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軍和孟一凡去禮儀公司,預定業務,準備辦一場轟轟烈烈的開業慶典。隨後又去家具市場和酒店用品商店,將所需物品,全部置辦齊備。迴來的時候,日頭偏西,白巧巧和羅一格早已走掉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葉軍掐指一算,距離九月八日開業,還有不足十天時間。一想到夢寐以求的理想,即將成為現實,葉軍好像上足了發條,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孟一凡揉了揉肩膀,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些日子她忙得不可開交。

    葉軍很慶幸,找到了一個完美的情侶。他甚至有些後怕,如果當初自己固執,不去加工廠食堂上班,就錯過了這天賜良緣。緣分這東西真是說不清,道不明,有時候,苦苦追求的愛戀,未必遂了心願,而山窮水盡之時,卻見柳暗花明。

    “一凡,晚上去我家吃飯吧。這段時間把你累壞了,我要親自給你做菜,算是表達我的一份小小的心意。另外,我爸很想跟你談談。”葉軍發出真誠的邀請。

    “談什麽?”

    “大概……”葉軍憨笑著說,“大概是咱倆的婚事吧?”

    孟一凡羞紅了臉,“誰說要嫁給你?”

    “其實,我也覺得快了點。不過,咱倆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我是啥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

    “不清楚。”孟一凡故作矜持地說,“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我要慎重考慮。我對你的考察期還沒過呢。你耐心等待吧。”

    葉軍撓撓頭,頗為自信地說:“我絕對經得起考驗。隻要能娶你,讓我等多久都行。”他走到孟一凡的麵前,接著說,“吃飯是必須的,你看,酒店裝修完畢。按你的話說,已經取得階段性的勝利。應該慶祝一下吧?”

    “吃飯可以,可是誰也不能提談婚論嫁的事。”

    “沒問題,咱倆誰也不提。”葉軍心想,老爸要是提起來,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孟一凡第二次來到劉勇的別墅。上次,還是幾個月前,在這裏舉行集團慶功儀式。孟一凡作為主持人,親眼目睹高朋滿座,歡歌笑語的熱鬧場麵。如今別墅裏冷冷清清,有一股濃重的悲涼氣息。

    劉勇剛剛吃過藥,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兒子和女友迴來,心裏異常高興。不知是藥物起了效果,還是心情愉悅的作用,胃痛的症狀似乎也緩解了很多。

    “爸,你的眼睛不好。以後別在晚上看報紙啦。”葉軍把報紙疊起來,塞進了抽屜裏。

    孟一凡問了聲好,劉勇微笑接受,示意她坐下休息。轉而對葉軍說:“你們迴來的正好,我訂的餐馬上就送到。”

    “不是說好了,我做嗎?你還訂餐幹啥?”

    “忙活了一天,你不餓,一凡還不餓?等哪天時間寬裕,你再露一手,我們嚐你手藝的機會,多著呢。”

    孟一凡靦腆一笑。葉軍很感動,父親身體不好,卻處處想得周到。這段時間,他委托老朋友來酒店幫忙,有時候,還親自來監工,也費了不少心思和體力。

    不多時,送餐的人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給偌大的房間裏,帶來了些許溫暖。三人一邊吃,一邊閑聊起來。葉軍說起自己的宏偉藍圖,滔滔不絕。劉勇不時提出自己的意見,把多年從商的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兒子。

    劉勇如敘家常,問起孟一凡的家庭情況。孟一凡說,她是獨生女,父親是退休的公務員,母親是家庭主婦,沒有工作。劉勇又問她,父母是否同意兩人交往,對葉軍的印象如何?孟一凡搖搖頭表示,這件事父母還不知道。

    劉勇大失所望,本想順著這個話題,談談兒子的婚姻大事,如果雙方沒有意見,便會一會親家,將婚事定下來。沒想到,兒子搞對象的事,女方家長居然毫不知情。

    見父親默然不語,葉軍趕忙解釋說:“其實,我跟一凡商量好了,等酒店開業以後,就去她家看望她的父母。”

    孟一凡也意識到,剛才的話,說得太直接,便委婉地說:“我父母很開明的,從來都是尊重我的選擇。”

    劉勇心中卻想,自己在位之時,沒能發現一凡這個好苗子,現在人家願意幫助葉軍,已屬難能可貴了。就算她沒有相中葉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順達集團旁落他人,自己淪為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而葉軍也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廚師。

    第二天,劉勇感覺胃部疼痛加劇,獨自來到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之後,醫生希望患者家屬出麵。劉勇自知病得不輕,便請求醫生將真實病情告訴他。老伴兒罹難,他對生死看得很淡。

    不出預料,劉勇患了絕症。他心情極為沉重,不是因為即將離開人世,而是在這短暫的時間內,能否參加兒子的婚禮,能否見到兒子的事業有一個飛躍?

