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冬柿看著她,眼中毫無懼色,道:“那麽車呢?”

    “車?”那女子一笑,“我豈會需要車這種無用的東西。”

    那女子一邊說著,那頭如飛瀑一般垂在肩頭的黑發逐漸由發梢至發根慢慢褪為白色,源冬柿靠著車窗,憑著城牆處的燈光,看見那個坐在車中的嫋娜身姿漸漸抽高,肩膀變寬,那身躑躅色水幹變成了暗金色盔甲,與他眼中金芒相得益彰,那一頭的白發擦過臉頰,在散落在這副盔甲,與盔甲後深紅色戰袍之上。

    源冬柿坐在車中,看著一個小巧玲瓏的女子,變成了身材高大的男妖怪,最後,那個男妖怪伸出袖中巨大的深紫色鬼爪,兩隻爪子扣住了車廂,下一瞬,她便聽見了木料被生生掰折的聲音,她還有些愣神,卻隻見那男妖怪雙手硬生生將狹小的車輦木料掰裂,風從裂口處忽地灌了進來,將她麵前的發絲吹得紛亂。

    緊接著,狹小的車廂在妖怪深紫的鬼爪中碎成片片腐朽的木塊,嘩啦啦從她眼前掉落,掛著竹簾的橫木打在她肩頭,她也不覺得痛,隻看見那妖怪逆著城牆的燈火,緩緩站了起來,他頭上長著猙獰的犄角,一張臉隱於滿頭白發之間難以辨認,隻能看見額發之下一雙如同野獸一般的金色瞳孔站在車外的惟光沒想到會忽然生出變故,隻呆呆帶起了頭,看著那個身材高大的妖怪,手中的火把“啪”一聲掉落在地,火光閃了閃,隨即不甘地熄滅。

    隨著火把的熄滅,周遭更暗了些許,然而源冬柿卻將這個妖怪的麵孔看得更清晰一些,難以想象的是,這個有著如此迫人氣勢的妖怪,竟然長著一張與他猙獰的犄角與鬼爪截然相反的,極為清秀俊朗的臉孔。

    他的麵向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金色的瞳孔,挺直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嘴角微微上揚的嘴唇,若沒有犄角與爪子,倒像是哪家出門打獵的陽光健氣少年郎。

    源冬柿默默抖了抖肩膀,將搭在她肩頭的橫木抖落,然而方才被磕到的地方還有些隱隱作痛,她“嘶嘶”了幾聲,伸手揉了揉肩膀,道:“就算車對你來說無用,你又何苦毀了它。”

    妖怪伸了伸自己巨大的鬼爪,居高臨下地看著源冬柿,道:“驚歎吧!我就是這麽的強大!”

    源冬柿:“……”

    這……如此……耳熟……的……台詞……

    源冬柿眼角一抽。

    她機械地扭過頭,看向已經看著妖怪驚呆的惟光,道:“惟光,快迴去吧,這個妖怪……並不是那麽好

    對付。”

    那妖怪似乎不滿源冬柿隻把他定位為“不怎麽好對付”級別,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鬼爪大張,尖銳的指甲在城頭火光中閃爍著點點寒光,他看著源冬柿,道:“凡人,你可知道我是誰?”

    凡人源冬柿道:“妖界第二茨木童子。”

    她話音剛落,惟光與那妖怪皆是一愣,惟光愣過之後,雙腿開始不由自主地抖動:“他……他就是那個傳說中丹波國的大妖怪茨木童子?”

    而那妖怪則是眼中金芒一閃,道:“第二?凡人,誰給你的膽子說我是第二?”

