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酒壺已經空了好幾個。

    打開紙包,裏麵放著一小盤軟糯的糕點,不似常見的。

    也就隻有小孩子才會喜歡的東西,白白的,軟軟的,恐怕到口中也隻剩下甜甜的了,他兩根手指在額間輕輕點著,覺得酒似乎上頭了。今日寶兒定親,並不隻有定親,他帶著秋娘過來,李朝寧臨走時候對他說既然他已有家室,那她也準備給寶兒更改戶帖了。這明明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可真到了這一刻,尤其見到顧蓮池之後,勾起了不少迴憶。

    於是一個人呆了一會兒,喝了會酒。

    女人腳步輕輕,端著茶就走了過來:“夫君,喝茶。”

    林十三伸手接了過來,小姑娘立即從她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瓜來,圓滾滾地十分可愛。

    女人指尖纖細,似不經意滑過他的手腕,輕輕把茶碗放在他的手邊。

    林十三頓時捧起了茶碗,小錦屏站在桌邊,伸手指著紙包:“爹那是什麽呀?”

    他笑眯眯地輕撫她的發辮,聲音也輕:“是你姐姐的東西,等她迴來問問她,她要是說可以了,再給你好嗎?”

    小姑娘乖巧地點頭,又來拽他的袖子來迴地晃:“爹,你不是說,到了京裏就讓姐姐帶我玩嗎,等她迴來了,我能跟她說嗎?”

    她圓潤的小臉,肉乎乎的。

    林十三不禁想起了幼年的寶兒來,滿眼全是笑意:“當然了!”

    錦屏直說這就要上街找姐姐,喝了茶,男人站起身來,秋娘伸手來扶,卻被他輕輕拂開。

    她默默退後,牽起了女兒的手:“錦屏,別鬧。”

    出了屋子,李厚在院子裏晾曬藥材,林十三大步走了出去,說是要幫忙,可人不等到跟前也不知絆了什麽上,竟然結結實實摔了一跤。秋娘連忙跑過來,李厚快人一步,低頭來檢查他的傷勢:“先別動,我看看傷著哪沒有!”

    七尺高的男人就那麽仰麵倒在地上,李厚按著他的腿,抬頭看著他:“十三叔,這疼嗎?”

    天空當中,朵朵白雲各種形狀緩慢漂移著,林十三怔怔看著,苦笑出聲:“厚啊,有點疼呢!”

    李厚用力按壓,更是緊張:“有點疼,哪裏,這?有點疼是多疼?”

    林十三輕輕道:“比我想的疼。”

    他似乎醉了,又似乎睡著了,說完話就閉上了眼睛。

    秋娘知道他不喜歡女

    人碰觸,也不敢輕易上前去扶,李厚招唿了兩個小廝費了好半晌的勁才給人抬進了廂房去。秋娘留下來照顧醉酒的他,一時間院子裏又安靜了下來。林十三到底是習武之人,摔一下也沒什麽大礙,李厚才從他的屋裏出來,就瞧著紫玉一臉為難地站在樹下,沈江沅不知道拿著什麽東西去而複返,正央著什麽。

    李厚上前兩步:“怎麽?”

    沈江沅連忙一溜小跑:“表哥,我是來……”

    話未說完,李厚已然一指頭指向了他:“注意措辭。”

    沈江沅已然來到他的麵前了,自動忽視掉他的不喜:“謝謝表哥,我在這等一會兒寶兒就好,有個東西是要還給她。”

    李厚:“……”

    論起厚顏無恥來,他還是略遜一籌。

    也隻要讓他進了大屋,讓紫玉好生招待他了。

    林寶錚出去巡街,一早就給這爛攤子扔給他們了,李厚憋不住一肚子火氣,又不能發泄在沈江沅身上,氣得掀翻了簸箕,藥材撒了一地,到處都是。

    和林寶錚巡街,最擔心的是什麽?

    現在最擔心的不是有地痞鬧事,也不是有殺人案件,而是怕就怕口舌紛爭。

    流言蜚語多了,對於一個姑娘家,就像鋒利的刀刃一樣,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可上了街,才發現賈明的擔心真的是多餘的。

    這姑娘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街上的小攤販看著林寶錚的目光也都是憐惜的,走了一路,給了一路好東西。

    流言蜚語已經變換了風向,三人巡了兩圈,到了晌午,合計著在街邊吃點幹饃饃。

    才坐下一會兒,日頭就偏過了中。

    林寶錚捧著水碗喝水,賈明在旁嬉笑:“其實我們心裏都明鏡似地,陸家這小公子可不是被鬼迷住心竅了,他是被那些榮華富貴晃花了眼,成天跟著人公主後麵轉,早忘了自己的身份,真是忘恩負義。當然了,說到底還不是咱們陸大人想太多,就是可憐你了。”

    雖然分開了,但是陸離還是陸離。

    寶兒是不會說陸離的壞話的:“陸離不是那種人,退婚就退婚,我有什麽可憐的。”

    賈明嘻嘻地笑:“得了,別把我們都當瞎子,起初我們也以為是你太魯莽了,但是這兩天眼看著陸小公子跟著公主來來迴迴的,誰不明白怎麽迴事啊!”

