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鵬解釋得很清楚,酒店經理馬明亮涉嫌出賣商業情報,希望葉超能夠去酒店上班,監視其一舉一動,並及時給予反饋。孫鵬再三囑咐,這項任務事關重大,一定要保密。葉超得知這也是父親的意思,出於集團整體利益出發,自己責無旁貸,便一口應允下來。

    葉超記得,去年剛畢業時,給母親慶賀生日,一家曾到這裏就餐。當時感覺這家酒店富麗堂皇,能夠吃一頓飯,簡直就是奢侈的消費。如今再次來到這裏,豪華依舊,潔淨依舊,不同的是身份和心情。葉超決心不辱使命,找到切實證據,揭露馬明亮的卑鄙行徑。

    對於葉超的身份,馬明亮渾然不覺,與艾麗萍偷情時,她也未透露一點信息。看了一眼個人履曆,馬明亮知道葉超曾在順達集團供過職,大概是不滿趙剛的專橫,才轉投福昌集團。馬明亮深受趙剛的迫害,心中不免對這個可憐的年輕人,產生了一絲同情。

    “你是大學生?”馬明亮擺出了領導派頭,似乎頗具伯樂的慧眼,“以後在我的手下好好幹,我絕不會埋沒人才。集團任命你為副經理,可見你的能力不俗,年輕人前途無量!”

    葉超第一次接觸馬明亮,感覺不出眼前的中年人,到底有多麽可惡。隻是他閃爍的目光,無意間流露出一點狡詐和奸猾。

    “謝謝馬經理,以後請多多指教!”

    馬明亮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年輕人文質彬彬,很有修養,“我帶你到各處看看,熟悉一下環境。”他一邊走,一邊如數家珍地介紹。走到貴賓包房,他推開門說,“這就是集團領導經常開會和招待客戶的地方。”

    葉超走了進來,隻見這間貴賓包房,不似普通的房間。除了必備的圓桌和椅子之外,在右側還多出一個方桌,方桌後麵是一個書架,盡管上麵擺著一些空文件夾,但書架旁的幾幅字畫,卻顯示出濃重的文化氣息。幾株大的綠色植物,更加點綴出包房的勃勃生氣。

    馬明亮領著葉超走了走前堂、後廚,將部門的負責人介紹給他認識。葉超愉快地度過了一天,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麽異常。下班後,他剛走出酒店門口,隻見白雪站在街道對麵向他招手。

    白雪穿著一身白色的休閑裝,顯得精神煥發。粉紅的小臉,露出甜美的笑意。

    葉超穿過街道,走上前說:“這麽巧?”

    “我在這等你的。”白雪看了看手表,“等了十五分鍾了。”

    “今天沒上班?”

    “上了。”白雪低聲地說,“單位沒事,我偷偷溜出來的。”

    白雪隨著葉超來到福昌集團,在財務部上班,每天工作量不大,下午過了三點基本無事可做。葉超心想,即便工作輕鬆,也不該擅離職守,這樣的工作態度實在不可取。他不好意思直接批評她,便以沉默作為迴應。白雪發覺他不高興,連忙表示下不為例。

    “找我有事?”葉超了解白雪是言出必行的人,所以沒有對她的偶然過失,表現出明顯的反感。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葉超已經預料到白雪的來意,幹脆直接迴答說:“這次調動崗位,是集團的決定。”

    “你沒有任何想法?”

    “沒有。”

    “以前在順達集團,你就一直忍啊,忍啊!現在到了福昌,你還是沒有自己的原則?”

    “我認為集團的決定,沒有錯誤。我願意服從。”

    白雪本想勸他迴到集團,卻見他態度不冷不熱,不禁急躁起來,“服從沒有錯,但要基於正確的安排。你這麽沒有原則的服從,隻能代表你的怯懦。”

    葉超腦子裏想著,明天怎樣博取馬明亮的信任,所以對白雪的話沒有在意,隨口答道:“我不這樣認為。”

    “你來集團不是炒菜做飯,而是學習真本領。”白雪替葉超境遇的鳴不公,說起話來有些激動,“你不知道嗎?你父親是集團的董事長,將來你是要挑大梁的。在酒店能學到什麽?”

