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仕拱拱手,“不瞞七長老,我等心中也有這般疑惑,是不是那焦乾用了什麽惡毒的……”


    “焦仕!”家主喝止了焦仕,“焦乾貴為八井祭司之首,怎麽會存心和這孩子過不去,甚至於殺死呢?他許是無心之失,必不是蓄意謀害!”


    焦仕一笑,道:“家主此言,可是認定這焦芽死於焦乾之手了?”


    “哦?”家主也笑了,“你們傳訊不是說焦乾殺死了焦芽嗎?原來你們也沒有把握?那麽焦乾何罪之有?焦乾呢?傳焦乾!”


    焦莫山斜一眼焦仕,想著家主拱手道:“家主,焦乾已被關押獄中。焦乾殺害焦芽是焦岩親眼所見,不會有假。”


    “哦?”家主扭頭看一眼站在門邊的焦岩,微微皺眉,悄然歎息,“這孩子還是被他父親給汙染了。”


    焦岩同一時也看向家主,僵著脖子點了點頭。


    “我們不說這焦芽是誰害的,單說這焦芽屍身的異常,幾位長老可有猜測?”大長老問道。他心中清楚這情況正是留針所致,但他不能一下子就點明,那樣就顯得他像是有備而來了。


    七長老捋了捋胡子,道:“古時有保藏屍體秘法,以鉛汞之物灌入腹中,曆數百年之久屍體依然鮮活。焦仕你素來疑心極重,必是你怕屍體陳置丟失了形貌,不能辨認出焦芽模樣,進而不能作證證明焦乾殺害同族的罪名,於是在這屍中添了鉛汞用以保藏。是不是?”


    焦仕臉色一暗,頗為不悅地說道:“七長老說笑了,你們僅需兩日就能返迴,我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家主翻了個白眼,心中暗罵,“這焦仕僅否了鉛汞保藏屍體之法。而七長老點到的以屍體證明我兒罪名,卻正是他的用心!好焦仕,你算計頗深呐!若今日後還容你法外逍遙,我兒總在你的耽耽虎視之下,豈有安寧?!”


    這家主到此刻,已下了決心,必要讓這焦仕永世不能翻身!


    那一邊三長老也有所猜測,“人生有三屍,人死後三屍蟲會從屍中脫離出來。三屍中上屍蟲名彭侯,在人腦內,性好華飾,令人愚笨。這焦芽之屍,或是上屍蟲還未脫離,所以使焦芽保有完好身軀,沒有變化。”


    “哦!”大長老“恍然大悟”,他連連點頭,“三長老果真博學!我看當前情況,與三長老的描述最為貼切!敢問三長老有何辦法驅走上屍蟲?”


    三長老擺擺手,“大長老謬讚了,驅走上屍蟲,僅需以一女子伸手輕拍死者眉心即可!那時必定順著輕拍,這屍體就如同氣球泄氣,再無鮮活之貌了!”


    大長老暗暗發笑,他既知道留針在焦芽體內,所以他早就有所觀察,發覺這焦芽眉心處有一道微不可見的熒光,於是斷定留針是在這焦芽眉心。現在焦芽屍身與生前無差,必是處於假死狀態。他略作推算,算出這留針已過了兩夜,僅再需一夜留針就要發作了。


    此時三長老提出以女子之手輕拍眉心,女子屬陰,這一拍之下,與過一夜也沒什麽差別。那時留針就會發作,屍體確會和三長老所說的一樣,不複鮮活之貌,因為焦芽就真的死去了。


    大長老看一眼家主,眼睛滴溜一轉,暗暗想著,“據聞那沈家大長老之子僅做了個祠堂管事,我子若還活著,我那家主之位,必是傳於他,不會旁落到這人手中。這人的孩子焦乾為八井之首,我孫兒屈居之下,難有出頭之日。等這人退位,想來之後家主的繼任,就是焦乾了。


    “我無意再做家主,但要為我孫兒考慮考慮了。焦乾正在困難,也休怪我落井下石。隻需依照三長老所言,引一女子輕拍焦芽眉心,那麽留針發作毒死焦芽,卻會被當成是上屍蟲遁走,這偷天換日之下,焦乾殺害同族的罪名就坐實了!”


    大長老如此想著,他的形貌不再仙風道骨,卻和那焦莫山之流一般,有些猥瑣而奸邪,他道:“好,就依三長老所言,快請一女子前來,一驗究竟!”


