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扣人做人質也該將人安置在驛館,哪有直接把人帶迴府上的道理?公子霽長的好,一身氣度人間少有,如此一來,他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若非如此,公子虔也不會火急火燎直接帶兵出了函穀關。如今龐涓就在河西,秦公原本不想直接和魏國開戰,可是權衡了許久,就算秦國開戰會損失慘重,他也還是決定由著公子虔胡來。秦人向來知恩圖報,公子霽被扣下極有可能是被秦國牽連受了無妄之災,他們絕對不能袖手旁觀。對於秦公這般反應,孫伯靈著實是鬆了一口氣,他來秦國隻是因為衛霽要來秦國,公子霽將他從龐涓手裏救下來,他孫伯靈這條命就是公子霽的,若秦公攔著不肯讓公子虔出手相助,他接下來必然會離開秦國。離開的不隻是他,還有他們家老師。老師遊曆列國,住在哪裏都沒有區別,他也和衛鞅不一樣,衛鞅要在秦國實現抱負,秦公顧全大局能硬下心腸辦大事兒的確很好,可他不一樣,他不在秦國一樣有辦法找龐涓報仇,但是如果公子霽出了事他卻無動於衷,這輩子都會良心難安。他們師兄弟能在秦國相聚固然歡喜,若秦國不適合他留下,他也不會留戀。天色漸亮,清晨來臨,簡陋的營帳中,公子虔身著甲胄大步過來,眼底同樣是一片青黑,“軍師,河西大營如今有三萬武卒,我軍五萬兵馬,正麵衝鋒勝麵不小。”“同樣,損失也不會小。”孫大軍師把輿圖放下,看著恨不得直接和魏軍開戰的秦國漢子緩緩開口,“龐涓領兵不可小覷,此戰急不得。”在沒有打仗的時候,魏國在河西的兵力向來不會超過五萬,但是五萬魏武卒已經足以橫掃天下,秦魏兩國前些年連年交鋒,就算兵力比魏國多,最後的折損也比魏國高很多。當時秦國兵甲殘破單薄,糧草運送不及時,五萬兵馬出關,能有兩萬活著迴來已經是幸事,兩軍交戰秦國勝多敗少,那都是用士兵的性命堆出來的。龐涓還不知道他在秦國,以他對龐涓的了解,那人定然是看不起秦國的老弱窮兵,那人向來自比吳起,覺得自己將來肯定能成為吳起一樣的常勝將軍,甚至不滿足於帶兵打仗,覺得以他的本事邦交執政也不在話下。他得魏王重用,魏國卻不隻有他一個將軍被重用,和他關係不好的人不在少數,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為怕他去魏國擋了他的路而設計害他。如今這種敵明我暗的情況,不得不說,對他們很有好處。吳起既能領兵又能治國,能夠一舉牽動天下格局,龐涓自比吳起,究竟有沒有吳起的本事還得慢慢看。秦軍這次難得糧草充足,以後基本也不會再窮到連戰場上的士兵都沒得飯吃,正好今次一戰讓他看看全力以赴的秦軍戰鬥力有多高,接下來能更好的訓練將士。公子虔大馬金刀坐在主位,看著輿圖神色晦暗,河西的大片土地如今都在魏人手中,若是秦國再強大些,他便可以帶兵將河西奪迴來,可惜現在魏國有個龐涓,收複河西隻能再往後拖。“長公子,以如今秦國的實力,向魏國施壓尚可,想從他們手中奪迴河西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孫伯靈能看出公子虔在想什麽,也沒和他說什麽隻要加把勁河西很快就能奪迴來的廢話,而是一盆冷水下去讓這人清醒清醒。魏國怎麽說也是中原霸主,實力比秦國強了不隻一點,現在秦國連變法都隻開了個頭,說什麽從魏國手裏奪地都是笑話。公子虔前些日子因為變法一事和秦公吵了不知道多少次,若是再自大到想憑如今的秦國就去和魏國搶河西,那他這個將軍就真的不合格了。打仗得有自知之明,明知打不過還要衝上去送死不叫血性,那是傻。公子虔低著頭神色莫名,好一會兒才聲音幹澀開口問道,“軍師,若秦國推行衛鞅之法,將來能比魏國更強嗎?”孫大軍師有些驚訝的看著忽然能聽得進話的領兵大將,眯了眯眼睛然後語氣篤定的說道,“能,最多二世,秦國必將奪迴河西。”若法令能夠順暢的推行下去,接下來的君主也能維護新法,別說是奪迴河西,便是東出中原也不是不可能。“待霽兒迴來,我便同意衛鞅推行新法。”公子虔咬牙說道,握著佩劍的手背迸出青筋,他怕秦國因為變法亂起來,更怕秦國以後遇到這種情況時和衛國一樣無力抵抗,“前些天衛公送信過來,最近沒聽到衛國那邊有消息,軍師知道那邊的情況嗎?”“沒有,衛公在知道公子霽被魏國扣下之後就沒有離開過帝丘,總覺得接下來還有什麽事情會發生。”孫伯靈低聲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衛公對公子霽有多疼寵,如果真的無動於衷,那隻能說明帝丘也出事了。