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大福啊!”丹歌連連點頭,他一指竹杖,“它為相。”再一指自己,“我為體。”


    子規的眸中立時煥發了光彩,“真的?”


    丹歌重重點頭,“真的!”


    “好好好!”子規連唿三聲,臉上喜意比之唿喊更甚。


    金勿在一旁很是懵懂,“一個體,一個相?”盤算著一歪頭,“什麽意思?”


    他自然不懂,這大概隻有丹歌和子規懂,這是他們在處理江陵的赤蛇時,地府貢差黑貓透露的。赤蛇沒死的時候子規和丹歌就能在宜昌看到赤蛇的屍體,黑貓解釋為屍體先行遣送。屍體為相,赤蛇本身為體,是分身之法。


    而如今丹歌對體與相稍有些理解,伐的又是曾經作為“相”的青竹,所以這分身之法用起來,就頗為簡便。這相就像當初代長房死一樣,如今可以代丹歌死。


    “你的收獲呢?這仙翁廟中供奉的是費長房,他可是有名的神醫,懸壺濟世一詞正因他而來,你沒有感知到什麽仙丹妙藥?”丹歌問向子規,他是跟著子規來的,所以子規感應在前。此時他已尋得寶物,不知道子規的感應指向何處。


    子規一攤手,“自你取下竹來,我的感應就消失了,想必就是指引你來到這裏吧。”


    丹歌搖頭,道:“亦或你感應指向的也是此竹!”丹歌將竹杖向子規一拋,“這本是屬於你的,我不好奪人所愛!”


    子規接過即拋還給了丹歌,他穩坐在石頭上將身子搖了搖,噘嘴道:“我雖不願承認,可也不得不承認,我到如今也沒有領悟那‘體’‘相’法門,這竹杖我也用不了。而且,我也不會耍弄這棍棒家夥。再者說,我也不歸丐幫管。”


    丹歌滿臉黑線,感覺子規的最後一句才是重點,他揚了揚手中竹杖,“橫是太醜了!”


    這邊的事情了結,三人繼續啟程,連夜趕往沈丘縣。跑到後半夜,金勿有些遭不住了。


    “哎!”金勿叉著腰喊停了依然精神飽滿的丹歌子規二人,“我說二位,這何至於這麽急?我們緩緩吧!”他來到路邊,一屁股坐在了路邊的石頭上。


    他臉上滿是不解,“我也才三十來歲,怎麽和你們比,我就像是七老八十的。”


    丹歌子規遠遠地朝金勿招了招手,喊道:“你要不走,我們可就把你丟下了!”這二人說完,一個神行,就沒影了。


    “靠!”金勿罵了一聲,縱起身法連忙追趕,他雖一路和丹歌子規行走,卻並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裏。如果被丹歌子規丟下,他可就真的找不到了。


    丹歌和子規不作停留是有原因的,因為自信陽開始,他們就發現好一陣子,有一隻老鷹盤桓在他們頭頂。直到他們在平輿縣停留,那老鷹消失不見。也不知是真的離開了,還是潛在了黑暗中。


    他們猜測這可能是金勿雇來的殺手,但並沒有證據,這猜測也終歸是猜測,兩人隻能加強對金勿的提防。他們沒告訴金勿目的地,在路上又行走不停,不給殺手們在前路設伏的機會。


    這一夜三人少有停息,在第二天的清晨,就趕到了沈丘縣槐店鎮,跛足亭前。


    丹歌一指那跛足亭,對金勿笑道:“呐,你坐那裏麵歇一歇吧?”


    金勿點點頭,猜測此處就是目的地了。他往前頭一看,“跛足亭?!嗬,倒是應景,我這跑了一夜,可真是險些把腿跑廢了。”


    丹歌子規則站在原地,朝四麵唿喊起來:“黃嵐!黃嵐!”


    “哎——!”黃嵐站在丹歌子規的腳邊,直起身來,仰頭大張著嘴高聲應著。


    “喲!”丹歌子規被這忽然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跳開,低頭望去,正是黃嵐帶著它的兩個小黃鼬。


    “你何時竄到我們腳邊的?!”丹歌子規訝異不已。


    黃嵐翻個白眼,“您二位看天看慣了,不屑看我們這些走獸爬蟲了!您二位險些把我孩子踩死,我可沒那麽大的心把孩子往您腳邊送!”


    “哦?不至於的呀!”丹歌子規都是皺起了眉頭,“你也算黃鼬界的龐然大物了,我們怎麽可能看不到?”


