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是幾顆鵝卵石。有時候是幾塊形狀奇異漂亮的骨骼,表麵被打磨光滑,泛著玉石一樣的光澤。有時候是幾根在深淵粘稠的黑暗元素下幾乎無法存活的雜草,被用拙劣的手法綁在一起,小心地放在石壁旁。以萊諾沉沉地看了幾眼,然後就垂下眼皮,再次陷入反複的沉睡當中。而在這段時間裏,黑暗元素對他的吸引力與日俱增。身周的每一寸空氣都在緩慢地翻滾著,蹭著他的身軀,劃過他的爪尖和毛發,流淌過他的耳朵,那些粘稠的黑暗元素無時無刻不在低語,用古老而未知的語言訴說著不可名狀的景象,將黑暗的畫麵灌輸進他的腦海,誘惑著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呢喃著同樣的話語——加入我們。黑暗才是你的歸宿。嗜血好殺的基因流淌在你的家族譜係中,這是你的命運,你的必然,你的未來。沒有必要抵抗。加入你的兄弟姐妹們。你將成為我們中最強大的存在,你將成為我們的救主和榮光。你到家了。以萊諾每次的迴答都完全相同——“不”。並不是他對光明陣營有多麽強大的依賴和歸屬感,他隻是不願。複仇的火焰時時刻刻在他的胸腔中燃燒著,將帶毒的汁液一點一點地灌入血管中,隨著血液循環流遍他的全身,滲入他的肺腑,每個細胞都在拚命叫囂著毀滅和廝殺的欲望。所以他更不能墮落,不能轉化。慢慢的,灼燒般的熱度蔓延到他的頭顱和軀幹,直至尾巴尖。猶如深陷煉獄,每一寸皮膚都在被反複炙烤。以萊諾陷入了深沉的混沌中,無意識地將自己的身軀蜷的更緊了些。戈修無聲無息地跳上岩石,鑽進了洞穴。剛剛走進來幾步,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每次他迴來時,小狼都會非常明顯地警惕起來,雖然不再想剛開始那樣敵意外露,但是卻也不像現在這樣毫無動靜。它團成一個髒兮兮的毛球,靜靜地躺在洞穴深處的墊子上,頭顱耷拉著,身上的白光明顯地暗了許多。戈修謹慎地上前幾步,刻意放重了步伐。小狼仍舊一動不動。他試探性地喊到:“嘿?我要摸你了哦?”小狼依然沒有絲毫反應。戈修眉頭一皺,快步地走上前去,試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小狼沒有受傷的後頸。灰色的絨毛黯淡打結,但卻依舊柔軟,貼上去能夠感受到因唿吸而帶動的起伏,急促而微弱,毛發下的皮膚散發著不正常的高熱,摸起來幾乎有些燙手。腳底的肉墊也同樣灼熱,貼在掌心裏猶如一塊小小的炭火。戈修將小狼抱到自己的膝蓋上。雖然他盡量動作輕柔,但是還是無可避免地碰到了它身上密布的傷口。小狼的軀體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嚨間發出一聲低而柔軟的嗚咽。戈修按住小狼防止它亂動,然後開始翻看檢查著它身上的傷口。從胸腔到腹部的刀口已經基本上快要愈合,隻剩下一道深粉色的疤痕,已經有細細的銀色絨毛長了出來。但是它背部的傷口就沒有那麽樂觀了。深紫色的網狀傷口向外翻卷著,露出暗紅的皮肉和雪白的骨骼,條狀的肌理被完全撕裂,膿血再次爆裂開來,順著它的脊背緩緩地向下淌去。那股甜膩而腐敗的氣息更重了。那股幾乎沉滯而粘稠的陰冷灰色攀附著小狼脊背的皮膚,一點一點耐心地蠶食著在它覆蓋之下的身軀。戈修打心底裏並不希望它死掉。深淵底對他來說越來越無聊了。他所達到的地方越來越遠,除了這個山洞外還尋找到了其他幾個遠足時暫時棲身的住所,他能夠探尋的地界越來越少,深淵能夠帶來的刺激性和挑戰性都在日益削弱。更何況,大部分的深淵生物都智力低下,已經無法給他帶來其他的信息。戈修開始逐漸對這裏單調的環境感到膩煩。而這隻奇怪動物的出現就像是打亂和諧的雜亂顫音,象征著一個未被探尋過的空白領域。即使不將小狼翅膀所帶來的可能性算上,它也比深淵中的其他物種有趣的多。逐漸喪失挑戰性的狩獵也變得沒有那麽枯燥無味了。他每天都興高采烈地離開洞穴,按照那本寵物飼養手冊上的技巧為自己的新夥伴尋找適合的食物,尋找一些驚喜的小禮物——他的活動範圍擴張的速度幾乎是之前的幾倍,生活也變得更加充實而愉悅。他怎麽能就讓這個珍貴的變數輕易溜走?即使是死也不行。一個傲慢的淺笑從戈修緊閉的唇上掠過。他的眼珠漆黑,被洞穴外照進來的月光覆蓋上一層淺淡的紅膜,有種詭譎的邪異感。戈修低下頭,開始細細地端詳著那些灰色的痕跡。良久,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若有所思地眯起雙眼。既然他能夠看到它散發出來的顏色,就像是那些徘徊在身邊的黑色物質一樣。那麽,他能吃掉嗎?戈修謹慎地探出指尖,然後試探性地使用上了他吸收心髒的方法,緩緩地挨上了小狼灼燙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