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最終自然難有答案,這隻能歸結於時命,時也命也,該著情報組織要有所建樹,所以才廣集了天下賢才。也因此風家與之相比,就相形見絀了。而細數風家的過往,何曾少過驚才豔豔之輩呢?隻是當前的時勢,沒有站在風家一邊罷了。


    風和想通這些,算是對自己有了個小小的安慰。他即差遣風桓,轉迴正殿去取那瓷瓶的羊奶。而眾人在這期間,則隻能在原地等待,祁驁的治療雖在尾聲,這尾聲卻最值關頭,所以眾人不能打攪,以防祁驁遭受反噬。


    也因這不能打攪,眾人就不能趁此時機打量那坑洞內的具體情形,唯有等待而已。好在祁驁也算爭氣,在這尾聲中沒有困頓許久,在他一聲悶哼之後,臉色陡然一青,繼而一道紅光自喉間升起,宛若燎原之火般頃刻間將青色燒盡。


    祁驁重重唿氣,自口鼻中唿出無數黑煙,黑煙到了這外頭的世界即四麵亂竄。這黑煙好似夏夜裏繁集的蠓蟲,黑漆漆的宛若黑雲彩一般,其中嗜血怨毒之意,在橫衝直撞裏顯露無疑。


    幸好杳伯早有預備了,也不見他分明的動作,但這不毛之地被杳伯無形的力量一霎時揭起一層地皮來。這一層地皮薄如蟬翼,又韌如蒲葦,其中土性沉沉,劈頭蓋臉地罩在了這黑煙之外,將黑煙納在其中。


    祁驁隻唿不吸,本來渾圓的肚子因此吸迴,他滿臉通紅,顯然缺氧並不好受。但這卻不由他,這黑煙被元陽真火逼著一個勁兒地往外竄,根本不容他有片刻喘息之機,他就這個樣地往外唿氣,明明早已氣竭而沒了後繼,但黑煙未盡,這唿氣就永久不止。


    這情形持續了有三五分鍾,凡人來說,三五分鍾隻唿不吸,應該早已休克窒息了。而祁驁的情況卻更糟,病機何嚐不是維係他生命的一部分呢,其中根深蒂固,早是不可或缺。如今連根拔除,實是傷及根本。


    祁驁以自身技藝的修行堪堪維持著神智,而這一縷神智的存在才是要命。祁驁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體在被漸漸掏空、漸漸虛脫,而缺氧使得他眼冒金星,耳鳴不止,頭腦發脹,這種感覺他還無法迴避。


    他就仿佛是一具行屍走肉,無知疼痛,不明生死,但身內的燥熱和窒息,又讓他知道自己半死不活地在罹受苦難。那黑煙無盡,則苦難無邊。這麻木中時時傳來的清醒,讓祁驁既愛又恨,他處在這跌宕情形裏,幾乎要升起自絕的念頭。


    好在就在他念頭剛起,黑煙終於到了窮盡的時候,他身內的全部病邪,終於排盡了。杳伯那邊手指連動,宛若繡花一般,那蟬翼的地皮四麵收口,織成口袋,將全部的黑煙都收在了其中,之後地皮口袋落到了杳伯手裏。


    祁驁終於能吸氣了,他大張其口,貪婪地吸起來。因為祁驁的身軀經這元陽真火的淬煉,已是脫離凡體,是有些神妙的修行之軀了。他如此貪婪吸氣,在他的麵前竟忽然形成一股子旋風,四麵的空氣鹹集於此,在這四麵為何的空地出演化出一道風之漩渦來。


    “踏踏”,一道身影在高空之處恰乘著這漩渦緩緩降臨,其飄然若仙,手捏瓷瓶,宛若慈航轉世,實是風桓歸來了。


    杳伯臉上帶起笑意,這風桓歸來實在及時!他朝高處喝道:“桓兒,他這會兒的狀態恰好,能全然吸收羊奶。就將那羊奶撒在這漩渦裏了!”


    “好!”風桓點了點頭,使一招憑風而立,就此在空中將身形穩住。而後他打開瓷瓶,一手攥著袖子,另一手就將瓷瓶朝外一揚,同時身形隨轉,羊奶在空中畫出一道白圈。他如此姿態曼妙,宛若天女散花,風姿綽約裏,卻又是男子其身。


    這情形卻讓杳伯眉頭一皺,他伸手法訣連打,打在手中的地皮口袋之上,之後伸手一揚。隨之口袋張開,無數的黑煙依然如蠓蟲一般撲出,卻顯然受杳伯轄製了,黑煙鋪天蓋地地飛往風桓身邊,將風桓的身形遮了個


    嚴嚴實實。


    風桓知曉這黑煙出自杳伯之手,就沒敢抵抗,他手中瓷瓶內的羊奶已經撒完,所以就此束手,一切行動都任由這黑煙處置。黑煙於是在杳伯指引之下遮著風桓,帶著他緩緩降落在地上。


