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都水司監丞卻遠比大家預計的時間趕到的時間要快。幾乎是劉礪懷才著人去將叫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身束袖深色便服,身材消瘦,麵目俊朗的年輕人便隨傳話的吏人河堤那邊走來。“赤丈河河域監丞蕭鳳鳴見過謝巡按,見過諸位大人。”蕭吟是個聰明的。他在來的路上已套過傳話吏人的話,知曉在場的人都有哪些人,是以即便他從未見過謝瑾白這位巡按,也從在場唯一的生麵孔當中準確判斷出對方應該就是京都來的監察巡按。蕭吟,蕭鳳鳴?謝瑾白先前還隻是隱隱覺得這個都水司監丞過於眼熟,直至蕭鳳鳴自報其名,謝瑾白這才將人認出。蕭鳳鳴,那個以東啟國布衣身份,卻搖身成為蒼嵐國八千龍山鐵騎的傳奇軍師。因為蕭鳳鳴東啟國人的身份,他對東啟的布兵排陣十分熟悉,故而前世在蒼嵐與東啟的幾次交戰之中,即便東啟數量乃蒼嵐數倍之多,始終輸多勝少。後來,謝瑾白督軍北野,東啟國同蒼嵐國交戰偏居下風的局麵才有所轉變,但贏得的那幾次小規模的戰役也始終打得非常艱難。未曾想,前世那個令東啟各名將乃至連他都十分頭疼的,東啟國的傳奇軍師蕭鳳鳴竟是淳安人,在此時竟還隻是一個小小都水司監丞。謝瑾白如何能夠想到他會在淳安這個小小地方,前後碰見唐未眠以及蕭鳳鳴這兩個日後的強勁敵人呢?事情,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不是麽?蕭吟能夠察覺到有一道極具存在感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在打量他,不過,他問心無愧,故而並不如何在意。他躬身,不卑不亢地開口問道,“不知同知大人傳喚下官,所為何事?”劉礪懷急於找人頂缸,他也沒心思去想為什麽他才叫人去傳話,蕭吟這麽快就出現了,更沒有去細想對方這一身的汙泥是怎麽一迴事,他板下臉,“蕭鳳鳴,這赤丈河兩岸的防水堤是怎麽一迴事?你看看,這樣的防水堤岸,能擋得住暴雨,能擋得住即將到來的夏洵麽?”在官場混的大都不是傻子,是傻子也根本做不了官。蕭吟見到河岸周遭垮塌的防水堤已然心裏有數,再一聽劉同知這一番詰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柿子專挑軟的捏。這是拿他當軟柿子了。蕭吟心底冷笑,麵上恭敬地迴話道,“迴同知大人,去年秋汛過後,我便實地走訪、考察赤丈河全段,向大人提出過赤丈河兩岸防水堤所存在的隱患,建議全麵修護防水堤,否則一旦來年雨量增大,中下遊河水暴漲,便是上遊所築堤壩亦會被衝垮,後果不堪設想。今年開春,同知大人視察河汛時,我便已經如實稟告大人,隻是大人以危言聳聽為由,駁斥了下官。”他娘的,當時你蕭鳳鳴也沒說這防水堤都破成這樣了啊?當然,這個理由是絕對站不住腳的。身為地方副手,聽聞地方防水堤存在隱患,便是不同意全麵修護防水堤的觀點,劉礪懷也理應讓蕭鳳鳴陪他實地走訪一趟,再下結論,可他沒有。不過是一介小小都水司監丞,誰會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是以當時他想當然地駁斥了對方的提議。時值夏至,河岸楊柳依依,清風拂麵,劉礪懷額頭卻是冒出了豆大的汗。劉礪懷張了張嘴,剛想為自己說一些推托之詞,謝瑾白看向蕭吟,淡聲問道,“蕭郎中認為若是這防水堤不全麵修護,上遊所築堤壩亦會被衝垮?”“是,今年朝廷對於淳安水患尤為重視,赤丈河上遊所築堤壩較之往年更是尤為夯實。但若是中下遊河段水量失控,對上遊造成衝擊,便是再堅固的水壩,屆時亦是難擋一擊,修建赤丈河兩岸防水堤刻不容緩。”蕭吟麵容肅整地道。一般在汛期來臨地方官員都得對防水堤進行走訪、查看,但是淳安河域遍布,尤其是這赤丈河河岸線長,官員們為了省事,隻視察主要河段是經常的事情。當年謝瑾白也是在災情過後,花費了大半個月時間的走訪,才發現問題並非出在上遊的堤壩,恰恰是出在最不起眼的河岸防水堤。這個蕭鳳鳴能夠在去年秋汛過後,就發現赤丈河兩岸防水堤所存在的隱患,且在未知後事的情況下,便準確預測出事情可能會造成的後果,實不簡單。這樣的人才,小小的淳安必然困不住他。如他姓名所示,隻要飛出淳安這個地方,必然會鳳鳴九霄,一鳴驚人。也難怪,日後會為拓跋瀛那個狼崽所器重,對他言聽計從。就是不知後來蕭鳳鳴因何變故,會從一個朝廷命官轉而投奔蒼嵐國,還為蒼嵐出謀獻策,攻打故土。不管蕭鳳鳴後來發生怎樣的變故,也不論這一世蕭鳳鳴是否還會投奔拓跋瀛,他倒是不介意在這個時候賣蕭鳳鳴一個小小人情。蕭鳳鳴絕非池中之物,此番提攜對方一番,讓對方承他一個情,他日或可大有用處。謝瑾白不時點頭,裝出認真傾聽模樣,待蕭鳳鳴說完,他適時地表態道,“如此,赤丈河兩岸防水堤的修護與督促便有勞蕭監丞多加費心了。”蕭吟先是一愣,似是沒想到這位巡按竟然會這般信任他,繼而拱手極為認真地道,“謝大人言重了,修護河堤乃是下官分內之事,下官定當全力而為。”謝瑾白越過劉礪懷這個同知,直接將防水堤的工作交代給蕭吟督促,無疑等於正麵打劉礪懷一擊耳光。劉礪懷臉上青紅交加,偏生監察巡按乃是代表天子,有大事請奏天子裁決,小事可專斷處理之權利,不過是委派蕭吟監督防水河堤之事,謝瑾白當然有這個權利。即便劉礪懷身為淳安同知此時也唯有隱忍著。“蕭監丞可是剛從上遊堤壩而來?”謝瑾白擺出同蕭吟閑聊的態勢。對方態度親和,蕭吟卻不敢忘乎所以,他態度恭敬,眼底到底是難掩驚訝地問道,“是,謝大人如何知曉?”“蕭監丞一身窄袖便服,沒有身著官服,想是為了方便活動。再則劉同知才著人去將蕭監丞請來,不到一盞茶功夫蕭監丞便到了,應是本就在附近。蕭監丞袖口同衣擺以及鞋靴均沾有汙泥,想來是在視察赤丈河防汛工作,甚至是親自動手參與上遊堤壩的建造,這才連袖口都沾了汙泥。謝某猜測監丞應是在忙碌時,剛好瞧見前去傳話的吏人,認出是劉同知身邊的隨從,猜測劉同知或許也在附近,故而將人叫住。得知對方恰是為了找你,這才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隨吏人一同前來,不是我上述猜測對否?”眾官員順著謝瑾白所說的話,看向蕭吟,果然,在他的袖口以及靴子處均發現了不少的汙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