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漉漉的鼻尖在對方冰冷顫抖的手背上一掠而過。沒錯。對方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居然將足以禁錮纏繞神軀的詛咒吸附到了自己的身軀當中——多麽瘋狂,無知,愚蠢的行為。以萊諾蹲坐在他的身邊,冷冷的金瞳審視著眼前被痛苦折磨的少年,毛絨絨的灰色尾巴環繞著蓋住了自己的前爪。靜止的身軀在光影下猶如一尊狼形雕塑,在黑暗中沉沉地逼視著。從他的這個角度,整個山洞的景象全部都可以盡收眼底。這個石洞裏曾經是空空蕩蕩的,而現在因為每日增加的器物而顯得略微有些擁擠。被疊成簡陋小窩的毛絨獸皮,兩個光亮幹淨的頭蓋骨,幾顆表麵光滑漂亮的鵝卵石,半束捆綁手法拙劣的深綠雜草。頭蓋骨裏裝著的是幾個青灰色的果子,表皮粗糙黯淡,隻隱約散發著一點幾乎不可察的黑暗元素,在整個深淵底部要找到這樣的存在幾乎比登天還難。而洞穴被劃分出來的另外一半,卻幾乎和剛來時沒有絲毫的變化。冰冷,空曠,沒有人氣,更沒有絲毫居住的痕跡,仿佛居住於此的人沒有絲毫多餘的欲望。唯有沉默的血色月光從洞口照射進來,在地麵上勾勒出一道鮮明的弧線。以萊諾收迴視線。他無聲地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迴到了那個粗糙簡陋的小窩裏,轉了一圈盤臥下來,閉上眼,下巴搭在前爪上,毛茸茸的大尾巴蓋住鼻尖。空氣中仍然飄散著那令他全身心饑餓和渴望的香氣,但是以萊諾卻冷淡地閉著眼,連尾巴尖都不晃動一下。畢竟,雖然聞起來不像,但是這個人類說不定是個看上去像人的黑暗生物呢?吃了他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他抬起一側的眼皮,粗糙的視線刮過少年盤繞著鮮紅圖騰的蒼白皮膚,窄豎的瞳孔猶如一道漆黑的細細縫隙。——說不定還是魅惑係的。以萊諾再一次閉上眼。·每天晚上受難的過程總是漫長而煎熬,每當戈修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忍耐,下一次疼痛就會以更奇詭的方式襲來,以證明他是多麽大錯特錯。但是日複一日,他還是鍛煉出來了對疼痛更高的耐受力。在每天晚上的這個時刻,雖然仍舊無法擺脫疼痛對他的影響,但是在遇到危險時至少也不能算得上是毫無反抗之力。戈修有覺察到小狼的蘇醒和接近。他藏在遠處的手早已在黑暗中蓄力,一旦對方有攻擊的態勢,由黑暗元素凝聚的刀鋒就會迅速貼上它的脖頸。當然,戈修不會真的殺掉它的。他怎麽可能毀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心愛玩具呢?但是他也並不介意製造一些痛苦。畢竟那本書上同樣也說了,糖和鞭子才是馴獸的第一要義。戈修感受到了它的接近。一道冰冷的濕痕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背,仿佛羽毛般一觸即離,好幾秒種之後,因疼痛而神經遲鈍的戈修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它在聞自己。緊接著,對方退開了。肉墊踩在岩石上毫無聲息,但是在幾秒後,他聽到了不遠處響起皮毛被摩擦的輕微聲響,然後整個石洞就再一次陷入了死寂當中。戈修感到極端的疑惑和不解。現在難道不是下手的最好時機嗎?凝聚在他指端的黑暗元素猶如一縷霧氣般融化在了空氣中。他將沉重的眼皮艱難地撐開一個小縫,在被疼痛折磨變形晃動的視線內,在被暗影憧憧的洞穴深處,小狼柔軟的灰色身軀蜷成小小一團,背後的翅膀合攏收起,仔細聽,還能聽到細小的,均勻的唿吸聲。奇怪的是,戈修久違地感到了平靜。血月投下的光亮漸漸地偏移剛才的角度,浪潮般持續不斷的疼痛終於減弱,最終緩緩地從他的四肢和軀幹中消失,血色的紋路逐漸變淡變淺,重新潛迴到了皮膚深處,到最後,就隻剩餘一點疼痛的餘韻殘留在他的神經末梢,提醒著剛才發生了什麽。這點的痛覺很快就不算什麽了。戈修活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骨骼發出摩擦的鈍響,他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隻團在洞穴角落的小狼。小狼沒有睜眼,仍舊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均勻的唿吸將距離不遠的尾巴尖上的毛發吹起一點又落下,脊背隨著唿吸的節奏緩緩地起伏著,原本還鮮血淋漓的背部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即使是戈修都有些佩服它強悍的恢複能力。戈修蹲坐在地上,下巴擱在膝蓋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眼前的小小生物。良久,他試探著伸出手,輕輕地探向小狼的頭顱。柔軟,溫熱的皮毛覆蓋著渾圓小巧的顱骨,尖耳上的毛發蹭過他的掌心。有些癢。那隻耳朵微微一抖。戈修抿著嘴笑了笑,再一次向著那隻耳朵伸出自己罪惡的手,但是,在他還沒有來得及靠近的時候,那隻渾圓的金瞳猛地睜開,冷冷地盯著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似乎在無聲地警告。他懂得見好就收。戈修笑眯眯地將手收了迴來,動作自然,不帶一絲滯澀。小狼冷冷地盯了他幾秒,再度閉上了雙眼,似乎勉強容忍了對方的存在。自從那天之後,一狼一人的相處居然詭異地融洽和諧了起來。雖然以萊諾仍舊不吃任何東西,但每當戈修迴來時,也不再立刻擺出防禦和攻擊的敵意姿勢。除了幾個仍舊殘餘著微弱詛咒的傷口之外,他的脊背在以極快的速度恢複,血痂已經開始脫落,逐漸露出新生的粉色皮膚,翅膀上的傷痕也在逐漸變淡,最終隻剩下幾道淺淺的白痕。雖然它看起來即使不進食也能活得很好,但是戈修仍然沒有放棄尋找到合適食物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