來找事的了。”“我看是你故意找事吧。”空中突然傳出一聲怒喝,那庭院之中,竟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能在這幾位少年俠客麵前旁若無人地閃身進來的,也就隻有仇寄寒這樣的人了。見他出現,滿座都驚了。娉婷心下一涼,下意識便要往後退。仇寄寒卻先她一步,右手成爪,將她整個人吸了過來。娉婷慌亂之中將一捧毒藥對他撒出,仇寄寒冷哼一聲,一跺腳,他周身驟然冒出一陣疾風,將那藥粉卷了,盡數迴落到娉婷身上。娉婷慘叫一聲,瘋了似地去擋住自己的臉。再看她身上,那一身衣袍已被毒藥灼燒出了許多個洞,若非她的臉被麵紗擋著,怕是現在也全是窟窿了。荊憶闌見了他生父,卻是直接上前一步,拔劍出鞘,一副要與他決鬥的模樣。仇寄寒瞥了他一眼,他們明明是父子,可一個渾身便是殺伐之氣,一個渾身如霜凍一般,雖容貌相似,氣質卻是天差地別。冷風盈到底還是怕他,一見仇寄寒出現,便立刻往聶如咎身後躲了躲。“闌兒,救救姨母。”娉婷見仇寄寒麵帶煞氣,心知不妙,連忙朝對麵的荊憶闌求救。可荊憶闌正因為那六瓣金蓮的事對娉婷起了疑心,此時無論如何也不會近前了。看她求救,其他人還沒說話,陳梓煙倒是笑了。“娉婷仙子,嗬,你也配這仙子之名?”陳梓煙看了她一眼,又將目光投向荊憶闌,“想必這位就是荊大俠吧,久仰大名。不過我看這人你還是沒必要救了,畢竟她與你之間,還橫亙著殺母之仇呢。”“你說什麽?”荊憶闌詫然道。仇寄寒聽了此言,也有些好奇地朝她看了過去。陳梓煙袖手在一旁,她滿意地欣賞著娉婷狼狽不堪的模樣,欣賞夠了,才對荊憶闌解釋道:“我聽聞荊大俠生出來的時候,生母便已經夭折,而荊大俠自從出生起,便雙目赤紅,宛如怪物。”“此事我從未對人提起過,你是從何得知的?”荊憶闌道。“不巧,我遊曆江湖的時候,曾經去過荊大俠的家鄉,也就探聽到了此事。畢竟你出生之地,同時出現過仇寄寒和娉婷仙子這兩位大人物呢。”陳梓煙笑道,“使人雙目赤紅的東西,我倒是認識一種。那東西名為赤焰丹,給孕婦服下,可以讓她日日如在岩漿之中煎熬一樣,痛不欲生。我想你這位姨母,應該是準備將你一起害死的,結果你命大,竟然活了下來。”荊憶闌聞言,已是駭然,他望向娉婷仙子,顫聲道:“她說的可是真的?”“怎麽會呢,闌兒你怎麽可以信這妖人的話。你的眼睛還是我治好的,你忘了麽?若姨母有心害你,又怎麽會救你呢。這些年來我待你如何,你難道不清楚嗎?”娉婷臉上的薄紗已經被她自己扯了下來,她此時這幅狼狽模樣,已看不出半點平日裏的出塵。仇寄寒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娉婷害荊憶闌也好,是真是假都罷,於他而言似乎都是不重要的事情。他隻是在娉婷說完的時候,一腳踏到她背上,將她踩到地上。“在我麵前,你就別裝什麽慈母了。”仇寄寒道,“若不是我見了那日那孩子,找到他母親的墳,開了棺驗了屍,恐怕我還不知道,我竟被你用這般拙劣的手段騙了這麽多年。”仇寄寒咬牙切齒道:“你從哪裏尋了那樣一張臉來,又是怎麽騙得文瀾中了你的奸計?你竟換了她的臉,將她送到妓館裏為妓,盧文婷,你這心思當真狠得可以。”娉婷忙抱住他的腳,叫饒道:“師兄,我冤枉啊,師姐對我那麽好,我又怎麽會害她呢,這些年來我也一直都在找她啊。”仇寄寒甩開她,極其厭惡地看著她,道:“換臉之術,本就是你最擅長的事情,你竟然還對我求饒。你說你不知道,莫非文瀾自己發了瘋要那樣做麽?”“我看不是吧。”陳梓煙插嘴道,她似乎非常樂意在娉婷身上再插上幾刀,“洞簫仙子葉文瀾十幾年前失去蹤跡,無人知曉她去了哪裏。不久,凡陽萬花樓中出現了一個娼妓,身配玉笛,名為阮惜玉。同年,冷府的冷羌戎遊曆凡陽,對她鍾情,將她帶迴了盛京。可不久之後,她便因為與人私通,被重新送迴了妓館。”陳梓煙晃著頭,繼續道:“我聽說那一陣子,娉婷仙子頻繁出入冷府,與阮惜玉私交甚密。想必便是你設計了她,讓冷羌戎對她產生誤會吧。”她也不管在座諸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說:“阮惜玉之子出生之後,冷羌戎念及舊情,將他從妓館接迴家,也是你故意在驗證上做了假,讓冷羌戎誤以為風袖不是他親子。你費盡心思對付葉文瀾,恨她恨到連她兒子也不放過。明明六瓣金蓮可以輕易解救兩人,你卻全給了冷風盈,一片都未給那個孩子,你說是不是?”荊憶闌霎時失去了力氣,他聽了陳梓煙的話,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氣一樣,連劍都從手中跌落下來。他怔怔地看著娉婷,看著這個他從小到大信任無比的女人。他自幼喪母,從未感受過半點母愛,是娉婷添補了這個空缺。可現在,一切都變了,對他最好的人,原來一直都在背後算計他。他閉了目,又睜開眼來,那眸中最後一絲暖意,在這眨眼的功夫裏徹底消失了去。他看著娉婷,恍惚間想清了很多的事情。“所以,這笛子本是葉文瀾,也就是阮惜玉之物,她給了風袖,風袖又送給了我。你認出了這笛子,才故意讓我拿它當賭注,對不對?”荊憶闌臉上浮現出難堪之色,他時至今日才終於明白,他與風袖的誤會,從頭到尾,原來是因為她那句話導致的。“你還殺了我母親,甚至想殺了我。”荊憶闌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你是以何顏麵這麽多年一直裝成善人模樣陪在我身邊的,你難道就不會慚愧麽?”娉婷見滿院之人,竟無一人對她伸出援手,連她寄予希望的荊憶闌也表現出這般冷漠模樣,終於不再希冀。她強撐著坐起來,對著荊憶闌道:“我殺了她有何不對,她不過就與葉文瀾那個小賤人有幾分相似,便得了師兄的青睞,還懷上了你這個賤種。”她說著,又扭過頭來看著仇寄寒,雙目一眨,眼眶已然泛了紅,她說:“師兄,明明我才是最愛你的一個,葉文瀾她算什麽,為什麽你要對她那麽死心塌地?明明我們同門所生,我和她都喜歡你,可你眼裏卻隻有她一個人,你把我當什麽?”她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那年她們三人一起出山,仇寄寒武功高強,葉文瀾精通醫術,她精通毒術。可她喜歡的男人,從不對她假以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