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我?不如讓我先開個葷。”司淮臉上浮起一絲他自己都不曾見過的怪異笑容,仿佛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般,舌頭劃過上齒在嘴角添了一下,手中白光閃過,便將那隻鷹削了腦袋。或許死得太快,鷹頭落了地還沒有反應過來,張著嘴嘶啞地叫了一聲才沒了動靜。/柴火堆燒得很旺盛,司淮坐在他方才睡覺的大石上,轉動著手裏的木棍子,緊緊盯著已經烤得有些焦脆的食物。這隻鷹膽子雖然夠肥,體格卻還不夠大,站著有半個人高,拔了毛還沒有一隻羊大,他一邊“嘖嘖”地感歎著,一邊撕下其中一隻抓傷他的鷹腿,深深嗅了一下,方才一口咬了下去。隻是咬了下去,司淮還沒來得及咽下,火堆對麵就站了個人影,神色嚴肅地看著他。“靈雋,我……”司淮舔了舔唇邊的油漬,猛然想起了寺廟裏的清規戒律,可是烤好的肉色澤誘人,他實在沒舍得放下。外焦裏嫩的烤鷹,落了滿地的沾著血的羽毛,滾落到一旁張著喙的鷹頭,一看便知道是什麽事。“方才一陣殺氣從林子裏傳出,我還以為你遇到了什麽危險,哪知道你居然……居然殺生食肉!”靈雋頭一次對他提起了怒氣,但是心裏也隱隱慶幸著他殺的隻是鷹而不是人。佛門五戒第一大戒便是不殺生戒。生是有情生命,殺是用各種器具斷絕有情生命,殺戒以殺人為重,殺旁生物類為輕。知其有生命而殺之,是為殺生;知其有生命而起殺心抑或教授他人殺人之法而致生命死亡,亦為殺生。和尚不殺生,為了不殺害生靈滿足口腹之欲,寺廟裏通常忌食葷腥,偶爾的油葷氣都是到寺院小住的住客自己開的小爐灶。司淮本就是一隻食肉的動物,可是還是聽了靈雋的話守著佛家戒律,偶爾趁四下無人才到香客們的房中蹭口肉吃,吃完還得漱三遍口免得讓靈雋發現。可他現在不但壞了戒律殺了一隻鷹,還把它給烤得外焦裏嫩,當著靈雋和尚的麵在吃肉。“不是我無辜殺生,是它先傷我的……”司淮有些無措地掀起衣擺給他看腿上的抓痕,眼神小心翼翼地看了靈雋一眼。鷹爪尖利,那幾個血窟窿雖然不大,卻是剜進了肉裏去的,還在往外冒著血,靈雋的眉頭皺得更深,火氣去了大半,一連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才無視了滿地羽毛,坐到司淮邊上查看他的傷口。“普逸大師說這山壁的鷹十分兇悍,時常到山下村莊捉走村民們的家禽,還會叼走晾在院子裏的魚肉,你殺了它也算是除害。但犯戒就是犯戒,殺牲畜罪過輕,也不能當做你沒有犯錯,便罰你抄經文悔過,這一次我到護國寺講經,講多少本你便抄多少本,將你身上的汙濁氣都去掉。”“可不可以……”司淮轉頭對上靈雋的視線,將“少一些”三個字咽迴了肚子裏,他不知道靈雋以往講經要講多少本,可他知道靈雋來京前曾謄了一份列表送往護國寺,上邊滿滿當當地寫了一頁佛法經書。不過也確實該抄抄佛經清清心,他方才睡得迷迷糊糊被這隻鷹抓傷隻覺得惱火,竟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殺欲。山中多草藥,靈雋在附近轉了兩圈采了些止血的草藥咬碎了敷在他的傷口上止血,也不知是不是成了仙的人不怕疼,司淮一聲不吭地看著他,直到他停下了動作,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可以吃了麽?快烤焦了。”“……”靈雋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吃肉不是禁忌,你既然已經烤了就別浪費了。”佛門戒律裏沒有不吃肉,隻是因為不殺生,所以才不沾葷腥。司淮得了應允,終於開始大快朵頤,眼角的餘光一時掃一眼旁邊的靈雋,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嘴裏鼓囊著東西含糊著道:“靈雋法師,你也是個有臉麵的人,別把手往衣服上擦,你看你的僧袍都看不出是原本的顏色了。”“……”/第二日,司淮依言搬了張小椅子坐到了一個不礙事的角落裏,一邊聽靈雋講佛法,一邊筆走龍蛇地抄著經文。這一場法會講了足足七日,司淮便抄足了七日,抄得滿腦子都是“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什麽殺念欲念蕩然無存。