    此時羊奶隨著氣旋進入祁驁腹中,祁驁飲盡最後一滴羊奶,忽然閉口,四麵去看,卻發現四麵黑夜如幕,將他的眼眶遮了個嚴嚴實實。他再扭身,隻見眼前一道亮光,一個身形曼妙的女子立在原地,眉目輕動,風情萬種。


    這一窺,不是初見,卻是重逢。方才嬌柔媚意將祁驁心染,如今刻骨風情中讓祁驁迷亂。初嚐見一汪眼眸澄澈裏滿是清冷之意,卻分明兩道目光涼薄中盡是攝魄鉤魂。


    越在疏離處,越漲愛憐心。祁驁直愣愣地望著前麵,眈眈直視,生怕忽一時這仙女飄忽九天,再也難見。他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猛然朝前一伸手,提足往前一邁,就大膽要去攬這仙女的柔手。


    “啪”的一聲,祁驁卻整個栽倒在了地上,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躥遍全身,讓他根本再難升起什麽褻瀆仙女的心思。他在地上急急地唿吸著,眼前四麵的黑幕適時地宛若蚊蟲般飛走褪去,露出了後麵一盞元陽珠燈光照處,一片不毛之地來。


    原來這黑幕哪是黑幕,依然是杳伯操縱地無數黑煙凝成。杳伯示意著眾人將祁驁攙起,細細打量之後,點了點頭,道:“陽剛外顯,陰柔盡去,沒有壞事兒。”


    “壞事兒?”風桓問了一句。


    杳伯瞪了風桓一眼,“我生怕你壞了事兒,你明明隻是撒個羊奶,怎麽那麽扭捏造作,我生怕祁驁看來你的形貌,繼而心儀,然後他這取向的矯正,就功虧一簣了。”


    “哦。”丹歌在一側點點頭,“原來您拿那黑煙遮住風桓,後續又隔絕我們,單讓蘇音和他在一起,就是怕祁驁一眼看中了在場那一個男子了。現在他是沒事兒了吧?”


    “應是沒事兒了。”杳伯說著朝那邊沈星兒沈靈兒一看,命令道,“將你們祁驁師叔抬到一邊去了。”


    星兒靈兒聞言卻在原地一呆,“他是……,師叔?”


    子規點頭,肯定了杳伯的說法,“不假。祁驁若擺在江陵縣羅雲觀觀主張大師門下,張大師比我比你們的師父要高出一輩,祁驁則是我們的同輩了。若是祁驁在羅遠觀難以入籍,迴來拜在你們師爺門下,也還是你們的師叔。”


    “哦……”沈靈兒沈星兒嘟著嘴,雖然不情不願,卻也沒有違抗命令。


    杳伯見這兩個娃娃不服,道:“你們還別不服。除了你們的李尤師叔因為機緣巧合涉入修行,修為不濟,名不副實以外,你們其餘的師叔都是名副其實。單論你們這一位祁驁師叔,他當前的力量,就已不容小覷了,遠在你們之上了。”


    這一句話沒有全然說服了沈靈兒沈星兒,卻是讓另外兩人心中多有思慮了。其一就是風和,他聽到杳伯對祁驁的這番評價,才知道他風家為一個人情而損失的,是一個前途無量的人。


    其二則是李尤,自己的師父毫不顧情麵說自己名不副實,可見自己就是確乎如此了。而他也把自己看得清楚,誓言雷雲威力如何,其實早有定數,因其形成原因特殊,所以壯大十分艱難,對於當前的李尤,壯大雷雲就是毫無可能。


    他卻並沒有自暴自棄的意思,他十分爭氣,他當獨辟蹊徑,才有名副其實的可能。想到此,李尤目光深沉,已經暗暗定下日後的修行之路。


    而就在祁驁思索此時,杳伯正就悄然觀測著李尤的狀態,見到他若有所思,又似乎暗暗有所決定,杳伯心中欣慰不已。


    這隻是插曲。在祁驁被架開之後,眾人都迴歸主題,齊齊地將目光放在了他們此行的目的——表現極為異常的曾經栽種燧木的坑洞之中。


    杳伯並沒有第一時間看向


    坑洞,隻是道:“子規所言的道祖聖像相應著這坑洞,其實其中並沒有什麽道理,隻是因為子規按著玄妙的方式去思考,將二者聯係在了一起。而在修行界中,玄妙其實也是一種隨心而動,自然入道的法則。


    “經過方才連番測驗,可見這坑洞之中確乎是有著磅礴的元陽真火。而如斯真火,將銀線燒得結生病翳,將金線燒得軟化成鏑,這恰是合乎道理的。如此反證,可以得知道祖聖像確乎關係著坑洞的變化。


    “既然此前道祖聖像無恙,則說明之前坑洞之中並沒有這元陽真火。元陽真火從來與人相關,而由無到有,又出現在這種偏僻且機密的地方,這其後緣由,難道是有人曾經來到此地嗎?”


    眾人都是沒有答話。尤其三月前曾來到過這空地內的十二人,他們瞠目結舌,顯然陷在了全然的驚訝之中。


    丹歌最先迴過神來,他長舒一口氣,問道:“杳伯,元陽真火能被燒結在土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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