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停泊、換船的這幾天裏,王勤也沒閑著。


    內河船不如海船張滿了帆行得快,她們想要趕在原定的日子到達京城已經不太可能,這次臨來前置辦的貨物若是能早一日到京城,就能多一份保障,萬一路上再有些耽擱,到的晚了,秋冬的料子都上市了,這些貨能賣上什麽價誰也說不準?


    曼春就叫童嬤嬤去問王勤,王勤說道,“咱們的船穩妥是穩妥,隻是每日的行程有限,到底不比那些商家雇的快船日夜兼程,若是有好價錢,不如盡快換成銀子,不然等明州過來的船越來越多,就更不好賣了。”他帶著人在港口街市跑了兩天,卻發現越來越多的在明州被攔阻的貨船轉道杭州卸貨,比他預料的情況還嚴重,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各樣貨物在港口堆積,勢必造成許多貨物的價格隨市走低。


    王勤考慮再三,便來求見曼春,“從明州過來的船越來越多,這兩日市麵上各色綢緞的價錢也一降再降,若是在杭州這邊銷貨,恐怕賣不上價。”


    曼春聽了也不免神色微凝,“你是懂行的,該怎麽辦,你給我透個底。”


    “這……”王勤猶豫了一下,“江南原就絲織鼎盛,倒不如再往北走一走,一路打聽著,尋個好買家。”他們一路沿運河北上,途徑的大城不少,無論是誰,前往京城要麽走運河,要麽走陸路,他們又是跟著官船,沿途的關卡也好過些,想必北邊的情況能好些,或者冒些風險運到京城。


    時也運也,誰也沒料到會遇上明州那樣的事,曼春就道,“倒也不能強求,試試看吧,反正過關過卡的銀子都省了,就是到了京城再賣,也不至於虧得太厲害。咱們賬上還有些銀子,等到了湖州再進些好絲線——這一路上各地有什麽特產你替我留意著些,多少買些,等到了京城也好送人情。”


    王勤原本心裏沉甸甸的,聽到曼春這樣說,微微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肩上的責任更重了,“那這一路能買的就太多了,湖州的絲、筆、綾絹、扇子、紫砂,蘇州的茶葉、繡品、錦緞,鎮江的丹陽酒、東鄉羊,揚州的漆器、繡品……”


    換了船,唐妍沒有立即啟程,一來她想在杭州走走看看,畢竟蘇杭美景譽滿天下,二來也有不少舊識前來拜訪,不僅有李家的,還有唐家的,唐曼寧和唐曼春有時候不好出麵,便由唐妍代勞。


    這一日可算是覷著了個空,唐妍沒有必須要見的客人,就起了個早,帶著孩子們去了靈隱寺燒香,在寺裏吃了頓素齋,看了西湖美景就去了杭州城裏的鬧市——她們這些日子實在是坐船坐夠了。


    曼春在一家專賣異域舶來品的店裏看中了一條外國的織毯,店家張口就要八十兩銀子,曼春覺得那毯子最多隻要一半的價錢就能拿下,她不願叫人當做冤大頭,心想記下樣子迴頭叫人來買,唐曼寧卻大手一揮做主買了下來,“難得見著你喜歡的,買就買了吧。”


    見姐姐價也不講的就把織毯買下了,曼春心裏有些後悔,但又不好直接說買貴了,張口無聲的提醒道,“姐姐,忘了講價了。”


    唐曼寧捏捏她手心,朝唐妍的方向看了一眼,曼春會意,便不再說什麽了。


    接下來曼春隻買了幾樣有趣的小玩意兒,倒是差遣宋大家的去買了幾匣子杭州官粉和胭脂,打算迴去分給眾人。


    等迴到船上,曼春已經累得不想動了,她坐在飯桌前勉強夾了幾筷子,對童嬤嬤說道,“沒什麽胃口,糕點留下,其餘的叫她們分了吧。”


    童嬤嬤隻端了兩盤曼春平時不愛吃的下去分了,“萬一一會兒姑娘又餓了呢,隻吃糕點哪行?”


    熱水打來了,曼春剛要拆頭發,唐妍派了個婆子過來。


    曼春停下手,見那婆子朝她施了一禮,“今兒早晨有一戶姓汪的人家送了禮來,說是山東密州人氏,聽說表姑娘路過杭州,本想過來請安,不料兩位姑娘和我們夫人都不在,就隻留下了東西走了。”


    “汪家?”曼春接過帖子來看了看,叫人賞了那婆子。


    那婆子看看曼春,一臉的欲言又止,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曼春不知這人什麽意思,便隻當沒看見。


    唐曼寧在隔壁聽見動靜,過來見有帖子,就問道,“是什麽人送來的?”


    曼春道,“好像是姨娘老家的世交。”


    唐曼寧見曼春桌子上的飯菜沒怎麽動,“沒胃口?我那兒有些梅子。”叫了雲珠去拿。


    雲珠捧了個螺鈿果盒來,曼春捏了兩顆,就搖頭不要了,“好酸。”


    唐曼寧就笑,“這是開胃的,能不酸麽?好好吃飯。”她看了一眼李家那婆子,“你迴去告訴姑太太,就說我們知道了,今兒姑母辛苦了,請早些歇息吧,我們就不過去打攪了。”


    等那婆子走了,唐曼寧招唿了妹妹一聲,也迴屋了,曼春把帖子遞給童嬤嬤,“嬤嬤看一看,是不是以前你托人送信的汪家。”


    童嬤嬤看看帖子上留的籍貫名諱,“還真是他家?”


