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曄忽然覺得有點頭疼。當初他不待見阿喜,有意疏遠他,可是少年卻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當時他便覺著阿喜心裏是愛慕他的,可今下想來,阿喜流落鄉野不得歸家,被迫還要嫁人,這時代講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為了能夠好好生活,他也隻能仰仗著他的丈夫,即使丈夫並不喜歡他,除了討好,似乎也沒有了別的出路.......似是有一盆冷水從頭頂瞬間灌了下來,他差點繃不住。阿喜見他臉色變暗,及時懸崖勒馬:“我、我不是有意瞞你,後來我說話不靈便,宋學士覺著做宋公子的正夫有辱門楣,兩家為此事爭論了許久,家裏也覺著丟了顏麵,婚事就、就作罷了,如今時隔多年,想必宋公子也已經娶親了。”“那、那時候我還年紀還小,不懂兒女情長,隻、隻覺得被退親很丟人,為此才傷心了一陣。”他拉住楊曄的衣角:“阿曄,自我懂事起,我、我心裏便隻有你一個人。”楊曄聽其訴說,心下酸澀,如果說命運多舛,那大抵便是說眼前的阿喜了,可憐他小小年紀便要承受這些,他攬住人道:“是我多想了。世間像阿喜這般好的小哥兒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所以我也害怕,有一天你便不是我的了。”阿喜聞言眼尾泛紅,他大概也再找不到第二個像楊曄一樣珍視他的男子了,既是如此,他覺著更不應該再對其有任何隱瞞。心意相通之人,有難處就該讓對方知道,一同去解決。十多年前,他出生在一個官宦人家,母親頗有才情,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父親雖是個末流京官,但卻風流倜儻,夫妻郎才女貌。父母皆是有才情之人,他從小耳濡目染,沿襲了父母的才學,三歲便能作詩,那時候父親的官職雖然不高,但因為他年少聰慧,曾被皇上問及過兩句,給父親爭了不少光,為此父親也很受矚目,不久之後他便和宋一煜定了親,有了這層關係,大學士照拂,父親升了官兒。那大抵是他最好的時光了。父親升官以後表露出對功名利祿的渴求,一路由從八品官員升到了正四品官員,可謂是風光無限,薛府官場得意,家室卻逐漸走下坡路。母親身體不好,生了他以後再無所出,父親嘴上雖不說,可是暗裏卻有了納妾之心,他六歲的時候,側室進門,母親不久便撒手人寰,父親為此愧疚消沉了些日子,可有新人在側,又能傷懷幾何,很快便忘了病逝的母親。阿喜年幼,改變不了父親的任何決定,他沉浸在母親逝世的悲傷中久久不能走出來,父親寵愛妾室,很快有了孩子,更是少有在顧及他。那時候總歸是傻,妾室人麵獸心他看不明白,冬日稀裏糊塗落進了蓮花池裏久無人來救,在妾室的花言巧語下還當真是自己落進去的。受了驚嚇又是大病,此後說話便再也不靈光了,學士府的婚事作罷,父親責怪他丟了家裏的臉,更是不待見他。楊曄聽阿喜說著過去眉頭便再也沒有展開過,高門府邸之中的薄情之人果真是千篇一律,他痛心阿喜的遭遇,更是痛心他現在平淡的說出來,可想而知是有多失望才能平靜的說著往事。“後、後來有一次我聽府裏的下人說月華居有新的糕點賣很好吃,可下人又不肯去給我買,我隻好自己出府去,卻、卻被人販子拐了。”阿喜垂著頭道,自己貪吃遭了大禍。楊曄忽然想起當初他第一次給阿喜買糕點的時候,他記得人眼睛都紅了,原以為是感動,沒曾想卻是觸景傷懷,現下細細想來,他們家還開糕點鋪子,豈不是時時戳著阿喜的痛處。然而阿喜卻搖了搖頭:“阿曄給我買糕點,我、我很高興。