    他安靜地躺在床上,模糊的雙眼,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幕,重新浮現在眼前。記得,第一次相親,他穿著借來的新衣服,跟著媒人來到十裏外的屯子。那時的她,算不上漂亮,但長得很清秀,不似別的女孩靦腆,有一股爽朗潑辣的勁頭。他一眼便相中了她,而她痛快應允,兩人很快就結了婚。

    婚後的生活是幸福的,第二年,便添了一個大胖小子。記得有一次大軍發高燒,媳婦急得直抹眼淚。劉天達套上毛驢車,火急火燎趕往縣城。醫生說,如果再晚來一會,孩子可能就燒壞了。媳婦守著孩子一夜沒睡,熬得眼睛裏布滿血絲。劉天達心想,如果自己有錢,買一輛汽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何至於讓媳婦和孩子遭這麽大罪?人活一輩子,不能總是受窮!

    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他與發小葉福運商量進城務工。正值國家改革開放的好政策,兩人有手藝,有頭腦,隻要踏實肯幹,就一定能賺大錢。沒想到,一場天災,隔斷了親情。苦苦的期盼,竟是陰陽相隔。殘酷的現實,打碎了他對未來所有的憧憬。

    “老伴兒,你在那邊過得咋樣?我很快就去陪你了!我找到了兒子,他現在出息了,你高興嗎?我沒有啥牽掛了,唯一的願望,就是活著參加大軍的婚禮。沒有老人在場,孩子的婚禮,肯定不熱鬧。你說是不?你不怪我吧,要多捱一些日子。等大軍結完婚,我就過去陪你,說說話,嘮嘮嗑,你就不悶得慌了。”劉勇毫無神采的眼睛裏,流淌出滾燙的淚水,“老伴兒,想我了,就托個夢給我。”

    寂靜而漫長的夜,像一條漆黑的隧道。鍾表的滴答聲,仿佛訴說著時間的一去不返。劉勇掙紮在黑夜的漩渦中,難以成眠。夢中見到妻子的心願,已成遙不可及的奢求。

    窗外,天色蒙蒙。幾顆閃亮的星星,遙遙掛在天上。深藍色的天空如同浩瀚的大海,昏黃的月亮,仿佛汪洋中的一條船。劉勇走下床,推開窗子,初秋的涼意,悄悄湧了進來。樓下的街道,色彩灰暗,如同雨前的景象。劉勇忽然有一種錯覺,眼前的街道變成一條土路,曲曲折折通向村子,土路的盡頭就是自家的破瓦房。老伴兒正坐在炕上,借助昏暗的小油燈,給丈夫和兒子縫著過冬的棉襖、棉褲。

    從得知病情那一刻起,他沒有考慮治療。昂貴的醫療費,隻不過延長一段沒有質量的生命。最後的結局,注定是人財兩空。兒子的事業剛剛起步,還沒有組建小家庭,需要錢的地方很多,絕不能做兒子的累贅。

    劉勇來到葉軍的房間,看見兒子還在熟睡,被子挑落一旁。他扯過被子,給兒子輕輕蓋好。葉軍醒來,伸了一個懶腰,見父親坐在床邊,問道:“爸,你咋起這麽早?”

    “大軍,我跟你說個事。今天,你跟我去產權處。”

    “幹啥?”

    “辦過戶手續。”

    葉軍很納悶,好端端的,辦什麽過戶?這間別墅是父親僅存的財產,哪能隨意變更?再說父子同心,房產更名,完全沒有必要。

    “我準備把別墅正是轉交給你。”劉勇附加一個條件,“你跟一凡再說說,有了房子,你們盡快結婚吧!”

    “爸,你不會以為一凡看中咱家的房產吧?她不是那種人,我很了解她。”葉軍覺得父親太多慮了。

    “我遭人暗算,官司的事還說不準。現在身上沒有多少存款,隻有這個別墅,還值一點錢,算是給你們的結婚禮物。一凡是個好姑娘,快點把她娶了,以後好好過日子。”

    “這件事,我跟她談過了。她說,酒店還沒開業,需要做的工作很多,暫時不考慮結婚的事。”葉軍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不管咋說,這個別墅不能更名。以後,我們結婚了,跟你一起住。”

    “飯店裝修完了,你騰出點時間,給我去一趟。”

    “爸——你咋這麽固執?別墅是我們的,寫誰的名字,不都是一樣,何必那麽麻煩?還要評估,繳稅,花那冤枉錢?”

    劉勇激惱地說:“我的話,你到底聽不聽?要是不聽,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葉軍心驚肉跳,父親怎麽平白無故發起脾氣?是不是長期的眼病,加上集團被人搶走,讓他煩躁不安,性情大變?

    “好了,爸。生這麽大氣幹嘛?我陪你去還不行嗎?”葉軍見父親真的動怒,不忍他氣大傷身,隻好順從了。

    兩人來到產權處,很快辦理了更名過戶手續。劉勇將大紅本子甩給葉軍,嚴肅地說:“你和一凡必須在三個月內結婚!”