    源冬柿點了點頭,這個最強酒吞吹既然沒有順勢向別人安利他那個酒鬼摯友,看來此時兩位童子還不認識,一個雙臂健全還在搶錢搶衣服搶牛,另一個應該還在大江山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

    麵對一人一妖兩個疑問,源冬柿極為冷靜,她先是對惟光道:“不錯,這個扮成美麗女子想要扒我們衣服偷我們錢財盜我們牛車的妖怪,確確實實是來自丹波國的大妖怪茨木童子。”她又扭頭看向茨木童子,道,“丹波國大江山上有一個一頭紅發的妖怪,赤裸上身,背著葫蘆,嗜酒如命,他是妖界第一。”

    一片沉默之後,惟光首先哭叫道:“怎麽辦啊!冬柿小姐!這可是茨木童子啊!”

    茨木童子握緊了鬼爪,憤怒道:“那個妖怪是誰!讓他體會體會我這鋼拳的力量!我才是妖界的最強者!”

    源冬柿扭頭對惟光說:“無事,你快把衣服都脫下來,把身上的錢都搜出來,連著這頭牛,一起交給他,就沒有事了。”她迴過頭,又看向茨木,“那個妖怪啊,就是妖界之王,他是你的宿敵,也是你宿命之中無法斬斷的羈絆,你無法打敗他,卻也心甘情願地任他支配,供他驅策。”

    她說完點了點頭,道:“這些,都是命運的安排。”

    “胡說八道!”茨木童子皺起了眉,一張清秀的臉上滿是憤怒的神色,“我從來不相信什麽命運,我隻相信我的力量,妖界需要領導者,但絕不是任何一個隨隨便便的人便能自稱妖界之王!”

    他說著,一隻鬼爪握緊成拳,狠狠地砸在了碎木之中,那甩著尾巴的牛還未來得及哞叫一聲,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撕裂成片片碎肉,四散飛濺,源冬柿在他出拳的一刹那便猛地向後退了一步,卻仍然被濺了滿身血,而茨木童子則站在原地,不閃不避,他長長的白發發尾輕輕揚起,碎肉與鮮血濺在他白色的頭發以及暗金的盔甲上,

    牆頭燈火映照的那一半臉頰也沾滿了飛濺的血汙。

    他一身血,和著周身迫人的氣勢,顯得更加令人膽寒,源冬柿早知道茨木童子一拳之下的威力,卻仍感覺到心中抖了抖,她剛想叫惟光快走,卻聽見撲通一聲,她扭頭一看,惟光已經在茨木童子駭人的氣勢下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源冬柿知道妖怪都信奉著弱肉強食的準則,她也不知道這個茨木童子會不會一時興起除了吃牛還想吃人,她隻覺得有些後悔,倩兮女的笑聲果然是代表著兇多吉少的。

    她本想著抓住那個將頭中將扔在羅生門的妖怪,所以才將計就計,將那個妖怪拉上車來,如果要早知道這個妖怪就是茨木童子的話,她就算是扛著牛跑,也要離他遠遠的。

    她期待見到的是她手機裏的五星滿級式神茨木童子。

    而不是這樣一個危險的野生茨木。

    她咬咬牙,一把拎住惟光的衣領,拔腿就跑,惟光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拉著踉蹌了幾步,但也很快迴複了神智,跟著她一起跑,他喘著氣,望著源冬柿,道:“冬柿小姐……我們能跑得過嗎?”

    源冬柿道:“跑不過。”

    惟光睜大了眼睛:“那……”

    “但也要試試!”源冬柿道。

    她扭過頭,隻見茨木童子仍舊站在城牆下,她隻能看見他高大的身形,揚起的白發,以及那隻猙獰的犄角,那身影離她越來越遠,她卻並沒有因距離的拉長而放下那顆懸著的心。

    這時,她清楚地聽見茨木不屑地笑了一聲,道:“就算跑得再遠,要粉碎你們,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抬起右臂,將那如同從地獄中伸出的鬼爪再次拍在地麵上,源冬柿隻覺得腳下的地麵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她正驚訝間,卻見腳下伸出了一隻巨大的深紫色的鬼爪,她還來不及反應,那隻鬼爪便已經將她整個人握在了掌中,高高地舉了起來。