    “你們呀,莫要聽它瞎說!”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正是那跛足的栗狗來到了,“它修行長進不少,方才使了縮地成寸的妙法,騰挪到你們腳邊,就是想嚇你們一跳的!”


    那金勿本坐在亭中,聽得這銀鈴的女子聲音,立刻認定這聲音來自於一個貌美的姑娘。他立刻四下觀望,卻隻見走來了一條栗色的狗,他翹首以待牽狗的主人,卻發現狗後麵並無人影。“嘶,奇了怪了。總不能是這狗發出來的吧?!”


    丹歌子規向著走來的栗狗點頭,如今的栗狗不是當時的栗狗樣貌了,這栗狗一身毛發頗為滑順,栗色透亮閃光,是一條高貴之犬。丹歌暗暗點頭,“這種樣貌,和我測算一致,這正是那舔食了石筍中白乳的妖犬模樣。此時更有幾分妖犬的儀態了!隻是當中之魂,並非妖犬之魂就是了。”


    子規此時則看著黃嵐,“哦?你修行竟有長進?那你這兩個孩子的神格如何了?”


    黃嵐看著兩個小黃鼬道:“這兩個小家夥時常到華佗塚前,神格已經完全恢複,而稍有增長。如今華佗塚的嗯哼!”


    黃嵐說道這裏笑著和栗狗對視,栗狗也笑了。丹歌子規也知道黃嵐栗狗的用意,那跛足亭裏的人,莫說黃嵐栗狗不信任,丹歌子規也不信任。所以黃嵐用“嗯哼”替代香灰,兩人沒有任何意見,甚至想點個讚。這香灰機密自是保藏起來比較好。


    黃嵐繼續道:“如今華佗塚的嗯哼對他們幾乎沒了效用,我和他們就都不去了,總要留下神力,庇佑子孫後代的。這兩個小家夥我給他們取名為黃可和黃見,取了你們二位名字中的一部分進來。


    “我要讓他們一直記得,是二位帶我們來此,他們的性命才得以保全的。如果不是二位,我留在徐州,隻怕他們難逃一死。”


    丹歌子規滿是笑意,他們本無心之引,卻救了這一家性命。他們想起了一個這幾日多次提及的詞:“天命所歸”。


    丹歌暗忖:“確實天命所歸吧。”


    “隻是……”黃嵐看著一隻較小的黃鼬,“這小黃見學步甚慢,你們離開沈丘一半月有餘了,它依然沒有學會走路。”


    “哦。這不要緊的,我們恰有藥隨身。”子規從兜中掏出藥來,正是新采的五加樹根,“將這樹根剝取根皮,隨後晾幹,即得五加皮。五加皮可治小兒行遲。”


    “單此一味藥?”黃嵐問道。


    那一邊金勿踱步而來,邊走邊道:“此一味主藥,大抵是夠了,小黃見既是神明之體,直接使用應能發揮效用。若是有慮,可輔以牛膝、酸木瓜,與五加皮一同研成粉末,每服一錢半,粥飲調服。”


    黃嵐抬眼向丹歌子規一看。丹歌也有些遲疑,他並不懂醫,所以無法判別真假。但想到這金勿雖未必真是倒騰藥材的,但此時金勿既然想借此機會證明他自己身份屬實,是必不會作假的。丹歌於是點頭,道:“這位大師常與藥材打交道,精通藥理,你信他。”


    黃嵐點了點頭,暗暗將藥方記下。


    子規左右看了看,輕咳一聲,道:“黃嵐,你將黃可黃見交給栗狗看管,我和丹歌有事相詢。”黃嵐朝栗狗點了點頭,丹歌向金勿拱了拱手,兩人一鼬就此走出叢林,走到了沙潁河畔。


    “我知道你們問什麽。”黃嵐道,但她搖了搖頭,“栗狗確實是從過往悲哀之中走了出來,但它依然心扉緊閉不開,我也從不敢輕易提及它的往事,雖有旁敲側擊,但收效甚微。我觀它的右足,應是永無痊愈之期了。”


    丹歌子規接皺眉,問道:“為何?”


