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昱臉上還有病態的蒼白,在一身華服的映襯下越發顯得憔悴,然他似乎毫無自覺,還頗覺自己風流倜儻地笑道:“陸師弟,我來邀你補前日之約了。” 陸寧初微微擰起眉頭,道:“可是東方師兄你看起來臉色很差,你的傷還沒全好吧?” 東方昱自是把這當成關心,大言不慚道:“區區小傷,不足掛齒。” 陸寧初的眉頭蹙得越發緊了:“東方師兄可莫要逞強,身體事大,相約之事總歸之後有的是時間。” “勞陸師弟掛心了。不過我卻是已經身體無恙,陸師弟不必多慮。”東方昱越發笑得如沐春風,作出請的手勢,道,“陸師弟,光陰正好,你我還是莫要浪費,走吧?” 陸寧初無奈歎息,道:“東方師兄盛情難卻,那我也隻能奉陪了。” 東方昱顯出得色,正欲領著陸寧初再往棠月閣去。 “陸寧初!” 卻聽驀的一聲大喊,有一金色身影匆匆趕至。 趙錦之氣未喘勻,就指著陸寧初道:“跟我切磋!上迴讓你跑了!” 又是他來橫插一腳,東方昱顯出兩分怒色,冷聲道:“我上迴便說了,你要找陸師弟的麻煩得先過我這關。你已經輸給了我,怎的還有臉來找陸師弟切磋?” 趙錦之亦是冷笑:“得了吧,你算個什麽東西,手伸這麽長。我找的是陸寧初,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做決定了。” “趙錦之,你忘了前兩日是怎麽輸給我的了是不是!”東方昱把陸寧初看做自己的囊中之物,聽得趙錦之譏諷他多管閑事,自是更加不悅。 “我可不像有些人,有事沒事就知道找師弟的麻煩。做師兄的,當然得護著師弟。” “呸,少說得這麽道貌岸然了,你那點齷齪心思誰看不出來!”趙錦之狠狠啐他,“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衰樣誰看得上你。你就是個上趕著的倒貼貨,不管是我找陸寧初,還是陸寧初跟不跟我切磋你都管不著!” 趙錦之這話,幾乎是把東方昱的心思攤開來講了。雖然陸寧初是一臉茫然的模樣,但東方昱還是惱羞成怒道:“我就管了怎麽著!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了,你趙錦之要想找陸師弟的麻煩,有本事就先把我打趴了!” 話說到這份上,東方昱和趙錦之當然是順理成章地大掐特掐,然後又掐到擂台上掐了個兩敗俱傷。 自此以後,趙錦之似乎是跟東方昱杠上了。但凡東方昱來找陸寧初的時候,他總是會及時出現,激得東方昱隻記得跟他打架。 時間久了,旁人自然也看出了趙錦之的心思他哪裏是想找陸寧初的麻煩,分明就是也看上了陸寧初,才頻頻作梗,妨礙東方昱和陸寧初交往。 東方昱知曉後,自然是怒氣更盛,跟趙錦之掐得更加激烈,有時甚至連陸寧初都顧不上,簡直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至於陸寧初,他倒是沒什麽想法,他的一顆心都捧給了龍淵,哪有空去在意旁人。最多就是覺得,東方昱和趙錦之掐架時總要扯上他,弄得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旁觀小孩掐架,實在是有點無聊且浪費時間。 可惜他也不能幹脆不看,畢竟東方昱和趙錦之是為了他才打得頭破血流,他要是置身事外,這兩人保不準就對他生出怨氣,一塊來對付他了。 狀也沒少跟龍淵告,隻是始終不見龍淵來。 陸寧初歎了口氣,起身又往劍主殿去尋陸清月。 陸清月掌握禦劍之術後,便先挑了十個年歲較長的師兄師姐,近日開始傳授。 