以衛公對帝丘的掌控,這種可能性不大,所以接下來肯定還有其他事情,他現在擔心的不是衛公什麽都不做,而是衛公狠勁兒上來什麽都不顧了。希望大梁那邊不會出什麽事,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接下來是肯定不能善了了,隻希望衛公能沉住氣,就算要報仇也等個幾年,現在就算秦國能拚盡全力幫襯,他們也無力對抗魏國。公子虔磨了磨牙,拳頭砸在案幾上狠聲道,“魏國公子卬,遲早有一日在戰場上見真章。”*秦國出兵突然,函穀關外一夜之間便換了個模樣,河西守軍天亮一看,對麵烏壓壓一片全是秦軍紮好的營。龐涓這些天正好在河西,見此狀況也不迴大梁了,當即坐鎮軍中指揮,他倒要看看以秦國那些殘破兵甲能拉出什麽樣的陣勢來。河西出現這麽大的變數,大梁自然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魏王對秦國的反應很是莫名其妙,他隻是扣了個衛國公子而已,人家公子霽在秦國住了幾天,那邊還真把人當他們秦國公子了?之前還以為趙渠梁那小子是個穩重的,趙師隰那老小子和他們打了那麽多年,這兒子繼位後河西也不爭了地盤也不搶了,關了函穀關的大門轉頭和犬戎幹架去了,他還以為那小子知道他們魏國不好惹不敢出門了呢。沒想到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一出來就開始搞大事兒,看來衛國和秦國私底下的確在圖謀著什麽,不然秦國幹什麽這麽大反應?魏王坐在案前想著,讓人去把公子卬喊來然後捏著下巴不住點頭,怎麽都覺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他大魏王的猜測,從來就沒有錯過。原本隻想著用公子霽來拿捏衛公,現在看來,還能再加上個秦國,一舉兩得實在是個好主意。話說迴來,秦國和衛國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國家,怎麽就越過他魏國廣大的國土,隔那麽老遠的距離搭上線兒了呢?大魏王百思不得其解,將樽中佳釀一飲而盡,換個姿勢繼續思考,秦國沒那麽多花花腸子,他肯定能想出來趙渠梁那小子想幹什麽。公子卬在府上正訓斥著下人,接到宮裏的傳召後依舊火氣未消,換衣服的時候把伺候的婢女也罵了一頓,然後才跟著傳召的內侍進了王宮。魏王見人過來,招了招手讓人在旁邊坐下,然後撐著臉問道,“魏卬啊,那公子霽在你府上怎樣了,有說他在秦國都幹了些什麽嗎?”“兄長,公子霽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半大孩子,他去秦國除了玩兒能幹什麽?”公子卬被這個問題問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把人留在府上已經很開心了,別說公子霽不搭理他,就算搭理他也不會找這麽掃興的話題好不好?人家公子霽在衛國嬌生慣養,衛公哪兒舍得讓他幹活兒,這次去秦國肯定是他自己鬧著要出去玩兒,哪兒有那麽多陰謀詭計?“合著人家在你府上那麽多天,你都沒問問他去秦國是幹什麽去了?”魏王眉毛挑的老高,看著渾然不在乎的弟弟又想罵人了,“魏卬啊魏卬,你就不能長點腦子,秦國那犄角旮旯有什麽好玩兒的,想玩中原那麽大地方還不夠他轉悠嗎?”就因為衛公對這個寶貝弟弟疼的厲害,他才更不會沒事兒把人送去秦國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腦子那麽好的東西你公子卬就不能出門帶上?“就算他們私下裏可能達成了什麽盟約,一個窮一個弱不還是什麽也幹不成嗎?”公子卬不服氣的反駁道,他怎麽就不長腦子了,他帶兵打仗不比龐涓差,將來資曆夠了連相國都能當,會是沒腦子的人嗎?“再說了,公子霽真的沒什麽威脅,人家天天連門都不出乖的很,就算是衛公讓他去的秦國,以那小孩兒的膽子也什麽都幹不成。”“什麽都幹不成?什麽都幹不成現在秦國直接發兵出函穀關?”魏王對這個弟弟的腦子實在不抱希望了,把河西傳來的戰報直接砸到他頭上讓他睜開眼睛看看,“就你這樣還想跟龐涓比,人家龐涓一個打你十個都沒問題。”“正說著公子霽,你提龐涓幹什麽?”公子卬說起這個名字就來氣,可人家現在是他哥的心頭好,他多說兩句就是進讒言,幾年來因為龐涓他不知道平白無故多挨了多少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