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妍甚至都沒有多說什麽,隻提了一句打算在杭州換船走運河北上,杭州知府夫人就把找船的事攬了下來,“這事兒吩咐驛站去辦就是了,一定給您安排好船。”


    送走了客人,姐妹兩個很有眼色的沒有久留,迴了屋裏,曼春把得到的見麵禮放在桌子上,打算登記一下就收起來,這種東西一般都沒有表記,還可以拿去送禮,隻是不能弄混了,叫人認出來就不好看了。


    知府夫人送的玉佩成色還不錯,值個百十兩銀子,其他的都要差一些,除了一枚玉蟬、一枚玉扣,餘下的都是金銀首飾,她叫小屏給她幫忙,她來記賬,小屏則把寫了號碼的標簽用繩子係在首飾上。


    花了幾天的時間換好了船,曼春和姐姐仍舊住在姑母唐妍的隔壁,隻是這一次她們的船小了,住處也狹窄了許多,雖然號稱是“小樓船”,但真正能舒舒服服住人的隻有船上的第二層,第三層隻是擺設,用來看景的,第一層離水麵太近,安排了仆役居住。


    船的二層一共八個房間,女眷們都住在左舷一側,這一次唐妍給李姿單獨安排了房間,讓她奶娘帶著她住,李褒兄弟三個則住在右舷一側,剩下的一個房間也沒有空著,堆了不少箱子。


    曼春就住在左舷的最後一間,所有的箱子都要靠牆一字碼開,除了一張簡單的架子床,連飯桌都必須在不用的時候收起來,更不要說別的,好在如今天氣熱,打地鋪也不會受涼,要不然還真擺不開兩個人的睡榻。


    得知王勤帶著人已經把貨都裝上了另一條船,曼春略微放心的鬆了口氣,“藺先生那裏怎麽樣?”


    藺先生畢竟是父親拜托了與她們同行的,這次換船,藺先生自己單獨一條客船,也不知那條船怎麽樣,先生滿意不滿意。


    宋大家的剛從宋十三那裏迴來,宋十三是宋大管家的侄子,對宋大家的這個嬸嬸也挺恭敬,宋大家的一進門聽見曼春這句問話,就道,“宋十三正在藺先生船上哩,聽說是後頭的貨船住不開了,求了藺先生讓他住過去。”


    宋十三是仆役,要是遇上個較真小心眼的先生恐怕不會答應,不過藺先生一向豁達,想來不至於計較這點兒事,“先生答應了?”


    “答應了,那條船不大,藺先生叫他的書童擠一擠,給宋十三騰了間屋子。”


    “跟宋十三說一聲,先生是老爺特意拜托了的與我們一同進京的,不可怠慢了——算了,還是先和姐姐說說吧。”


    曼春起身去了隔壁,唐曼寧正在聽人報賬,等她弄好手頭的事,曼春提醒道,“我聽說宋十三去了藺先生船上住?先生那裏的東西不知夠不夠用?”


    唐曼寧恍然,“這一堆事鬧的,你不說我倒忘了!”她趕緊吩咐人,“去問問宋十三,藺先生那邊缺不缺什麽?別委屈了先生。”


    她看看曼春,“你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曼春見唐曼寧這屋裏基本上沒怎麽收拾,隻把箱子挨牆邊擺了,*辣的太陽大喇喇的照進來,門口連個竹簾子都沒有,“怎麽沒掛竹簾?是不是沒帶來?趕緊叫人買去。”


    “我這兒忙著呢,哪兒顧得上?”


    曼春道,“咱們住在這邊兒不像海上似的風大涼快,屋子也不寬敞,下午又夕照厲害,就這麽不掛竹簾子曬著,夜裏睡覺怎麽受得了?葛嬤嬤呢?”


    葛嬤嬤被唐妍借去幫忙了,曼寧又不能不借,曼春沒好氣的道,“好歹也等姐姐這裏收拾得差不多了再……別的人呢?床沒鋪,簾子沒掛,梳頭洗臉的家什也不見——”


    “好啦,好啦——我這兒忙得厲害,人手都不夠用呢,等弄完了再說吧,”唐曼寧攔住她,拽她坐下了,勸道,“忍讓些吧,這一路上都不容易。”


    曼春抿了抿嘴,“我那邊倒是收拾好了,要不叫兩個人來給你幫忙?”


    曼寧略一思索,“也行,叫你那邊宋大家的來給我幫忙吧,晚上一定還你。”


    “好,有什麽我能做的?”


    姐妹兩個說著事,李博跑來了,唐曼寧看見他,先給妹妹使了個眼色,問他,“你今兒不是上岸去了?怎麽這會兒就迴來了?”


    李博一臉的汗,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今兒算是撞著了。”


    兩人嚇一跳,“撞著誰了?”