    黃嵐道:“它每日清晨去往華佗塚,將香灰裹在右前足上,它就可以安然無恙地行動一個上午,等到了下午,他的右前足就恢複成那種難以支持的狀態了。我看他每日歎息,就將我的孩子們引到它身邊陪伴他,它的心境才日見好轉。”


    “哦對了!”黃嵐想到了一件事,“那日我提及小黃見依然沒有學會走路,它說不要緊的,幸好不是膿瘡,有藥石可醫,不至於犯下罪行。我不解其意,隻是感覺那是它透露的唯一關於它自身的事情,我猜它必是曾患過膿瘡的。”


    丹歌子規齊齊點頭,對黃嵐的猜測給以肯定,“黃嵐,你猜的不錯,它確實患過膿瘡,確切地說,是它體內的魂患過膿瘡!你這一語,價值千金,我們之前的許多猜測,如今終於知道,全是正確的猜測了!”


    “它體內的魂?”黃嵐撓了撓頭,“它不是矢口否認過它並非借屍還魂嗎?不是業力未竟?”


    丹歌道:“是業力未竟!而正是這業力未竟,才有人類之魂,附在妖犬之軀!”


    黃嵐有些發懵,問道:“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事情啊?”


    丹歌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故事應該是這樣的……”


    在建初五年,也就是公園八十年,一隻栗色狗無意間找到了一個石筍,這石筍經過風吹雨打雷劈火烤,其中產生了白色的乳汁,其中蘊藏著天地力量。石筍裂開一道縫,流出了乳汁,栗狗就把乳汁舔盡了,隨之栗狗將力量吸收,結丹而成妖。


    栗狗經過天劫,依然堅強活了下來,它本是凡犬,所以此生並無大誌,且它除了壽命長久,並不會任何的術法。


    這樣安穩地過了百年後,有一日,它被捕了。


    原來,是本地的一個極為美麗的女子膝下生瘡,華佗經過,給她治病。而治病的方法很特殊,要用狂奔之後發熱的狗足。


    而狂奔是多久呢?要跟著馬奔走三十裏的路程。


    去的狗一隻隻都被馬踩死拖死,或者累死了。隻剩下它,它不是凡犬,它可以長久狂奔,但它雖非凡犬,卻無力反抗。


    它堅持著跟著馬跑了三十裏的路途,它氣喘籲籲地以為自己逃過一劫時,它被帶到了一處,它見到了一個美麗的姑娘。


    正在它望得出神的時候,腳上忽然一痛,它的右前腳,被斬了下來,被按在了這女子膝蓋的瘡口處。


    那冒著熱氣的狗足,使女子膝蓋中作怪的那個禍害心動了,“嗖”地鑽進了狗足中,那是一條細小的赤蛇!


    那神醫走了,它也被棄了,伴著它的是不知被何人劈開成兩半的狗足。它銜著足去往那曾使它化妖的地方,慶幸的是,那石筍還在!


    它撞開了石筍,其中露出了僅存的白乳,它將乳塗在腳上降兩半粘合,之後塗在腿上,將腳接在了腿上,好像一切如初!


    它試著用勁,卻一個不穩跌在地上,那足雖被粘上,卻根本不能用力!


    後來的不知某日,它將死去了。它不甘,詛咒著那麽美麗的女人,它要讓她試一試它的日子!它的詛咒成真了!在它死後,那女人的靈魂鑽進了它的軀體內,感受著它的痛苦!


    講到這裏丹歌歎了口氣,道:“這痛苦一感受,就是一千八百多年。”


    黃嵐目中通紅,“這故事裏誰錯了呢?誰也沒錯吧。女子本是患者,華佗本是為了醫人,那栗狗遭遇不公而詛咒,他們都沒錯啊。”


    子規搖頭,道:“有一樣東西錯了!”


    “什麽東西?”黃嵐問道。


    子規肅穆著表情,聲音如同是宣判一般,他道:“那條赤蛇!我們猜測,那赤蛇正是白帝城死去的飛龍龍筋所化……”


    “等等!”黃嵐打斷道,“白帝城……,飛龍死了?”


    丹歌點點頭,答道:“你祖先獲得神格的那金印銀量,其實是針對飛龍的淩遲之刑!你們算是趕了個末班車吧。”


    黃嵐搖頭,“這哪裏是末班車,這分明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丹歌安慰道:“不,你安下心來,你先祖其實算是幫飛龍抵擋了一下淩遲之刑。不是落井下石,而算是相救。這淩遲落在你先祖身上是神格神力,落在飛龍身上可是百姓怨念,鑽心之刃!”


    黃嵐依然長歎一聲,“唉。此借他人之禍而助自己登峰啊!但願我先祖並不知道這其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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