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卬在旁邊站著,知道這倆隨從現在都提心吊膽,也就放任他們在自己麵前放肆,揮揮手讓疾醫按照他們說的做,然後看著床榻上身體孱弱的少年人心疼的不行。霽兒就是霽兒,天底下再沒人能比得了他,就是病著也依舊讓人挪不開眼睛,若非衛公過幾天就要到大梁,他真舍不得將人送走,有機會還是得和他哥商量商量,衛國區區小國,將公子霽送到大梁為質魏國才能更好的保護他們不是?小甲冷眼看著公子卬捶胸頓足,轉著手中的匕首低頭不語,要不是他們家公子現在需要疾醫,他真恨不得直接將人殺了一了百了。*衛霽昏昏沉沉睡了整整三天,任疾醫怎麽看也看不出來他為什麽不醒,隻能一套說辭說到底,憂思過重鬱結於心,心病還需人開解,隻吃藥沒有多大用處。公子卬被這套說辭說的頭都快炸了,他倒是想開解,那也得人醒了之後才能開解啊,現在人還昏迷著,他哪兒那麽大本事去開解?眼看著四國君主就要到大梁,公子霽要是還不醒,難保衛公不會鬧出來什麽事情,宮裏的疾醫出來,他哥那兒肯定瞞不過去,這幾天天天被喊過去詢問情況,昨兒甚至已經說出把人接到宮裏醫治的話了。在他府上好歹還能看兩眼,去宮裏的話再見可就沒現在這麽簡單了,公子卬煩躁的不行,卻還不能反駁魏王的意思。他在魏國能管兵馬能理朝政都是因為魏王看重,惹了魏王不開心,就算他們是兄弟接下來也沒好果子吃。魏王兄弟多了去了,也沒見有幾個能留在朝堂上的,有沒有本事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兄弟間感情得好。在公子卬火急火燎恨不得將天下的疾醫全抓來大梁的時候,睡了許久的衛霽終於睜開了眼睛。昏暗的房間之中,少年人臉色難看的厲害,長長的睫毛抖了兩下,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如今是怎麽迴事兒,漂亮的眼睛看著上方的帷幔,好一會兒眼中才又有了光彩。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稍一動彈便是天旋地轉,這種感覺難受的厲害,從他掌控這具身體後就沒怎麽出現過了。少年人額頭滲出些汗珠,渾身都不好受,好不容易睜開眼睛,身上卻沒有半點力氣,“小甲……”沙啞的聲音弱的離遠一點兒就聽不到動靜,衛霽有些痛苦的悶哼一聲,控製不住的又開始咳了起來,不光身上沒有力氣,連嗓子也火燒火燎的難受的緊。小甲小乙不眠不休的在旁邊守著,聽見動靜後立即跑了過來,看人終於醒了眼眶瞬間紅了一圈,隻是為了不讓他們家公子擔心,都忍著沒有掉眼淚。倆人一個急匆匆跑去倒水,另一個過來小心翼翼幫他們家公子平複唿吸。醒了就好,等君上過來,他們就再不用在這裏受罪了。衛霽強撐著坐起來,看著要哭不哭的倆人啞著嗓子吐出幾個字,“怎麽了?”他好幾天沒有說話,嗓子幹澀的厲害,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發不出聲音了,小甲又倒了杯水過來,一點一點將水喂完然後低著頭在旁邊跪下。衛霽靠在床頭上,看著二話不說跪到旁邊的小護衛低聲歎了一口氣,讓小乙將人弄起來然後問道,“我睡了多久?”“三天了,您要是再不醒,魏王就要派人把您帶去王宮了。”小甲小聲迴著,出去把窗子關了然後才又走了迴來,“公子,君上馬上就要到大梁了。”衛、魯、宋、韓四國國君都到大梁來朝見魏王,消息傳出來後天下震驚,大梁城中更是熱鬧非凡。從來都是諸侯國商定好去某一城池進行盟約,除了周天子,還沒有哪個諸侯能有如此殊榮令其他諸侯相約朝見。帝丘和新鄭離大梁不遠,衛公和韓侯應該是最先過來的君主,如果以正常的速度,衛公這時候應該已經到大梁了,但是君主儀仗和普通商隊不同,他這次過來是代表著衛國,即便恨不得立馬飛到大梁,也還得在馬車上慢吞吞的往這裏走。衛霽抬手捶著沉的不行的腦袋,胸口又開始有了發悶的感覺,“他想幹什麽直接派人和魏王說不就行了,為什麽還要親自過來?”一國之君離開國都不是小事,就算他被扣在大梁也不能就這麽跑過來,萬一都被留在了這裏迴不去,到時候該怎麽辦?