    那隻鬼爪極為冰涼,似乎從寒冷的地獄中鑽出來的,源冬柿被那隻手舉得高高的,一頭長發順著臉頰滑落下去,頭部的充血讓她腦子有些犯暈,她隻恍恍惚惚看見惟光抖著手抽出了腰間的刀,去砍這隻從地底伸出的手,然而這隻手仿佛堅硬的岩石所鑄,刀刃撞入隻擦出點點火光,便毫無反應了。

    茨木童子嗤笑一聲,道:“徒勞。”

    他話音剛落,惟光手中的刀發出“呯”一聲,便碎成了兩截。

    源冬柿咳了幾聲

    ,看向茨木童子,道:“茨木童子,你想做什麽?”

    茨木童子道:“那個在大江山上自稱‘妖界之王’的妖怪,叫什麽名字?”他沉聲道,“我要讓他嚐嚐我的拳頭,讓他知道妄自尊大的後果,讓他匍匐在真正強者的腳下。”

    源冬柿隻覺得充血的頭部似乎即將脹裂,她使勁搖了搖腦袋,正準備說話,忽然聽見茨木童子一聲痛唿,那緊緊箍住她身體的鬼爪鬆脫,她從鬼爪掌間滑落,風唿唿地從她耳旁吹過,墜落的時間仿佛隻有一瞬,而下一瞬,她落入一個寬厚的帶著熟悉芥子花香氣的懷抱中。

    她眼前有一刹那的空白,然後空白上逐漸浮起了點點鵝黃,那是長在幾千米高山上的芥子花的顏色。

    她咳了幾聲,抬眼望向將她抱在懷裏的那個人,隻看見他白如新雪的狩衣,與線條優美的下巴,她頓了頓,道:“晴明,我真的沒有跟陌生女人搭話。”

    晴明笑了笑,將她放到地上,她腦袋還有些暈暈乎乎的,而晴明已經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笑道:“大名鼎鼎的茨木童子,可不是一般的陌生女人呢。”

    源冬柿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她朝茨木童子那邊看去,卻看見茨木童子身前多了一個武士打扮的男子,那男子身形高大,腰間別著一隻黑漆漆的刀鞘,而他手中握著一把太刀,刀身修長,就算在夜中,也散發出一道帶著寒意的亮光,刀刃上一抹鮮血,匯在一處,自刃尖徐徐滴落,他腳下,是一隻深紫色的斷臂,那雙長著指甲的手指微微彎曲,像是在握著什麽東西。

    源冬柿愣了愣,越過那個男子的身形,隻見茨木童子微微躬著腰,完好的左臂捂著右臂斷口,一雙金色的眸子望著站在身前的男人,道:“你的名字。”

    那男子開口道:“源賴光。”

    茨木童子看向他手中的刀,道:“刀的名字。”

    源賴光抬手將太刀收入鞘內,道:“頾切。”

    “源賴光,頾切。斷臂之恨,絕不遺忘,源賴光,下一次再見,便是你的頾切碎裂之時。”茨木童子說道,哼了一聲,再看向源冬柿,道,“大江山上的妖怪,我會親自前去挑戰,屆時我會把他的頭丟到你腳下,讓你看看你所謂的‘妖界第一’,是怎麽死在我這個‘妖界第二’手上。”

    源冬柿:“……恕我直言,你的手已經斷了。”

    茨木童子:“……”

    他微微眯了眯金眸,周身的氣勢卷起地上的塵土,朝源冬

    柿襲來,源賴光皺了皺眉,正要抽刀時,晴明已經猛地攤開手中蝙蝠扇,擋在了源冬柿身前,那股氣流在扇麵之前散於無形,待繪滿了楓葉的蝙蝠扇撤開之後,羅生門下已經沒有了茨木童子的蹤影。

    源冬柿還有些愣神,卻聽見耳畔迴響茨木童子張狂而霸氣的聲音:“那些雜魚,不用出手,便能被我碾個粉碎!”

    源冬柿:“……”

    好的,茨木童子先生,希望再見的時候你的臉不是高高腫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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