    葉超不便將此行目的告知,便平靜地說:“我的身份還沒有公開,其中的原因,大概你也很清楚。希望你能繼續保密。”

    “對不起,我說話沒有考慮。”白雪憂心忡忡地說,“我心裏很急,你知道嗎?我發現你越來越不自信了。”

    葉超付之一笑,“是嗎?自信不是說出來的。我很明白,我現在做什麽。”

    “隻有我不明白。”白雪心裏很難過,有意激勵這個鍾愛的男人,然而得不到他的響應。他這樣委曲求全,消沉委頓,完全不像從前的葉超了。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能告訴我嗎?我是你可以信賴的朋友。”白雪轉而以友情來暖化他,希望從朋友的角度,勸他迴心轉意。父親是董事長,調迴集團上班,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葉超無法理解女孩子細膩的心思,白雪之所以不厭啟發勸導他,不僅是希望他迴到集團,加速提升個人能力,更為重要的是,她渴望每天見到那張俊朗的麵孔,沒有他的存在,集團仿佛成了冰冷的城堡。

    “我沒有難言之隱。一切都很好,工作很開心。”

    葉超的坦率,在白雪看來,是一種消極和軟弱。她忍受內心的悵惘,淡淡地說:“也許是我多管閑事了。不好意思,我先迴去了。”說完,停下腳步,掉頭而去。

    “我送送你吧?”葉超望著白雪的身影說。

    “不用了,前麵有公車站點。”白雪沒有迴頭。

    葉超無心觀賞一路風光,一會兒想著每天的工作,一會兒想著白雪的話。馬明亮每天呆在酒店裏,如何截獲商業信息的呢?難道他長了千裏眼,順風耳?怎樣才能破解這個謎團?孫鵬所謂的“反間計”,要等怎樣恰當的時機?白雪的話不無道理,在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下,她難免會產生誤會,不知是否真的生氣了?等到任務完成,要向她解釋一下。

    迴到家,母親王美霞告訴他,孫鵬剛才來過。葉超趕到孫鵬家,將第一天上班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孫鵬告訴他,要耐心觀察,至於何時,采取何等具體的計策,還要與董事長商量,然後實施。

    第二天下午,葉超發現馬明亮接到一通電話之後,匆匆離開了,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才迴來。在這段時間內,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葉超心裏犯起了嘀咕。沒過多久,艾麗萍帶來兩個女人,一起在包房裏吃飯,看樣子不像是客戶。馬明亮盡獻殷勤,從他曖昧的眼神中,葉超似乎發覺了什麽。

    有關艾、馬之間的隱情,孫鵬並沒有告訴葉超,畢竟這是不能公開的醜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況且艾麗萍是葉超父親的後妻,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為,不僅給葉董的臉上抹黑,也會讓葉氏子女跟著蒙羞的。

    葉超猜測,馬明亮討好艾麗萍,肯定是別有用心。大部分商業機密,很有可能從艾麗萍口中無意流失的。葉超將這個想法說給孫鵬,孫鵬認為或許有這種可能,但是以上次為例,集團突然改變會議地點,馬明亮則渾然不知,而艾麗萍竊密的嫌疑似乎可以否定,這樣說來,馬明亮還有另外獲取信息的渠道。而這個不為人知的渠道,應該就在酒店內部。

    按照酒店的規定,職工分為兩班倒。葉超雖是白班,但下班時間常常不固定,有時候顧客多了,人手不夠,葉超便主動留下來幫忙。這天忙碌過後,葉超將近七點才下班。剛走出酒店,偶遇同城的大學女同窗,畢業一年多不見,邂逅的驚喜,讓兩人情不自禁打開了話匣子。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在路口的大樹下,撞見了白雪。

