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有條岔口, 人行道被迫截掉了一段,官聆跟踩高蹺似的一腳下去, 大概是沒看清台階的高低,一腳下去帶起點兒失重感,靈台也跟著晃了下神,上身跟著這一晃往右邊栽了一下,垂著頭一門心思盯著地麵的腦袋在與他半步之遙的梁澤肩背上撞了一下。以為對方踢著什麽東西摔了, 梁澤條件反射的抬手在他身上撈了一把。官聆穩住身形趕忙道歉,“對不起。”梁澤借著路燈的光打量官聆的神色, 夜裏的風帶著些微涼意,將他眼窩底下飛起的那抹晚霞給吹散了,黑眼珠子倒仍是晶亮的,環在對方肩頭的手往裏收了收, 然後緩緩鬆開, 縮迴來的時候沒忍住在他腦袋上禿嚕了一把,粗硬的發茬兒掃過手心,帶起刺刺麻麻的癢意,像觸電似的, 梁澤快速收迴了手。“嗯?”官聆不解的抬眸看向他。梁澤別開臉, 將視線投注到前方漫漫長路,一眼望過去看不清這條街有多深, 他收迴視線,單手插進褲兜兒裏,模樣悠閑,吐出來的話帶了幾分揶揄,“你酒量可真不怎麽樣。”統共才六瓶啤酒,燒烤大多是辣口的,梁澤在國外待的時間久,吃辣便有些力不從心了,幾乎吃點食物就得喝口酒,算下來他喝得還比官聆喝得多,但眼下兩人的狀態卻是相反的。也不知是酒精導致大腦短路還是在這件事上官聆還挺有自知之明,他難得的沒有想要一爭輸贏,挺實誠的點了點頭,“是不怎麽行,”腦袋裏思緒串了頻,他蹙著眉說,“比起以前差遠了。”梁澤權當這是“官式謊話”裏的一種,臨時取名為“官式大話”,笑盈盈的調侃道,“怎麽,聽你這口氣以前還挺能喝?”“一般般吧。”官聆試著迴想了一下,“謝師宴那次是我的巔峰時期,”說罷他邀功似的伸出兩手比了個數,“三十二杯,牛不牛?”梁澤不大相信,打趣道,“純淨水麽?”被人如此看扁,官聆有些不大高興,眉頭高高蹙起,黑眼珠子瞪著梁澤,“白的啤的都有,具體的記不清了。”梁澤看他神色認真不似說謊,好奇道,“你們職校也興謝師?”“職校?”官聆愣了愣神,駐在原地七八秒才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含糊道,“……有的吧,職校也是校,你別歧視。”“我沒歧視啊。”梁澤聽他語氣低沉,兀自理解成自卑引起的情緒低落,解釋說,“我這不是不懂嘛,不懂就要問。”官聆思緒迴籠,將問題拋出去,“你呢?”“我?”梁澤聳聳肩,“不用問,一看就知道我酒量比你好多了。”官聆不是想問這個,點點頭應了,繼續問,“你怎麽想著出國念書了?”“想出就出了唄。”梁澤吊兒郎當的道,“像我這種高富帥出國讀書不是常規操作麽。”官聆想想也是,便點點頭認同了,好奇的問,“衛傑不是你發小麽,他怎麽沒跟你一塊兒出國?”“他腦子不行。”梁澤口無遮攔的詆毀好友,“讀不懂。”官聆:“……”梁澤笑笑,沒再開玩笑,實話實說,“去國外念書也沒你想的那麽輕鬆,語言不通,吃的東西也不習慣,還有氣候環境等等,”梁澤說,“嬌姨就這一個寶貝兒子,舍不得他出去受苦。”官聆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個嬌姨是何許人也,下意識問,“那你受得住苦啊?”“我不一樣,”梁澤又換成了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我沒媽疼啊,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官聆先是蹙緊了眉,隨後扯著嘴角笑了笑,“校草嗎?”梁澤怔了怔,想起之前飯桌上兩人的話,也跟著笑了笑,“差不多吧,像我這樣的校草就得去惡劣的環境下接受風雨的吹打,不然怎麽茁壯得這麽標致呢。”官聆心說你可真夠自戀的,但視線對上梁澤的側臉,又覺得他也不完全是滿嘴跑火車,這人有自戀的資本。街上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個行人,應該是附近學校的學生,也如他們這般慢悠悠的壓馬路,時間仿佛倏地慢了下來,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一眼望去像兩隻踩著高蹺的人偶,真真是脖子以下全是腿。他們東拉西扯的閑聊著,話題亂七八糟的,梁澤說國外的人文風光,官聆說職校裏亂七八糟的生活,仿佛雞同鴨講,但氣氛卻該死的融洽。“所以你沒去參加實習是因為你爸病了?”梁澤溫聲問。官聆試著將原主的記憶從大腦深處拎出來,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般,“也不完全是吧,我爸住院後沒多久就走了,算起來沒太折騰人,他又有職工醫保,錢花得也不多,走後我還享受了他單位半年的補貼。”官聆憑著記憶絮絮叨叨,“其實下半年可以跟別班的人一同參加實習,不過我沒去,實習要去外省,我走了那店也就沒人守了。”官聆是個孝順的,梁澤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好奇的問,“後來就沒想過試著好好學畫畫?比起守著租來的店鋪不如用技藝傳承,你爸可能在天之靈會更欣慰。”“沒那個天賦。”官聆搖搖頭,搖完又點了點頭,一臉神秘的湊近梁澤,低聲說,“其實我畫畫得特別好。”梁澤全當“官式大話”聽了,挑起一邊眉毛作驚訝狀,“是嗎?”“前不久,我閉關了兩天,”官聆一本正經的說瞎話,“然後突然靈光一顯,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梁澤一臉戲謔的打斷他,“你在你爸留下的畫作裏找到一副畫,給那畫點了雙眼睛,然後家裏來了個田螺姑娘?”官聆聽得目瞪口呆,半晌後眼角抽搐,“還自詡酒量好呢,山海經都沒你扯。”梁澤哈哈大笑,“不是麽?”官聆被他笑得一陣心虛,敷衍道,“反正就是突然就畫得很好了,不信拉倒。”“我信。”梁澤突然止了笑,神情嚴肅的看著他,“那我什麽時候能欣賞到你的佳作呢?”官聆知他問的是給他畫畫的事,含糊的轉開視線,“最近挺忙的,得空吧。”梁澤也不揭穿他,“好好畫,畫滿意了有賞。”“賞什麽?”官聆隨口問。梁澤笑盈盈的說,“你想要什麽,就賞什麽。”官聆步子一頓,下意識伸手在他胳膊上拉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瞪著梁澤,“真的嗎?想要什麽都行?”梁澤心知肚明,卻佯裝聽不懂,說,“你別跟我要桓宇就成,我自己都還沒拿到手呢,你要我也給不了。”官聆鬆開扯他胳膊的手,“我要那破公司幹嘛,又不會管。”那你想要什麽?梁澤忍著沒往下問,但臉上笑意卻更濃了些,其實他想聽的話隻要再深入兩句官聆就會話趕話的說出口了,但他卻沒再繼續往下問,比起他成竹在胸的試探,官聆擠牙膏似的脫口而出,他更傾向於不經意的、自然而然的表露心跡。經過美院門口的時候,官聆不由多看了兩眼,他想起出事前跟齊老還未下完的那盤棋,也不知道近來他老人家身體怎麽樣了,聽到自己死訊的時候是否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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