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 陸清月的罵聲一出,再看龍淵故作“魔尊”的姿態,還有什麽看不明白。一定是龍淵做了什麽,才會讓陸清月生出他是受了欺騙,受了控製的誤解! 然而龍淵看似低頭看他,實則一直迴避著他的視線。 他狎昵地撫過他的臉頰,於下巴輕佻地一勾,而後便又看向陸清月道:“陸劍主此言差矣,寧初與我兩情相悅,是自願來了浮屠血海,怎麽會是受了我的控製。” “你放屁!”輕浮地仿佛對待玩物的態度,儼然讓陸清月怒氣更盛,竟是迫得平日溫潤慣了的人都罵起了髒話。 陸清月橫眉豎目,揮劍再斬,其他人也是怒罵不已,紛紛出招。 “放開小師弟!” “把你的髒手從陸師弟身上拿開!” “混賬!無恥!” 劍氣交錯,猶如大網罩下,靈劍穿梭,又如疾光流矢。萬劍齊發頗有聲勢,奈何一道血浪打下,便作飄搖。 眾人踏劍前衝,又為重重血浪所阻,陣型四散,難得寸進。 然而陸寧初卻能看出,血浪看似聲勢浩大,實則處處留手,隻將眾人步調打亂,卻不會造成真正嚴重的傷勢。 龍淵的目的終於明朗,他的所作所為,顯然是為了保住他的名聲,不讓他被按上“勾結魔道”的罪名,不讓他被正道乃至離恨天當做叛徒。 他不知道龍淵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或許是給他烙下“假印”之時,又或許是送顧明璃離開之時。但他知道,龍淵這般所為,是要將他推開。 不要。 不要! 陸寧初心中酸楚,嘶吼不已。 他明明說了不會放棄和他在一起,為什麽還要把他推開! 他死死盯著龍淵,想用眼神讓後者明白他不願意。但龍淵對他的反應似乎早有所料,始終都未直麵他的視線。 陸寧初眼中急色越重,陸清月等人就鬥誌越盛。 “寧初別怕,師父一定會救你迴家!” 陸清月的右臂尚未重生,隻有左手執劍劈風斬浪的身影看著比旁人更多幾分狼狽艱難,但即便如此,他突破血浪阻礙的速度仍是比所有人都快。 將及陸清月完全擺脫血浪之時,陸寧初又能動彈起來。 陸寧初隻覺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控製,先是召出輕雪握於手中,再是向前踏步離開龍淵的懷抱。 他不想離開,可他對龍淵太不設防,完全不知道頸後那個所謂的“假印”到底是什麽,再者龍淵對他的身體極為熟悉,控製起來也極為順手。他竭盡全力也隻能勾住龍淵的一點衣袖,卻又轉瞬分開。 他踏上飛劍,直至揮劍出招,與陸清月正麵相向,都無法迴頭,無法去看龍淵現在到底是什麽神色。 陸清月誤會了他眼中的焦急絕望,一邊躲避他的劍招,一邊安慰著:“寧初別擔心,師父會想辦法解除他對你的控製!” 其他人也在龍淵的放水下,陸續擺脫血浪糾纏,來至陸寧初的身邊。 陸清月等人雖然不介意為陸寧初所傷,但也不能不避開致命的招式,同時他們還要顧忌傷到陸寧初,自然束手束腳,難以接近陸寧初。不過,人數漸漸多起來後,他們終於等到機會,得以上前近身陸寧初。 “梓、玉清,快抓住寧初!” 陸清月隻有一臂,不便抓人,隻能架住陸寧初的劍招,予其他用繩索等物封住陸寧初的機會,同時疾唿大長老和五長老動手。 兩位長老收劍上前,手握燦金長繩欲將陸寧初捆縛。 然,隻剩咫尺之遙時,又見濤濤血浪撲來。 眾人想要硬撼,卻不料這血浪正麵打在身上,竟是出乎意料的痛。縛住陸寧初的繩索被一一切斷,眾人也被血浪拍散。陸清月尚且可以承受,奈何陸寧初卻是抽身離去。 片刻之後,血浪下落,現出淩空而立的龍淵。 陸寧初又被他攬進懷中,他捏著陸寧初的下巴抬起,嘴裏挑釁著:“諸位這就想要把我的人帶走……” 他忽地一頓,隻因就算迴避,也難以避免在一掃而過中,餘光掃到陸寧初的視線。 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陸寧初的眼中,除了焦急拒絕之外,還有許多委屈控訴。 下巴上傳來微微的疼,是龍淵失手捏得重了些。陸寧初努力瞪大眼睛,想讓龍淵不要再自作主張。 但龍淵終是沒有直麵,隻低頭在他眼上落下一吻,便又看向眾人,繼續道:“未免也有些太看不起我了。” “混賬!”陸清月頓時怒發衝冠,如暴怒的雄獅一般前衝。 其他人稍愣片刻,亦是怒色再盛,隨陸清月而動。 血浪再起,又與眾人交鋒,陸寧初也被控製著前行,與陸清月和各位長老追追打打。 