    寶兒捧著

    水碗,喝了口水,吐了個泡泡:“都說了,陸離不是那種人。”

    話音剛落,賈明的眼睛都直了。

    他看著街頭上突然出現的一對少年少女,暗叫不好。

    林寶錚放下水碗,才要站起來,賈明給趙秦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當即一左一右給寶兒按了迴去:“哈哈你說得對,他不是那種人,現在天色還早呢,你再喝口水,我也喝口水,咱們一起走!”

    寶兒坐下,疑惑地看著他們兩個:“我喝飽了,也該去巡街了,你們要是還想坐會,那我就自己先去也行。”

    趙秦退後一步,遮住了後麵,賈明攔著寶兒,不叫她迴頭:“誒呀,誒呀我肚子有點疼,這是不是剛才吃太多了呀……”

    寶兒無語,不過很快她就明白怎麽迴事了。

    隻聽一聲嬌喝,李靜興高采烈地奔著她跑了過來:“寶兒!”

    少女迴頭,李靜在前,已然快步走了過來,在她的身後,跟著低著頭恨不能鑽進地縫裏的陸離,以及李靜的侍衛隊。都是認識的人呢,她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對李靜躬身施禮。

    李靜可是上前兩步,親親熱熱地抱住了她的一邊胳膊:“寶兒你幹什麽去?巡街嗎?帶上我啊!”

    林寶錚的目光穿過她的肩膀,落在了陸離身上,少年紅著臉,手裏拿著李靜出來時候披著的大鬥篷。賈明說的沒錯,他現在這個模樣,真的很像是個小隨從,寶兒微微皺眉,輕輕拂開了李靜的手去:“公主金枝玉葉,可不敢帶著你瘋。”

    李靜一臉羨慕地看著她,想了想迴頭又瞪了眼陸離:“寶兒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啊,小離子是挺有意思的,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啦!”

    寶兒單手扶劍,美目掃過她不以為然的笑臉,赫然轉身:“我什麽也沒想,現在陸家已經退了婚事,我和陸離也沒有任何幹係,他做什麽事,都與我無關。”

    說著招唿了賈明一聲,大步去了。

    李靜在她背後直跺腳,一迴頭瞥見陸離又羞又臊地看著寶兒背影,抱臂以對:“小離子,都怪你!”

    她當著他的麵,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也不叫他跟著了,招唿了自己的馬車上前,一擰身上了車。

    侍衛隊開路,很快,馬車就消失在了少年的麵前。

    隻不過,沒用多久,這輛馬車繞了一大圈就停在了郡王府的大門前,李靜一身錦裙,緩步下車。她揚著小臉,伸著自己的手,一個

    小宮女輕輕攙扶著,腳步逐漸輕快起來。

    進了郡王府,自然有人帶路。

    李靜不讓人跟著,徑自隨著小廝走進了書房的院子,院內的蓮花池一片碧綠,蓮葉蓬勃。

    她走過池邊不由多看了兩眼,喜童得知公主來了,正在門口迎接,見到她也是笑臉相迎,李靜挑著眉,對他抿著唇笑:“蓮池哥哥呢!他在裏麵?”

    喜童像見了菩薩一樣給她開了門:“嗯,公主快進去看看吧,我們大公子這可是做了病了,他心情不好,可千萬別惹著他!”

    李靜伸手對他做了一個哢哢抹脖子的動作,嚇得喜童一哆嗦,等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候,人已經走進了書房反手關上了房門。書房當中,少年在桌邊坐著,桌上一隻小白兔來來迴迴地轉著圈圈,到了桌邊又不敢下去,可憐巴巴的。

    顧蓮池靠在搖椅上麵,手裏捧著一卷竹簡,他長長的睫毛又黑又密,李靜三五步跳了他的麵前,啊哈了一聲。小兔子嚇得蹬了好幾次腿,跑了桌邊又跑迴去,來迴跑了好幾次,少年卻動也未動。

    李靜伸手來戳兔子的小鼻子:“蓮池哥哥,寶兒真的好有趣哈誒呀兔子咬我!”

    兔子急了真的會咬人,少女尖叫一聲,扶住了自己食指,顧蓮池放下書簡,伸手一提就將二呆抱在了懷裏。

    李靜指尖發麻,怒目以對:“兔子咬了我的手,出血了!快給我找禦醫來!”

    少年輕輕安撫著小二呆,也終於抬眸,淺淺的目光就在房門處一掃而過:“迴你的皇宮裏麵去,自然有的是禦醫。”

    少女氣得直跳腳:“蓮池哥哥,你這也太不仗義!我幫了你這麽多,你竟然翻臉不認人!我現在來向你匯報好消息來了,你要是再這樣我就生氣了,以後再不理你了啦!”

    她話音剛落,顧蓮池已然嗤笑出聲:“哪個是你哥哥~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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