    “撞著運氣了!”李博擦擦汗,又往嘴裏灌了杯茶,將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李褒和李博這兩兄弟有心看看杭州府的富庶繁華,便趁著今天下船去走了走,他們的行李都有小廝打理,根本不用他們多管,唐妍也不耐煩留了他們在船上給自己添活兒,就一人給了些銀錢,讓他們去杭州城裏玩。


    結果兄弟兩個看中了一塊歙硯,是塊難得的金星硯坯,這塊硯石石品罕見,紋理極美,要價一千兩,因為當時還有別人要看貨,李家兄弟急切買下,銀子卻沒帶夠,便押了身上的一枚漢玉給店家,約定了等他們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內能拿銀子來,硯坯就是他們的,若不然,後麵還有別人想看貨呢。


    這兄弟倆一商量,就趕緊讓李博去船上取銀子,李褒留在店裏看著那塊硯石,可等到李博迴到船上找到管家,卻被告知他今年在賬上支的銀錢已經超了,唐妍不許他再多花錢,李博自家人知自家事,就是怕他娘不肯,才親自迴來拿錢。


    他跑去和他娘說那硯台是他大哥要買的,唐妍笑了兩聲,不理他,李博就沒招了,思來想去,想著他大哥的漢玉押給了店家,他自己身上的一塊沉香墜子還值些錢,另外再當兩樣東西,也就差不多了,他迴屋去找那幾樣東西,卻被小廝死死的抱住腿,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二爺,行行好吧,二爺,您要是把這些都當了,小的沒法兒跟太太交代啊!”


    李博既怕這小廝的哭聲讓人聽見,又怕讓他娘知道了收拾他,正急得不行,一搭眼瞧見唐家的人正收拾行李,想起自己兩個表妹身上應該有不少銀子,就厚著臉皮過來了。


    你也有今天!唐曼寧簡直要笑樂了,她看看李博,“不知二表哥要借多少銀子啊?”


    李博瞧著她那得意的樣子,暗地裏也是咬牙,“還差五百兩。”


    曼春知道姐姐不會放過這個奚落李博的機會,輕輕戳了戳她,唐曼寧捏了她一把,讓她別攔著,“隻有五百兩倒想花一千兩,二表哥可真是有魄力!”


    李博慍怒,“到底借不借?”


    “怎麽?你還想強搶?”唐曼寧冷笑,“若說是借給大表哥,別說五百兩,就是一千兩,我也沒有二話,你麽——”


    最終李博還是“屈辱”地寫了一張五百兩的借條,他“啪”的一下把借條拍給唐曼寧,“銀子呢?”


    唐曼寧親自數了五張一百的銀票,還不忘囑咐他,“這些可都是我的私房錢,二表哥你要是敢不還,哼哼——”


    李博一把抓過來,“狗屁,小爺我什麽時候賴過人銀子?”


    借錢的事這兩邊雖然都不會往外說,可那硯石跟小磨盤似的,足有三十多斤重,就是包在包袱裏也老大的一塊,哪能瞞得住?


    唐妍知道了,把兩個兒子罵個臭死,“你們表妹身上能有多少錢?這幾天忙得很,都沒來得及出去走走逛逛,倒讓你們這倆猴兒給抖摟個精光!”趕緊開箱子替兒子還了債,又叫人送了好吃的。


    唐曼寧道,“表哥他們一時不湊手罷了,我們難不成還真能幹看著?”


    李博暗暗瞪了她一眼,唐曼寧理也不理他,繼續道,“我們倆就是去了街上,不過是走走看看,瞧瞧熱鬧罷了,倒是表哥買的那塊硯坯,實是叫我們開了眼界了,真是好!”


    唐妍手裏拿著把兩人買迴來的扇子,搖了搖,嗔笑,“喲,看來這迴你們竟沒白花銀子,難得你們妹妹也說好,快拿來,我瞧瞧。”


    李博先跳了起來,“娘先說好了你可不能跟我們搶!”


    唐妍呸了一聲,“這世上好東西多了,你都搬家去?你娘我什麽好東西沒瞧見過?至於稀罕你們倆的?要真是好,我就不罰你們了,要是個破爛兒,哼哼,你們給我等著!”


    李姿也湊熱鬧,“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李博接到兄長白眼兩枚,轉過來哀怨道,“你們怎麽能這樣!”


    唐曼寧笑著白他一眼,“關我們什麽事?你那是什麽臉?姑母還能給你扔了?真金白銀買迴來的,最多把玩兩天就還你啦。”


    李博“嘁”了一聲,“你們女子就是難纏……”


    結果這一句話就得罪了一堆女子,被人挨著個兒的數落,連唐妍身邊的丫鬟們都湊起了熱鬧,一個個不依不饒的,“二爺好沒道理!”“二爺這是說誰呀?”“真是冤枉,我們平日裏對二爺不好?”李博被埋在一堆香粉中,腦袋都要炸了,轉身就跑,跑到甲板上都還能聽見一陣陣咯咯咯的笑聲,情不自禁抹了把汗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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