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淮的唿吸聲有些粗重,平複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抬手將拇指和食指中指並在一起想要捏一把小火出來照明,沒想到念了兩遍咒訣都沒有反應,不由得心頭頓了一下,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從上迴掉到連雲府的暗河裏開始,他這具軀體的靈力就越來越差,沒想到現在捏把火都捏不出來了,看來迴頭該想辦法再換個軀體才是。正要凝神再試一遍,旁邊的吾念忽然碰了碰他的手臂,握住了他的手塞進一張符紙,道:“臨行前明宗主給我的明火符,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這會兒正好能夠用上。”司淮下意識地轉過頭去要看他,然而入眼處隻有一片虛無的黑暗,隻好輕歎了一聲,念了遍咒訣燃起了手裏的明火符。四周的黑暗霎時被柔和的火光驅走,兩人這才發現自己摔進了一個不大的小石室裏麵,四麵牆壁和頂上都用彩色的墨畫上了禪意畫,牆根底下堆了數十個泥封的壇子,還有幾個開了封的空壇滾到了另一邊。明火符隻能燃上一小會兒,司淮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牆角有一支落了灰的白蠟燭,急忙把手上快要熄滅的焰火扔了過去,點燃了那根被燃過的燭心。這座墓穴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可這間石室很顯然是有人在這裏呆過的,難道是靈雋曾經在這裏麵停留過?吾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以為他在對那些封起來的酒壇子動心思,幽幽飄過來一句話,道:“放了三百多年的酒,不能喝了——”“誰說我要喝了?”司淮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他一邊想著三百年前的靈雋在這裏做過什麽,一邊又正和三百年後轉世的吾念說著話。“說起來,靈雋法師也算是佛門的先祖,方才他們說起的時候,你怎麽沒有說話?還是說,你也覺得對於整個佛門來說,他是一個恥辱?”司淮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問出這麽一句話,隻一瞬不瞬地盯著吾念的眼睛,生怕錯過了他細微的神情。吾念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忽而輕輕笑了一下,反問道:“我為什麽要說話?先人的事由後人評判,可後人既然沒有生在那個年代,評判得也不一定對,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妄加揣度呢?”“也是……既然不好去隨便揣度先人的事,那你自己的呢?你揣度過了嗎?”“我一個和尚,有什麽事好揣度的?”吾念被他問得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識往後避了一下。司淮忽然撐起身子換了個半跪的姿勢,微微欺身上前湊到他近前,沉著聲音問道:“那日你明明醒著,為什麽裝作不知道?”吾念的嚴重閃過一絲驚詫,大抵是沒想到他會忽然說起這件事,有些慌亂地避開了眼神,搪塞道:“我該知道些什麽……”“小和尚告訴我了,那日我偷親你的時候,你沒有睡著。”司淮耐著性子又重複了一遍。如果小和尚沒有說謊騙他,那麽吾念便是一直知道這件事的,他既然不說出來,便說明他不能接受一個男子親了他這種事情。這件事是他們之間的一層窗戶紙,誰也不捅破才能像先前一樣。他也不想自己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可是他總覺得再不問個清楚,或許就沒有問的機會了。“我……”吾念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聲音,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了一句,“我隻是個和尚。”“和尚又怎麽了?現在已經不是三百年前的世道,你就算做上千百件無上功德的事情都不一定會受人待見。雖然那些個仙門的宗主對你和和敬敬的,可你忘了之前在梅園遇到的那些散修是怎麽對你們的嗎?”