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扔到了那小廝跟前,司淮顧自往裏麵走去,吩咐道:“把這兒長得好看的姑娘都給我找來。”/司淮被一個穿得花枝招展的鴇母引到了二樓的房間,屋子裏有一股清淡的花香,水墨畫屏風後頭隔出了一席雅座,擺上了一桌小酒小菜。半壺酒喝下去,房門才終於被人敲開,鴇母和方才引路的那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後邊跟著十幾個濃妝豔抹的年輕姑娘,紅紅綠綠的衣裳像春天擠在一個花壇裏開放的野花。甜膩的脂粉氣混在一起衝得人有些頭暈,司淮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扶著桌沿起身,搖晃了兩下走到那中年男人跟前,把空了大半的酒壺塞到他手裏,道:“這酒不錯,再去給我拿些,整壇子上來!”那人大抵是記得到手的銀子和差點挨的打,應了一聲動作十分麻利地跑了出去。鴇母正要開口一個個介紹她帶來的姑娘,司淮抬手止住了她,從頭到尾挨個挑了一邊遍,最後隻留下了三個脂粉氣淡一些的姑娘,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兩壇子酒很快送了上來,司淮拂開了那幾雙伸過來伺候的纖纖素手,開了壇子猛灌了幾口,直到把腦子裏那道身影淡得模糊了些,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在那三人裏猶疑了一會兒,他留下了一個穿紫衣的姑娘,打發了兩錠銀子將另外兩人遣退了出去。“公子,可要奴伺候?”那姑娘坐到他對麵,為他續上了一杯酒。淡淡的清香味從她身上傳來,也許因為她也有燒香拜佛的習慣,混了一點若有似無的檀香氣味,寧了司淮的幾分心神。司淮飲盡杯中的酒,一把抓過那隻還有續酒的柔荑,將她往前一帶,困進了自己身前。他低下頭湊到那姑娘跟前,忽然輕輕一笑,壓低了聲音問她:“你會念經嗎?”“什麽?”姑娘沒聽清他的話。“念經。”司淮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開始掰起了手指,“《楞伽經》、《法華經》、《金剛經》、《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公子……公子!”那姑娘有些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一臉委屈道:“奴不會,奴給你念詩好嗎?”“不會?那你走開!”司淮搖了搖頭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要把她拉出去,沒想到才剛起了個勢房門就被人粗暴地推開。“司祁舟!”來人氣勢洶洶地低喝一聲,司淮上了酒勁有些昏沉的腦袋被他吼得清醒了些許,眯細了眼睛往門外看去。那人著一身木蘭色海青,外頭披著的紫袈裟還未解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變幻得出彩,不是那陪太子爺講了一天佛經的靈雋和尚又能是誰?司淮吃吃地笑了兩聲,抱起了桌上的小酒壇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靈雋一把抗到了肩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青樓。前塵.情動三(三更)靈雋這和尚力氣大得很,一路將司淮抗迴了明華寺,中途也沒有換過肩。人還沒迴到寺裏,“小神龍去逛花樓被靈雋法師一把抗走”的消息就已經傳了迴去,一眾僧侶們見到靈雋大師陰沉著臉把人抗迴了禪房,尋思著要大發雷霆一通訓斥,未免殃及自己,十分默契地躲得遠遠的。司淮被扛了一路也沒什麽顛簸,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直到被重重扔到床上砸得後背生疼,才醒了過來。靈雋一言不發地扯過一旁的被子給他蓋上,俯下去的身子正要起來,忽然被身下那人一把抓住了衣襟帶了下去,幸而及時用手肘撐住了床板才不至於壓到他身上。“靈雋……”司淮微微眯起的雙眼透著幾分迷蒙的霧氣,咧著嘴笑開,“還是你身上的味道好聞,比那些脂粉味好聞……嗯,你也比她們好看……”他抓著衣襟的那雙手往上遊移了幾分,輕輕擦過他的唇和鼻尖,掠過那雙含著些微怒氣的眼睛,落在了眉頭處,細細地描著他的眉宇。靈雋生來耳垂薄,不是那種臉圓福相厚的長相,卻是一個麵相生得極好的和尚,在一群禿頭和尚裏十分醒眼,就算披著袈裟也能叫女香客動一動芳心。司淮一雙不安分的手很快被抓住,他也不掙紮,依舊笑著望著那張臉,淡淡的檀香味包裹著不甚清醒的神智,他忽然覺得這人這樣好的麵容,生出了頭發一定很好看。夢裏的場景又在眼前浮現,他想要抓住的那個人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漫天的曼殊沙華飄零成了一片紅色的血雨,燃起的烈火燒遍了四肢百骸,在他心裏留下了一道澆不滅的火。他想起那個荒唐得讓人無法置信的念頭,可即便再荒唐,他也相信了。“靈雋,我可能……喜歡你。”他掙脫雙手把那人拉得低了一些,帶著酒味的氣息與那人身上的檀香味混在了一起。近在跟前的那兩瓣薄唇紅得有些過分,司淮的喘息聲不覺地重了一些,鬼使神差地,他緊緊閉上了眼輕而快地湊上去貼了一下。“你在做什麽!?”靈雋睜大了一雙眼睛,不敢相信方才發生的事情,急忙從床上撐了起來,慌忙退後了幾步。司淮淩亂的神智被他吼得清醒了幾分,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麽一時竟啞了聲音不知道說什麽。他不該做這樣的事的,他應該死死地克製住自己,把這不知道什麽時候生起來的情愫腐爛到肚子裏去。可是……若非今朝酒醉,他又哪裏知道經年日久,他竟喜歡上了這個和尚。抱迴來的一壇子酒滾到了邊上,司淮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坐了起來,一把將酒壇子夠進了懷裏,揭開泥封仰頭灌了起來。最好是不省人事地醉過去,將今晚的一切當做一場夢,醒來時半點不要再想起。可是靈雋並不打算給他借酒忘事的機會,剛喝了一口酒壇子就被他搶了去,然後,在司淮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著方才司淮喝過的地方仰頭喝了起來。以前司淮逗他的時候會往水裏摻些酒,這是他第一次嚐到真正的烈酒的滋味,才喝了幾口就嗆得咳了幾聲,紅暈從臉頰爬到了耳後。“大……大師……”司淮愣愣地看著他,指了指他手上抱著的酒壇子,“佛……佛門戒律,不飲酒。”靈雋並不理會這句話,上前幾步單膝跪撐在床沿上,盯著司淮的眼睛問道:“誰讓你去那種地方的?”“什麽?”司淮上了酒勁又被他驚住的腦袋一直沒迴過彎來。“我說……”靈雋欺上前去一些,語氣低沉且緩慢地又重複了一遍,“誰準你去那種地方的!?”這迴司淮終於反應過來了他說的那種地方是指哪裏,也十分敏銳地發覺了第一遍的“誰讓”變成了第二遍的“誰準”,語調的轉換像極了……捉/奸在床醋意大發的小郎君。他被自己腦子裏閃過的這個念頭驚了一下,雙手扳住靈雋的肩膀,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對我……是不是也……”那張紅得通透的嘴抿成了一條蒼白的線,靈雋的目光似乎有些飄忽,輕輕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