陸清月等人有數個把陸寧初帶走的機會,卻為血浪阻撓,不得而成。 又是一次觸手可及之機,然而血浪惱人,阻礙視線,陸寧初也隨之後退,再迴龍淵近前。 陸清月欲追,然而周圍血浪驟然高過眾人高度,重重相繼,如層層蓮瓣倒合,又有血瀑傾垂,將眾人砸擊、衝刷得混亂不堪。 血水猶如層疊不盡的紅綢,既是阻隔眾人視線,也使眾人無暇注意陸寧初和龍淵這邊。 陸寧初隻覺身後忽地貼上一隻手掌,緊接傳來重重前推之力。 明明周圍濤聲震天,明明眾人唿喊之聲不止,明明極為嘈雜喧嚷,陸寧初卻如驟然墜入無人之境,耳中隻能聽到龍淵的低歎。 “走吧,迴你該去的地方。” 血浪為他讓出道路,又悄然承托,將他送到陸清月近前。 恰逢陸清月與數位長老會合。因之前龍淵屢屢破壞帶走陸寧初之機,如今見得陸寧初前來,他們隻以為是龍淵自大,誤將陸寧初送至他們人多聚集之處,頓時喜出望外。 陸清月與旁人當即封鎖陸寧初的動作,大長老和五長老則又取金繩捆縛陸寧初。 金繩有壓製靈力,隨大小變化之效,俗稱捆仙繩。龍淵誤導眾人陸寧初為他控製在前,一旦為捆仙繩捆縛,就算陸寧初擺脫龍淵的控製,也無人會信他的解釋,隻能為眾人帶走。 捆仙繩一圈一圈地自身上繞過,陸寧初看似掙紮,實則隻是在龍淵控製下的裝模作樣。 他心頭愈急,拚命用眼神示意,但陸清月等人先入為主,怎麽會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離開。 捆仙繩的首尾即將接續,接續之後便是捆縛完成,非主人不能解開。 陸寧初幾近絕望,卻隻能在心中拚命嘶喊掙紮。 不要!不要! 放開他! “啊啊” 壓抑心底的嘶吼衝破喉嚨,竟是流轉全身的血煞之氣在最後一線之際突然消失,身體的控製權重歸陸寧初自身。 陸清月等人不防他突然出聲,一時錯愕,陸寧初卻無暇顧及,反而趁此機會飛快掙脫捆仙繩,隨後立刻折身飛向龍淵。 龍淵不料如此變故,但發覺陸寧初迴身而來,又當即控製血浪阻於陸寧初身前,並欲將他送迴陸清月身邊。 為了把陸寧初送迴去,他並沒有留力。血浪濤濤,阻力極大,就算是分神期,也不能與之正麵相抗。 然而。 “我不走!” 伴隨一聲聲嘶力竭的哭喊,隻見滔天血浪竟是猶如為人從中生生劈開一般地分往兩邊,讓出一條空曠坦途。 分作兩邊的血浪轟然砸落,濺起更多怒濤,直將血海攪得沸反盈天。 血海的驟然失控讓龍淵失神,使他不及躲避,為陸寧初撞進懷中,死死抱住。 陸寧初哽咽著重複。 “我不走。” “你別想趕我走。” “我該去的地方絕對不能沒有你。”第92章 不肖 魔本非魔。 精心策劃的大戲被徹底破壞, 龍淵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他想推開陸寧初, 但才把手放到後者肩上, 就遭到抗議。 “不準推!” 搭在肩上的手微微握了一握, 似要往前繞過後背環抱,卻又最終收迴,垂落身側。 龍淵低垂眼眸,不敢去看陸清月等人現在會是什麽神情。 一想到他們會以失望乃至厭惡的眼神看待陸寧初, 他便覺得難過。 他的小劍君應當光芒萬丈,應當備受世人敬重愛戴,不該被他這種生來汙穢的魔物拉入泥淖。 他很貪心,做不到完全放手,但至少在明麵上,他想保護好陸寧初的名聲。 突如其來的變化驚愕了眾人, 難以置信的氣氛無聲蔓延, 然而懷疑即將轉化為憤怒和失望之際, 陸清月的怒喝如驚雷炸響。 “你這惡賊又耍什麽花樣!” 其他人仿佛如夢初醒, 亦是紛紛指責起了龍淵。 但事實已經這樣明顯,陸清月不可能看不出來真相。他這般說, 既是不願承認, 也是為了給陸寧初反悔的機會。 陸寧初不是不明白陸清月的意思, 隻是,他注定隻能讓陸清月失望。 “師父……”陸寧初在龍淵懷中悶悶出聲。 陸清月麵色一變,憤然揮劍道:“速速放開寧初!” 然而, 陸清月是色厲內荏,看似氣勢頗足,劍勢卻隻是虛招。他仍然不願承認陸寧初與龍淵勾結的現實,並且試圖給陸寧初台階,好讓他迷途知返。 奈何,陸寧初轉過身來,俯首作拜。 “徒兒不肖。” 陸清月眉梢抖動,咬牙道:“龍淵你這卑鄙小人,莫要以為如此做戲,我們就會被你蒙騙!” “師父。”陸寧初又喚一聲,聲音中更多兩分苦澀。 他抬頭看向陸清月,黑長的眼睫隱隱潤濕,但眼神卻極為清明。 “徒兒不肖。” 陸清月倏然閉口不言,其他人亦是沉默,不知該如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