扣留別國君主這種事情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魏王辦事兒不比楚王好多少,如今魏國試圖染指天下,這不是直接送上門來嗎?“公子,這次來的不隻君上,還有韓侯魯侯宋侯,您別擔心,君上肯定不會讓自己有事。”小乙放輕了動作將人扶住,就怕他剛醒過來就又急出個好歹。衛霽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感覺沒那麽難受了才又睜開眼睛,看著旁邊兩個緊張的不行的少年人,咳了兩聲啞著嗓子問道,“河西那邊怎麽樣了?”他哥如果是自己來大梁,那可能是倉皇失措沒想過後果,現在幾個國君一起過來,應該是深思熟慮之後才下的決定了。沒有哪個君主願意到別人的地盤俯首稱臣,即便來大梁朝見算不上俯首稱臣,卻也和認對方當大哥意思差不多了。他一直以為他們衛國在中原就是個任人欺負的小可憐,沒想到另外幾個君主會和他哥一起來大梁,看來他之前還是知道的太少了。他記得小甲之前說公子虔帶兵在河西和龐涓對上了,數萬裝備精良的魏武卒駐守河西,他們是瘋了不成?小甲愧疚的低著頭,看著腳尖小聲說道,“公子,河西還沒有打起來,隻是秦兵現在在函穀關外排兵列陣,正在和龐涓對峙而已。”他總覺得如果不是他說河西那邊打起來了,他們家公子也不會急出病來,有孫軍師在,公子虔肯定不會不要命的帶著秦軍和龐涓開戰,要不是他急吼吼的迴來和公子說這些,也不會有這些天的事情了。衛霽慢慢點了點頭,隻要不打起來就好,有秦公和孫大軍師在,公子虔再大的脾氣也能被摁住,想打魏國不急這一時,現在暫避鋒芒,將來有的是幾乎把魏國打到爬不起來。他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掀開被子想要下床,隻是腳步虛浮走的費勁,到底還是讓人扶著迴到床榻上坐下,“小甲,你方才說,魏王要讓我們去王宮?”“之前在外麵聽公子卬提了幾句,他不想讓您離開,所以正壓著疾醫想辦法讓您趕緊醒過來。”小乙小心將人攙迴床上,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隨著說話顯出來,公子剛醒,現在身體還虛著,不能再耗費心神了。王宮和公子卬府對他們來說沒什麽區別,就是出了狼窩又入虎穴,公子卬是什麽人他們好歹心裏有底,魏王什麽脾性他們不知道,萬一再是個好男色的家夥怎麽辦?相比而言,還是留在公子卬府上更安全。衛霽垂眸不語,好一會兒才讓小甲出去告訴公子卬說他醒了,他哥馬上就到大梁,魏王也不想讓他出事,如此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王宮和公子卬府他哪個都不想待,他國君主來大梁,這裏肯定已經安排好了住處,他可以直接去準備好的驛館住著,總之不管怎麽樣,都比繼續住在這裏強。小乙有些擔心的看著他們家公子,張了張嘴還是開口說道,“公子,公子卬還沒有放棄讓您留在大梁當質子的念頭。”衛霽唇角微抿,衣衫半掩更顯得弱不禁風,“他也隻能想想了。”魏國想吞並秦國想了幾十年,現在秦國不還在西邊兒存在著,他們魏人想幹的事情多了去了,天底下哪兒有心想事成這麽好的事情?他哥既然親自來了魏國,那就絕對不會讓公子卬的心思得逞,隻是四國君主一同來到大梁為魏國造勢,如果單純隻是為了讓他迴到衛國,那他才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也不知道他哥是怎麽說服其他三國君主一起過來的,魏王將他扣下不隻是因為公子卬的私心,更是因為衛國內部的權利鬥爭,如果因為他而讓步壞了大事,他還有何顏麵迴去?原本以為過去那麽長時間,公子卬對他應該沒什麽念想了,為了能盡快迴到帝丘,所以才走了路過大梁的這條路。商隊來往各國都是挑大路走,這樣萬一遇到山匪抵抗不了,離城池近的話快馬加鞭或許還能搬到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