司淮剛放下寫得有些掉毛的筆,還沒來得及轉一轉發酸的手腕,麵前就站了個笑得一臉諂媚的人,說是當今皇帝陛下要見他。當今皇帝陛下是個愛民如子的明君,但在治國之事上總會有些偏頗,遇到難解決的事便常往護國寺跑,祈求佛祖保佑。說起來司淮也是見過他的,化龍之前他跟靈雋一起求了七日的雨,化龍之後他撐著傘在雨中對著神龍又跪又拜求神仙保佑社稷太平,但是都走得太早,司淮化了人形便跟著靈雋走了,兩人還沒有麵對麵說上話。看在靈雋的麵子上,司淮還是去皇宮走了一遭,但是天還沒黑透就迴來了,前後不過兩個時辰。靈雋在僧舍裏打著坐,見他迴來有些驚訝。宮裏的人告訴他皇上將司淮接去了吃宴,宴席山珍海味,司淮不大應該會惦記著迴來吃齋。“靈雋大師。”司淮在他邊上坐下,很認真地喚了一聲,問道:“我真的是神仙麽?花木獸禽修煉而成的多為精怪妖魔,可你見我的第一麵,說我是個神仙。”“你自然是神仙,凡物雖多修成精怪,可你曆了劫由蛟修成了龍,修為比一般精怪高上許多,且靈力渾厚,自然是神仙。神仙是正途,行正義事;妖魔是歪道,多行歪邪事,很多時候,正邪隻在一念之間,這便是我要求你心存善念的原因。”“可世間有許多修煉成人形的精怪,也有斬妖除魔的修仙修佛之人,自然也會有修成正果之人,為何我卻一個都沒見到?”“……貧僧又沒有修成正果,哪裏知道,你若不是當初化形沒化好,指不定也躲到哪座名山大川當自由散仙去了。”靈雋沒好氣地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皇上同你說什麽了,一迴來就問這些有的沒的?”“皇上問我,有沒有什麽讓人長生不老的法子。還跟我說既然我是神仙,那我的血一定可以延年益壽,問我願不願意放一碗血給他,亦或是渡他一些修為,他可以收我做個幹兒子,享盡榮華富貴。那宴席就是為了收我做幹兒子擺下的。”司淮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喉嚨哽咽了一下。他總以為靈雋說他還像個孩子是在小看他,可今日他看著幾個太監拿出刀子的時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害怕。是的,害怕。他不能像殺了那隻鷹那樣殺了這個一國之君,所以隻能對著這些想放他血的人步步退讓,最後還是幾位大臣冒死相勸他才能完好無缺地迴來。世人都道神仙好,遇著些什麽事情都求神拜佛。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想靠著喝神仙血讓自己長生不老的。“皇上他當真這麽說?”靈雋雖然這麽問,但心裏還是有了底。康佑帝愛民,作為卻不大,他太在乎社稷和民生,以至於力所不能及之處便求神佛。人的一生太短,也許他等不到一個太平盛世便會撒手人寰,所以他想求永生。隻是方法太過極端。“你怎麽迴他?”進了皇宮,除非是皇帝放他走,否則就算他化作真身騰雲駕霧飛了出來,也會被侍衛從這裏架迴去。“積德行善,自會有神佛護佑。”這是每個和尚都能信口拈來的說辭,頓了頓,司淮又補充了一句。“我還說,我不願意做他的什麽幹兒子,隻願意跟著你誦經念佛。”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把小司淮寫得好萌啊φ( ̄? ̄o)求誇第13章 前塵.少年 四康佑帝再沒有提起過飲血長生的事,但靈雋和司淮亦不打算再在京都久留,被護國寺的住持強留了兩日談論佛理之後,兩人便乘著船往淮水上遊發生水祟的從德鎮去。淮水是千丈高山雪頂融水匯流而下形成的大河,幾座大山練成了綿延的一片山脈,山腳下依山建了幾個村鎮,從德鎮便是其中一個。小鎮民風淳樸,鎮長得知高僧要前來除妖,早早就帶領了鎮上的民眾在鎮口列道相迎,沒想到高僧買一送一把本領高強的小神龍也帶來了,堵在鎮口的鎮民們當即轉頭迴家,打算把家裏最好的吃食都端出來,讓兩人吃飽喝足去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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