我們家有了糕點鋪子,那、那以後便不會因為貪吃而走丟了。”楊曄揉了揉阿喜的頭發:“村裏的日子那麽苦,你就沒想過迴去嗎?”“我、我不敢想,我從人販子那裏偷聽到是府裏的人買通他們拐我走的,後來遇見官府的人來抓人販子,我乘機逃走,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兒,乞討著一路到了棗村,是嬸子收留了我,那時候剛剛做農活兒雖然很累,但嬸子就像母親一樣對我好,我便不想走了,再者山高路遠,我、我沒有盤纏,就算想迴去投靠別的親人,也、也迴去不了。”“這些年你受苦了,以後我好好保護你,我們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哪裏也不用去,不要再擔心害怕了。”阿喜道:“有你在我不怕,隻、隻是不想因為這些麻煩事讓你鬧心,我、我現在也不想迴去了,既然家裏當我死了,那、那便當薛子襄真的死了吧,我做阿喜便是。”楊曄默然:“好,等放榜以後我們就迴去,這些日子咱們就待著客棧裏好好休息,正巧在貢院憋了那麽些日子也累了,除了熟識的人咱誰也不見。”他撫了撫阿喜的背:“我給大哥寫封信,讓他過來看鋪子談生意上的事情,這些日子你定然也沒有睡好,眼睛下都冒烏青了,現下我都在,好好睡一覺,嗯?”把阿喜哄睡之後,他才著筆給楊成寫了信,信封好後交給小二捎去了文陽縣。天擦黑,夕陽被夜色吞噬,楊曄負手站在窗邊立了良久,夜風進屋,他迴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睡顏溫柔。他關上窗,想要保護好阿喜,還得要多花好些功夫。第52章 前一夜睡下的早,雖有心事纏身,但夜裏下了雨,涼快好睡,第二日楊曄睡了個大上午。大考過後身心放鬆,也不用早起讀書寫文章,難得的偷閑,楊曄也就不急著起床,連帶著也不讓阿喜起。一直到巳時小二來敲門,說有人找。安靜窩在他身旁的阿喜聽見動靜從床上驚起,楊曄臂彎處一空,軟綿綿的小朋友就沒了,他有些不悅,暗罵大清早來找他的人。他跟著起身撫了撫阿喜的背:“應當是溫寒他們,先前說好考試後要一聚,沒事兒。”“那、那別讓他們等及了。”阿喜從楊曄身上爬過去下了床,從衣架上把兩人的衣服拿了過來。楊曄沒有接衣服,而是握住了阿喜的手,少年噤若寒蟬,他看著心疼:“別擔心,就算是他找上門來,我也不會讓他帶走你的。”阿喜輕聲道:“我、我隻是不想給你添些麻煩。”別人娶的妻子都是安分守己相夫教子,踏實操持家中的事務,隻為減輕丈夫的負擔,少些憂慮。然而他不僅沒給楊曄生下一男半女,還得給他帶來麻煩事,無功卻有過,他終究是於心不安啊。楊曄見他斂眉垂頭,將人帶進懷裏抱了抱:“我是你夫君,你依靠我是應該的,怎麽能說麻煩事,不要再多想了。有事情,我們一起解決好嗎?”阿喜定定看著他,隨後點了點頭。兩人收整好下樓已經是一刻鍾以後了,溫寒和李橙就坐在大廳裏,兩人正在喝茶。阿喜見著果真是兩人,很明顯的鬆了口氣。“楊兄這才是剛起?您的心可真大。”楊曄讓阿喜先坐下,隨後跟著落座,道:“如何,可是又發生什麽大事了?”“考試後諸考生皆食不下咽,大廳裏聚滿了考生,都愁眉不展呢。”李橙搖著扇子,淡淡的喝著茶,雖沒有出言附和溫寒的話,但人明顯的消瘦了許多。楊曄暗想這次考試怕是全麵的把考生折騰了個夠,拿富家子弟來說,貢院環境艱苦,進去完全是坐牢,尋常養尊處優慣了,哪裏受的了這份磋磨,全然是無心答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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