    “我和一凡的父母還沒見麵。就算她父母沒有意見,也要征求她本人意見。再說張羅婚事,也很繁瑣。”葉軍根本無心結婚,目前隻想把飯店經營好,便有意跟父親打馬虎眼,“要不,你寬限我一段時間?等飯店步入正軌,我馬上結婚,最多不超過半年。”

    “不行!否則,我就搬出這個家,以後你們想找,也找不到我。”劉勇內心一陣悲哀。自己何嚐不想陪兒子一起生活下去?可是,病情不饒人,能否捱過半年,還是一個未知數。

    麵對父親的“最後通牒”,葉軍隻當是一個善意的激將法。人老了,怎麽變成了孩子?結婚是兩個人的事,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哪能強迫呢?

    酒店如期開業,慶典非常隆重。白田榮和葉剛都來給葉軍捧場,還有很多嘉賓蒞臨,這其中自然少不了白巧巧。她作為“軍盛新農村”的獨家酒類供應商,慷慨地拿出一筆讚助費,並請來一支老年秧歌隊,前來助興。

    帶有濃鬱地方特色的扭秧歌過後,又是一陣現代歌舞表演。一群年輕的女孩子,在臨時搭建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地方不入流的歌手,聲嘶力竭,極力表現出歌星的風采。隨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慶典達到了高潮,吸引來眾多的圍觀者,人們紛紛議論,首屆烹飪大賽的冠軍,出人意料地開了一家田園風格的酒店。

    白巧巧站在嘉賓行列,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無意間發現街道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車窗要下來,露出一張黝黑的臉。她一眼便認出,坐在轎車裏的人,正是順達集團陰謀篡位的趙剛。

    白巧巧向身邊的父親耳語說:“你看,那邊車上的人。”

    白田榮也發現了趙剛,心裏暗想,葉軍的開業慶典聲勢很大,一定是驚動了趙剛,未來二人的競爭將會異常慘烈。趙剛這個卑鄙的小人,喪盡天良,卻逍遙法外。可恨沒有十足的把握告倒他。

    昨天晚上,白田榮意外接到白誌成的電話。原來白誌成為了躲避趙剛的暗算,隻身逃往了南方,但是陌生的環境,讓他過得很不自在。他越想越窩囊,本來事不關己,為何自己糊裏糊塗,踏上了逃亡之路?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順達集團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而他最大的心病,就是自己的房產,就算遷往南方,也要把房子賣掉。

    白誌成思來想去,認為唯一能夠聯係的人就是叔叔,便試著打了一通電話,他來電意圖很明確,一則探聽順達集團事態的發展,二則希望叔叔幫其看護房產。白田榮接到電話,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繩索。隻要順藤摸瓜,找到白誌成,讓他出庭作證,劉勇的官司基本上就有了勝算。

    為了不打草驚蛇,白田榮故作平靜,裝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似乎白誌成的離開,隻是他個人選擇的消遣,一次無關緊要的自費旅行。白田榮沒有問他在什麽地方,而是撒了一個謊說,白誌成家的煤氣管道出了故障,因為戶主不在家,燃氣公司關閉了管線,樓上樓下的鄰居都用不上煤氣,怨言頗大,希望白誌成能夠迴來一趟,把事情解決一下。

    白誌成信以為真,也許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糟。或許趙剛的陰謀被識破,已經被公安機關抓走了。劉董的地位依然穩固。或者,劉董找到了趙剛的破綻,向法院提供了足夠的證據,而整個過程,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即便趙剛與黑社會有染,奈何身陷囹圄,還右本事殺人滅口嗎?

    叔叔的平靜,令白誌成緊張的情緒稍稍緩解。他決定春節前悄悄潛迴北方,觀察事態究竟朝哪個方向發展,若是問題嚴重,趕緊賣掉房子,另謀生路。

    白誌成的心思,早已被白田榮猜透。順達集團一事,侄子一定知曉內幕,而他突然消失,就是害怕遭到傷害和報複。這恰恰說明他了解趙剛的陰謀。趙剛雖然暫時得逞,但陰謀畢竟是陰謀,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他必然受到良心的譴責,任何外來的質疑和挑釁,都將使他成為驚弓之鳥。所以,在白田榮看來,趙剛的出現,是一種露怯的表現。隻要白誌成現身,實際上就意味著趙剛陰謀的破產。

    白田榮暗示女兒,不要聲張。在這麽好的氣氛下,不要因為趙剛而發生不愉快的衝突。

    黑色轎車很快駛離。隆重的開業慶典結束,嘉賓進入酒店開懷暢飲。劉勇致辭,感謝朋友的到來,並勉勵兒子奮發進取,力爭創出小城餐飲業的新品牌。葉軍不善言辭,結結巴巴表示,願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實力。熱烈的掌聲,令葉軍熱血澎湃,一段似錦的前程,正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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