雖然陸寧初把曾經遇到的種種問題盡數告知,但不同的人總歸是有不同的情況,而陸清月也是剛學禦劍之術不久,就算是劍主也捱不住經驗不足,難免遇上一時之間無法解決的問題。 對於壯大劍修,陸清月其實頗有些急切,再者他也並不拘泥什麽“師尊權威”,遇上問題就十分虛心地同陸寧初商討甚至請教。 陸寧初這迴去劍主殿,便是應陸清月之邀,前去解惑的。 不過,進了劍主殿,他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今日的劍主殿,竟然出乎意料的熱鬧。 陸清月在,離恨天的幾位長老也在,還有像白霓雲這般,能在劍主長老麵前說得上話的師兄師姐們,竟然也都在。 一水的白衣之中,還有一分外顯眼的黑衣人影。 旁人聽得腳步聲,紛紛偏轉視線看向他來,這黑衣人影亦轉過半身,露出一抹溫和笑意,道:“陸小友,好久不見。” 竟是有龍君來了! 陸寧初有些發懵,聽到陸清月喊他:“寧初,站在那做什麽?” 才又邁步入內。 他行至殿前,全然不看身側有龍君,隻行禮道:“見過師父。” 陸清月卻是微微露出責備之色,道:“怎的不跟有龍君打個招唿?” 陸寧初隻得不情不願地跟有龍君見禮:“有龍君,好久不見。” 他心中卻越發覺得不妙。以有龍君之盛名,離恨天把他奉為上賓並不奇怪,但怪就怪在,陸清月叫來了這麽多人。不說這般相迎,著實可以稱得上一聲大動幹戈,且這些在場的長老們,師兄師姐們,或多或少都照顧過他。 這分明就是全家相看女婿的架勢啊! “師父……”陸寧初眼巴巴地抬眼,卻又不知該從何解釋。 畢竟沒人明說今日這一聚的目的。 陸清月卻是一皺眉頭,道:“寧初,哪有你這樣待客的?” 這是怪他冷落了有龍君。 陸寧初隻能又看向有龍君,因心有不滿,他說話自然也不太好聽。他道:“有龍君不是說習慣孑然一身,不喜與旁人相交,今日怎的來了離恨天?” 他以有龍君曾經說過的原話奉還,自覺夾槍帶棒,定能膈應了有龍君,使他不快。然,有龍君一開口,他卻又是後悔。 有龍君絲毫不惱,隻徐徐笑著道:“金城一別,許久不見陸小友,我甚是想念,便冒昧投來拜帖以求一見。” 陸清月等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更加沉重了。 陸寧初假笑道:“有龍君言重。有龍君是心懷天下之人,陸某不過是這渺渺天地間的滄海一粟,不足掛齒。” 有龍君眼中笑意更深,道:“天下雖重,但見得陸小友,在下才知我亦是俗人,心中難免有偏頗。” 這話幾乎等同於表白了。 有性子活潑的師姐不由發出竊笑,陸清月及長老們,亦是麵上顯出和煦笑意。 陸寧初是離恨天上下都寵著的寶貝。得知東方昱和趙錦之爭風吃醋鬧出的動靜後,他們就頗有些擔心陸寧初這顆水汪汪的大白菜,會被哪隻不像樣的豬給拱了。 雖然有陸寧初心屬有龍君的傳聞,但他們又擔心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有龍君早有盛名,傾慕他的人不在少數,然而他卻從未迴應過任何一人。 如今有龍君找上門來,又顯心儀陸寧初之意,他們當然是頗覺欣慰。 不僅沒能惹惱有龍君,使旁人看出他們並非那種關係,反而還給了有龍君亂說話的機會,越描越黑,陸寧初自然是不想說話了。 然,在旁人眼中,他這般作態卻是另一番含義了。 先前那位竊笑的師姐,又拉著白霓雲私語道:“哎呀真沒想到小師弟的臉皮這麽薄。” 白霓雲也覺得如此,她笑而不語,拍拍那位師姐的手臂以作讚同。 陸清月輕咳一聲,十分通情達理地道:“寧初,你陪有龍君在離恨天走走。”第54章 寒舍 花海盛盛迎君來。 “可是師父你不是有事要和我商量嗎?”陸寧初掙紮道,他可不想要什麽二人獨處的機會。 然而, 他卻是又挨了一句斥責。 陸清月居然都瞪他了:“客在眼前, 自然是待客為先,把客人晾在一旁像什麽樣?” 