    那家主和焦仕焦莫山聽得都是眼睛微微一瞪,沉吟片刻後卻又都沒有作聲。


    家主此刻不能指明這焦芽是留針陷害,因為指明之後所有的敵意都會到他自己身上,他可以拿出丹歌為他備下的留針自證,卻無法解釋多出來的留針來曆。


    說白了丹歌為家主製作的留針,隻能在家主被焦仕等人嫁禍時用以自證,而且僅能救他自身而已,焦乾根本無法脫罪。


    如果家主指明留針,而焦岩認定是焦乾殺了焦芽,那麽眾人一定認為這所謂多出來的留針出自焦乾之手。而焦家僅有的留針在家主之手,那麽這多出來的必是焦乾通敵所購。焦乾又以這留針為禍,他勢必背負起通敵而殺害同族的罪名。


    即便在他指出留針後將焦芽救活,焦乾去掉殺害同族的罪名,卻仍有通敵之罪,這通敵罪名可不是小事,隻看焦仕通敵前後的懸殊地位,就明了了。


    “我兒日後還要繼承我的位子,不能輕易倒在這莫須有的事情上。”他恨恨想著,瞥了一眼大長老,“這老不羞,竟也在凡心發作,做起這落井下石的勾當了!”


    他既不能指明,如果任憑事情按照大長老的安排發展下去,焦芽就確實會身死,那麽焦乾也要背負起殺害同族的罪名,依然是一項大罪啊!


    “嘶……”家主左顧右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而大長老已經派了人去找女子了!他正煩躁際,忽而瞥到了焦岩,目中亮起了明光。他笑著對焦岩道,“焦岩,聽聞焦芽是你最親近的夥伴啊?”


    焦岩點了點頭,比之之前僵著脖子的點頭,這一次頗顯誠摯,顯然這是出於本心態度。


    家主悄然長出一口氣,“那就好辦了。我曾記得焦岩是個凜然正義的人,這一點刺激大抵足夠。”他看向焦芽,“隻可惜了你,你是孤兒,所以到這關鍵生死時刻,僅有焦岩是真心念你,卻不知你將要死去。等你死後,我會將你和你父母的墳墓修繕一新,奉作我家的恩人。”


    家主思慮的時候,那一邊的焦仕焦莫山聽到大長老的話後臉色變了又變,不發一言。他們知道他們的計劃被大家主強行改變了,可他們也不能指明這焦芽體內有留針,如果他們指明,之前他們的話就不成立了。他們打一開始就是裝作不懂的。


    焦仕陰沉著臉,心中暗罵,“我們設計的舞台,卻讓這老頭兒登場了。”


    不一時,一位衛兵領著一個女子走進了屋來,在家主看到這女子的頭一眼,他的臉徹底陰了下來。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女兒!他暗罵大長老,“好你個老不羞!你是要把我家裏的人全都送進監獄裏才安心嗎?!”


    這家主的女兒看樣子有二十來歲,比丹歌子規小,卻比焦乾大。她生就一副美貌,一顰一笑皆是風情,她體態勻稱,走動之間滿含妖嬈。她來到家主跟前,嬌聲叫一聲,“爸。”


    家主麵色嚴肅,“嗯,怎麽是你來了,你女孩子家還未出嫁,怎麽能輕率地碰觸汙濁,快迴去。”


    “好。”這女孩應了一聲,徑直就走出了門去。這來去僅有半分鍾不到,隻在這裏亮了個相,就離去了。而屋內的眾人並沒有說什麽,大長老雖有些不滿,同樣沒有展露。


    但很快他就懊悔了。因為隨著女孩的離開,門外進來了一個老婦。


    大長老一挑眉,“你怎麽來了?”這老婦正是大長老的妻子,九十有六了。


    老婦答道:“丫頭正在和我說話,見有人叫,我也跟了來了。我去拍他,有沒有效用?”


    “可……”大長老皺了皺眉,點了點頭,“唉。”


    家主在那邊忽而有些幸災樂禍,“你妻子一掌拍死焦芽,這事情你自己摘不幹淨了!”


    老婦見到點頭,行動頗為利索,她上前伸手往這焦芽腦門上就是一拍。


    但聽“唿”的一聲,那焦芽果如氣球泄氣一般,眉眼塌陷,已是死人一具。


    三長老得意洋洋,“哈,果不出我所料。”


    家主頗為大聲地可以感歎道:“女子一掌,堪比一夜陰力啊。”眾人都隨聲附和,卻不知家主這一聲感歎是什麽用意。


    而家主這一聲也並非說給他們的,他是說給焦岩的。


    那焦岩在聽到這話時心中咯噔一下,“我聽父親說,那留針需過三夜,焦芽就死了,如今過了兩夜,這女子一掌……”他被大人們擋在身前,所以他並不知道裏麵的情況,聽到家主這一句話,他立刻往裏鑽去。等他鑽到的人群之前,入目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他沒有見過死人,但他知道焦芽本來的樣子。如今這脫了相的人,曾是焦芽,那如今這人,顯然是死去了。


    他的眼睛發紅,朝那邊看向自己的父親和莫山爺爺,莫山有些不忍,而父親的目光也有躲閃。他明白了,這焦芽確確實是死去了!


    “可知道,我常受父親打罵,是何人伴在我身邊安慰?可知道,我常以挑釁祭司一行,是何人在為我搖旗助威?可知道,我修行不順難有寸進,是何人在旁一字一句為我釋疑?可知道,我與他雖非兄弟,卻勝似兄弟,我們年幼天真,卻早盟誓,要同生共死?!


    “無人知道!知道的人,現在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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