“吾念……”司淮掰過他的肩膀讓他麵向自己,一字一句認真道:“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不當和尚的。”“我沒有想過。”吾念很果決地打斷了他,“從我記事起我就是一個和尚,一輩子誦經念佛,我雖然不守寺規吃酒喝肉,可是從沒想過和什麽人有歡愛之事,也沒有想過還俗之事。”司淮輕輕歎了一口氣,換了一副戲謔的語調,道:“你還沒有你那小師侄想得明白。不過沒事,我等你想明白。”隻要是你,是不是和尚都沒有關係。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癡漢 20瓶;景兮 5瓶;小女不才 2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60章 餘憶念珠 六牆角的蠟燭燃剩一小截,眼看著燭火暗下去了許多,司淮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伸手揉了一把摔疼的後腰,才附身靠到旁邊的石壁上,一邊輕輕敲著一邊凝神聽著動靜。這裏的石壁是活的,從他們掉進來到現在,機關轉動的聲音一直沒有停過,隻是那聲音太小,不安靜下來根本聽不見。以司淮對靈雋的了解,即便這墓穴裏真的藏了什麽東西,他也不會把人困死在這石室裏,既然他們能從甬道裏掉進來,肯定可以從這裏麵出去。吾念猜出了他的用意,連忙走向另一麵牆,學著司淮的樣子抬手正要去敲,麵前的牆麵忽然傳出“哢哢”的聲響,慢慢轉動了起來。移開的石縫裏露出一道看不真切的黑影,司淮目光一沉上前把吾念拉到了身後,迅速將腰間的飛花逐月扇抽出在身前展開,這才發現以扇擊石之後扇麵裂了幾道大縫,連扇骨都斷了幾根,看著十分狼狽。石門打開後,對麵的“黑影”才露出了真麵目,一身藍衣映進了眼底,並不是什麽藏在暗處的精怪,而是隱在了火光陰影下的東陽少宗主。東陽彥顯然也是怕石門後出現些什麽東西,手裏的佩劍已經出了鞘,流露著冷冷的劍芒,盛蘭初就站在他身後,手裏托著一盞煤油燈,將一席橙紅色的服飾襯得像烈火一般明豔。“原來是你們。”東陽彥鬆了一口氣,反手將佩劍插迴劍鞘裏,側身將身後盛蘭初讓了出來,自己用後背抵住了隨時會移動的石門。司淮往他身後望了一眼,小心將破了的扇子合起插迴腰間,才問道:“怎麽隻有你們兩個?那兩位宗主呢?”“不知道。”盛蘭初搖了搖頭,舉著手裏的煤油燈將這不大的小石室照了一遍,才繼續說道:“我們也和你們兩個一樣,身後的石壁突然開了就掉進了石室裏頭,這盞燈就是在石室裏找到的。”旁邊的東陽彥見她停了下來,忙往下接道:“這裏的石壁也不知道藏著什麽機關,碰著碰著就會打開一道門,我們已經進了四五個石室了,像個石室迷宮一樣。”“不錯,我們好不容易從石室裏摸了出來,這外麵是一條通道,趕緊出來,不能讓這道門關上。”盛蘭初衝他們招了招手,轉身先往外走了出去。司淮和吾念跟在她身後出了石室,借著盛蘭初手裏的煤油燈看清了這確實是一條甬道,不過和他們進來的那條不一樣,牆麵上沒有壁雕,地麵上也沒有繪著蓮花的地磚,隻能從平整的地麵和牆壁看出這是一條人工鑿出來的通道。身後的石門在東陽彥挪開身體的時候自動關了起來,“哢嚓哢嚓”的機關轉動聲響徹在空寂的通道裏,細微得像繡花針落在地麵上的聲音。盛蘭初舉著油燈左右照了照確認了方向,便邁開步子朝前走去,邊走邊道:“剛才隱約聽到了前麵有一聲響動,可能是鍾宗主和明宗主,我們趕緊去找找。”“等等!”吾念忽然開聲叫住了她,在盛蘭初迴過頭來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的時候,轉身走向了東陽彥,一把抓起了他垂在身下的左手,輕聲道:“東陽公子受傷了。”他握著的那隻手並沒有什麽傷痕,倒是手腕袖口處滲出了一點血跡,將冰藍色的服飾燃成了紫紅色,溢出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味飄蕩在空氣中。東陽彥吃痛皺了一下眉,掙了一下抽迴了自己的手,轉頭看了一眼盛蘭初,笑道:“沒事,不疼,我都沒感覺到。”盛蘭初一張臉陰沉了下來,望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把手裏的油燈塞到了司淮手上,沉著步子走到東陽彥跟前,一把拉起他的手察看傷勢,低聲斥罵道:“你是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