有龍君也來湊熱鬧, 雖說著不在意的話, 麵上卻盡是落寞:“陸小友若是有事要忙, 在下自便就好。” 陸寧初:“……” 不要以為他看不出這是明退暗逼的手法。 他可是幹這行的熟手。 不過,不管看不看得出有龍君的心機,陸清月都這麽發話了,陸寧初也隻能伸手做請,暗暗磨著牙道:“有龍君,請。” “勞煩陸小友了。” 有龍君笑意盈盈, 陸寧初總覺得他有幾分得意。 殿中長輩們之間的氣氛越發喜氣洋洋,在他們眼中,有龍君品行高潔,是連性別都可以不做計較的良配。就連先前覺得陸寧初該找個姑娘的老古板, 現在也全然是支持的態度。 陸寧初有苦說不出。別說他現在沒機會澄清,就算有機會, 旁人也都不會信就是了, 畢竟當初可是他先向有龍君殷勤示好。 他和有龍君一同出了劍主殿,想走快些拉開距離以示生疏,卻是無論如何都被有龍君緊緊跟著。 陸寧初越發生起了悶氣,一句話都不說,隻顧埋頭走路。 有龍君似是全然不覺陸寧初的嫌棄, 還輕笑著道:“陸小友在劍主殿見到在下時,怎的好似非常驚訝?” 陸寧初聽見他笑就想揍他,但他總歸還分得清輕重,隻暗暗翻了個白眼,譏諷道:“有龍君突然大駕光臨,我自是猝不及防。” 有龍君笑意更甚,頗有些無辜地道:“可是在下三日前就已投來拜帖。” 陸寧初一噎,原來在離恨天眾人眼中,他和有龍君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一對了。 眾人瞞他是為了給他驚喜,是出於好心,可他還是難免心中鬱鬱。 且不說他對有龍君如何。離恨天現在這般歡迎有龍君,日後得知他真正心儀之人乃是魔尊龍淵,還不知道會怎麽反對呢。 他忽地一怔,想起了上次對有龍君和龍淵的懷疑。若是有龍君和龍淵當真相識,且贈予百姓的符紙來自龍淵,那他的小龍是不是就能少受點苛責? 這般一想,他連看有龍君都順眼不少。 “我要來之事,竟是無人告知陸小友嗎?”有龍君亦懂離恨天瞞著陸寧初的用意,還在逗著他生悶氣的小家夥。 陸寧初卻突然展顏笑道:“我這幾日忙於修煉,閉門未出,確實不知外界之事。” 他又熱情相邀:“有龍君且隨我來,我離恨天雖無雕梁畫棟,但地勢峻奇秀美,亦有許多可看之處。” 有龍君微微挑眉,跟上陸寧初,想看看他這是又冒了什麽壞水。 然,陸寧初就跟突然想通了似的,竟是一路都規規矩矩,沒有使壞的跡象不說,態度禮節也全然挑不出錯處。 陸寧初生的好,笑容殷殷的樣子分外迷惑人心。要是換了個人見得他這般模樣,恐怕隻會以為自己終於打動了他。 不過,有龍君卻是深知,這小騙子顯出一反常態的熱情時,必然是別有所圖。 見著陸寧初那隱隱得意的神色,他心中又生逗弄之意,勾起唇角道:“離恨天之山勢的確巍峨奇絕,不過看過諸多勝景,在下難免有些疲累。不知在下能否去陸小友府上坐坐,稍作歇息?” 因龍淵之故,陸寧初不再全然敵視有龍君,但最多也就是多了敷衍的耐心。他認真引導有龍君遊覽離恨天,純粹就是想糊弄過去。然而有龍君的突然開口,卻打亂了他的步調,其話中窺探隱私之意也令他不悅。 好不容易順眼些的麵貌,似乎又討厭起來了。陸寧初假惺惺地笑著:“寒舍簡陋,恐生怠慢。離恨天有為客人準備的待客之處,有龍君還是隨陸某去那吧。” 有龍君卻是露出愁容,搖頭苦笑道:“若是去了那處,恐怕是難得清淨。” 這話倒是真的,且不說有龍君本身的名氣,就是他和陸寧初那些流言蜚語也足夠令旁人好奇。一路走來,上前搭訕調侃的不在少數,路人側目都不值得在意了。 若是去了待客之處,少不得會有人去拜訪有龍君。 有龍君見陸寧初仍是猶豫,又歎息道:“陸小友若是嫌棄在下,在下自去那待客之處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