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人被氣浪卷過,變成了破碎的幻影,隻留下一個“他”字在虛空裏不住地迴轉盤旋。四周的場景驟然起了變化,大亮的天色重新暗了下來,房中陳設仿若蜃樓幻境,一點點消散退卻,重新變迴了盛家的客房。司淮半跪在床上,抬手抹了一把唇角流出的血,眼中青色未退,冷冷看向站在床腳那穿著黑鬥篷的人。那人似乎有些訝異他會從夢裏醒過來,執筆的手顫了顫,泛著華光的玉筆險些從手上滑落下去。“你的身上為什麽沒有壽數?你究竟是什麽人?!”“你大半夜的跑到我房裏,還來問我是什麽人?”司淮伸了伸腰骨站起身來,手指轉動兩下,憑空現出了一把折扇,一展一轉,露出扇麵上的“飛花逐月”四個大字。“想不到竟真的有夢中取人性命這種事?你究竟如何取人陽壽,又將盜取的陽壽給誰?”那人用手壓著唇低低笑了兩聲,故作玄虛道:“每個人都有心中所想卻又求而不得的東西,我不過是添上幾筆,將這些東西畫成了一場美滿的夢境,讓人睡過去就再也不願意醒來的夢境。既然不願意醒來,那要著那些陽壽又有什麽用處呢?”“夢終歸是夢,你畫得再美滿,也隻不過是一場虛無的幻影。”“你剛剛不也想沉浸在虛幻的夢裏嗎?夢境裏有太多現實得不到的東西,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不願意醒來,我沒有逼著他們去死,是他們自己放棄了痛苦的人間。”那人旋著指尖的玉筆,壓低了兜帽,慢悠悠繞著司淮踱了一圈。“你不該醒的,你此生追求的東西,隻有在夢境裏才能得到。將你的陽壽給我,我可以為你圓了此生所念。”司淮聳了聳肩,翩翩然搖起了手裏的扇子。找一個死了幾百年的人要陽壽,確實是為難他了。司淮無視了他後邊的半句話,似笑非笑地反問道:“如果我不醒來,是不是會像那些人一樣笑著在夢裏死去?林先生?”作者有話要說:  1文裏提到的"海青"是和尚穿的一種衣服的名字~作者菌表示在寫這場夢的時候,腦子裏已經有了開真車的場景哈哈哈哈哈哈第21章 絕命神筆 八來人沒想到會被司淮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忽然想到了什麽,麵色陡然一沉,將手裏的筆往袖袍中一藏,轉身便要離開。不等他的手碰上門栓,房門已經被外頭的人一腳踹開,直將他撞得往後退了幾步。十幾名身著盛家家服的弟子攔在了門口,踢門那位對司淮點了點頭道一聲“失禮”,默默退到了後邊讓出了一條道。司淮慢慢行到桌邊點燃了桌上的蠟燭,迴頭便見盛老宗主領著盛蘭初和盛錦承一同走了進來,後腳還跟著個東陽公子和吾念和尚。盛宗主立在那人麵前,臉色陰沉得可怕,一隻手舉起又放下,終究還是沒敢揭去兜帽看到底下藏著的那張臉。“我與你深交十載,將我唯一的兒子交到你手下教導,卻從來沒想過你會做出這種殺人嗜血的事情!”“嗬嗬……嗬嗬嗬……”那人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看了一眼亮著的燭火,自行伸手掀下了兜帽,森冷陰鷙的目光落在後頭的吾念身上,稍稍錯愣了一下,道:“是你這和尚引來的人?”吾念並不答話,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司淮,合著雙手低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便是沒有他,你今晚也走不了了,林先生。”盛錦承定定地看著他,眼裏摻了許多雜亂的思緒,死死地將他想要轉身跑走的步子壓在了這裏。那是從他識字起就拜識的啟蒙先生,教了他無數為人處世之道,叫他如何將他和那個殺人的魔頭並在一起?“今晚的一場接風宴,難道就是要等我?”林先生逡巡過周圍的人的臉色,證實了心中猜想。若是刻意差人將他請來,他自然會起疑心,可這場宴會是為了遠道而來的東陽公子設下的,盛老宗主請他這個多年摯友來看一看他的未來姑爺,自然是沒有推辭的道理。“不過短短兩日,你們怎麽知道事情是我做下的?又怎麽知道我今晚會在這裏動手?”“一個和尚都能查到的事情,我三木原的弟子自然也能查到。”盛蘭初雙手抱胸倚在桌邊,語氣清冷,有些刻意地避開了他的目光。“這些年鳳棉城西死的人比其他片區都多,林先生你恰好住在城西。追溯起來,這種死後麵帶笑意的死法出現在鳳棉城的時間,大抵是十年前,而林先生你又正好是十年前來到鳳棉的。前幾日出事的時候除了這和尚就隻有你在那兒,你說巧不巧?”屋子裏一時靜寂無聲,吾念和尚杵在一旁默誦著經文,仿佛剛才被提到的人不是他一般。盛蘭初顧自倒了杯冷掉的茶水,卻沒有喝下去,精致的茶盞握在指尖,沒泡開的茶葉在茶水裏打著旋兒,叫她出了會兒神。“這和尚跑過來跟我說事情是先生你做的,我不相信,先生你並非修習之人,憑手裏一支筆能殺得了什麽人?可是細想之下,又不能完全將先生的嫌疑撇出去。他說在樹叢後聽到了兩人在說話,猜想今夜會有人動手,我們一直防在小和尚那兒,沒想到先生你挑了個年輕男子。”司淮看向隔了幾個人的吾念,不動聲色地繼續搖著扇子,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迴想起不久前在他房中的“輕薄”事跡。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去找的盛蘭初?又是為什麽帶著這麽多人來這裏?這些疑惑現在都不是問的時候,盛老宗主在一旁坐了下來,揮手屏退了圍在門口的盛家弟子們,看了看旁邊的盛錦承,一時有些百感交集。“行允,我慣來信你的話,可如今事實如此,你總該對我交代一句。到底為什麽,你會做這些事?”林先生沒想到臨到此時盛宗主當他是摯友,喚他一聲字,喉間滾了兩滾,眼眶泛了一圈紅,艱難而又決絕地道:“因為我隻有這樣做才能活命!隻有這樣才能不用像街邊的狗那樣對人搖尾乞憐!”/塵一小和尚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醒的,端來了一爐炭火,在桌邊慢慢烹起了茶。火星傳來微弱的“劈啪”聲響,林先生轉頭看了一眼爐子裏冒了泡的水,低低地開了聲。“我本名喚作林應,家住永川城,父親是永川城主跟前的謀士,足智過人頗受讚譽。可我母親卻隻是一個勾欄女子,一夜情歡之後,被父親派人贖了出來送到了永川城最遠的村莊,隻留下了十兩銀子。七歲以前,我一直在村子裏和母親相依為命。”七歲那年,林家來了十幾個人,駕著一輛很大的馬車,將他接了迴去。年幼的林應並不知道父親是如何得知他的存在,也不知道父親為什麽沒有將母親一起接走,隻在心裏記下母親對他的叮囑,到林家規規矩矩地當個小少爺。可……這卻是他人生最暗無天日的一段日子的開始。林家將他這個見不得人的肮髒私生子接迴家裏,並不是因為胸腔裏的那顆良心有了發現,而是因為林家的嫡少爺患了難治之疾,需要一個與他有相同骨血的人做藥引,而林父在永川城位高權重,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做成藥引子弄得一身病痛。小林應並不知道要怎麽當好一個藥引子救哥哥的性命,隻是每隔三個月就乖乖地讓人割開手腕取走一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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