    這汪家與唐家先前並無往來,好端端的,也沒什麽緣故就給曼春送了兩抬禮盒,實在叫人納悶,曼春想了想,“明兒讓王勤去問問,他們是不是有什麽事。”


    如今船上女眷多,又是官船,外男不敢貿然求見也是有的,以唐妍的身份,並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殊不見一些品級低的官眷來拜見唐妍,有不少是由唐妍身邊的嬤嬤們招待的。


    “她姨娘娘家的世交?”唐妍輕輕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這彎兒繞得可夠遠的。”見那些禮物不過是些綢緞藥材,無甚重要的,便隻囑咐了一句“知道她們的孝心,今兒都累了,好好歇著吧。”又吩咐下去,若是這汪家再來人,就出麵招待一下——這已然是給了唐曼春麵子了。


    曼春叫童嬤嬤把汪家送來的東西做了標記分類收好,提起汪家的海船生意,她忽然想起去年那次太太逼問船行的事,等晚上熄了燈,曼春叫童嬤嬤睡在她床邊,低聲問道,“嬤嬤還記不記得去年……太太曾經提過的船行銀股的事?”


    “船行?”童嬤嬤支起胳膊往外瞧了瞧,小五她娘的鋪蓋就鋪在靠近門口的箱子上,許是白天累了,這會兒剛一躺下,就響起了隱隱的鼾聲。


    童嬤嬤蹙眉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太太說的那事我倒也細細尋思過,哪有什麽頭緒?從來沒聽說過,何況老爺也說了姨娘的陪嫁單子上沒這個,多半是太太聽了什麽傳言——這事兒又不好直接問舅老爺,若是真的,肯定是老太太私下貼補你姨娘的,讓你舅母知道了,就是不真計較,也……”


    曼春明白童嬤嬤的意思,這船行銀股的事在沒弄明白之前不好往外說,便是舅舅和舅母們都不計較,可下麵表兄弟姐妹們未必也這麽想,嚷出去叫人知道了,平白惹出事端。


    曼春躺在床上,心想,這船行銀股的事兒早晚要弄清楚,若是可能,最好是能去問一問外祖母,可惜她老人家在青州,她們這一路北上雖路過山東,運河卻不經過青州,隔了二三百裏的路程,肯定是去不成的。


    童嬤嬤輕輕打了起了鼾,顯然今天大家都累壞了,曼春想著,等到了京城安定下來,就派王勤迴青州一趟,去找老太太問問那船行的事。


    王勤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汪家在杭州的住所,出乎意料的是,昨天遣人給唐家送貼子的汪六爺今天一早已經離開了杭州,隻留下話說若是唐家的人來了,要好好招待。


    唐妍頭一天在杭州城裏玩了個盡興,第二天還想再去,於是又叫上了自家孩子和兩個侄女,曼春卻有些懨懨的,沒什麽精神,唐曼寧想留下來陪她,她笑了笑,婉拒了,“姐姐還是去吧,難得來了,都說‘天上天堂,地下蘇杭’,我隻是累了,沒什麽力氣罷了,睡一覺就好,姐姐就是留下了,也隻不過是看著我睡覺罷了,有什麽意思?”


    唐曼寧擔憂道,“還是請齊醫女來瞧瞧吧?”


    曼春不覺得自己是病了,但她不欲在這事上違逆姐姐的好意,就點點頭,“別讓她開苦藥。”


    唐曼寧失笑,伸指戳戳她腦門兒,“良藥苦口知道不知道?”


    過不多時,齊醫女來給曼春把了把脈,“不妨事,姑娘身子弱,這是累著了,好好歇幾天罷。”


    唐曼寧壓下心中的憂慮,她把齊醫女請到外頭,低聲問道,“舍妹自從去年得了那一場病,身子一直不太好,吃些藥調理調理可好?”


    齊醫女沉吟了一會兒,道,“鄙人的醫術到底淺薄些,不如請家父來給姑娘把把脈?”


    齊太醫的醫術唐曼寧自然是放心的,她點點頭,“那就有勞了。”


    曼春到底把姐姐勸出去了,唐曼寧許諾說給她捎好吃的迴來,曼春抿著嘴笑,“知道啦,快去吧。”


    功夫不負有心人,也幸虧王勤往汪家去了一趟,通過汪家從中牽線,王勤將船上的倭緞大半賣與了一支西北過來的行商,因那倭緞是泉州新仿的,製工精細,花樣新奇,又陸陸續續招來了不少人問價,到開船前一天竟不剩下多少了,淨賺了近三千兩銀子,曼春就抽出半成給了王勤,算是酬謝他的。


    童嬤嬤推辭不迭,“姑娘這是做什麽,這原是他的本分。”


    曼春笑道,“嬤嬤可知道外頭請大掌櫃是什麽價?我知道他是有本事的,嬤嬤快別推辭了,要不然以後我可不敢使喚他做事了,我家大掌櫃身上沒銀子怎麽能行?”又告訴王勤,“銀子放在賬上,要買要賣你看著辦,剩下的那幾十匹倭緞也別賣了,我有用。”


    童嬤嬤且驚且喜,待曼春越發的上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庶女的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狐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狐酒並收藏庶女的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