    幾日不見,白雪很想念葉超,上次的言語唐突,讓她心裏過意不去,便想與葉超言歸於好,沒想到乘興而來,苦苦等待兩個小時,竟目睹了眼前的一幕。白雪心裏很委屈,自己的一片癡心,未能打動他的心,難怪他態度冷淡,原來是處了新的女朋友。

    白雪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葉超看到她,正想打招唿,卻見她一扭頭走掉了。

    葉超要下同學的電話號碼,相約有空聯係,然後匆匆去追趕白雪,可是白雪已經攔下一輛出租車,飛速地離去了。

    僅僅隔了一天,葉超下班迴家,吃過晚飯,正在看電視連續劇,接到哥哥葉軍的電話。葉軍質問葉超,是不是犯了重大的錯誤?

    葉超不明就裏,家裏一切如常,母親和姐姐都很好,自己沒有做錯什麽,哥哥何來這一說?

    葉軍提醒說,是不是得罪了某個女人,她的姐姐興師問罪,是誰惹得妹妹哭了一夜?

    葉超恍然大悟,原來白巧巧去葉軍的飯店告狀,白雪因為誤會竟然傷心至極。葉超頓時滿懷內疚,白雪的癡情,他何嚐沒有體會?可是一連串的事情糾纏一起,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想當初,從意外的車禍事件中,二人相遇、相識、相知。其後一同在順達集團上班,又相約轉入福昌集團,白雪一直追隨著葉超。長時間的相處,產生了默契。有時候,葉超甚至覺得白雪與他心靈相通,他要說的話,要做的事,似乎都與白雪不謀而合。隻有這一次,誤會的加深,讓二人之間有了一點點隔膜。葉超很後悔,如果語氣再溫和一點,也許情況就不一樣了。

    電視劇講述一段傳奇的愛情故事,男、女主人公陰差陽錯,抱恨終天。葉超聯想到自己,這許久以來,是否對白雪產生了愛戀?那潛移默化之中,是一種心的依戀。既然愛了,就不要留一絲的遺憾。不要像電視劇那樣,誤會越來越深,以至於無法挽救。

    葉超時而看著電視發愣,時而走到窗前張望,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母親問他,有什麽心事?葉超心不在焉,沒有聽到。母親再問一遍,葉超尷尬一笑,搖了搖頭,隻說悶得慌,穿上外衣,走出家門。

    初秋的夜,有幾許微涼。晚風吹拂在臉上,清清爽爽,葉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痛快了許多。不知不覺走到了白雪家樓下,一排低矮的灌木叢,在街燈的映照下,明暗相間。一輛不起眼的摩托車,停放在樓棟口。葉超認得,這是白雪父親釣魚時的交通工具。

    葉超撥通了白雪的電話,裏麵傳來白雪沙啞的聲音。葉超請求她下樓散步,白雪以時間太晚為由拒絕了。葉超剛想解釋,電話裏卻傳來“嘟嘟”的忙音。

    再次撥通電話,葉超如實相告,他就在樓下等著,如果她不下樓,就一直等下去。此時的白雪,思緒亂作一團,本想跟葉超賭氣,然而心裏又不落忍。走到窗前一望,果然見葉超孤零零地徘徊在路燈下。白雪悲喜交加,猶豫半天,還是下樓了。

    “不陪你的女朋友,來找我幹嘛?”白雪避開葉超的目光,撇了一下嘴。

    “女朋友?”葉超說,“我想你是誤會了。你見到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大學同學。”

    白雪煞有介事地說:“騙人!我什麽都看見了。其實呢,這也沒關係。你跟誰處朋友,那你的自由。”

    “要我怎麽說,你才肯相信我呢?”

    “那你什麽也別說。”白雪明知葉超不會撒謊,但見他這麽認真地說,反倒覺得有趣,這急於搶白的表現,不恰恰是心跡的表白嗎?

    兩人順著樓前的小路前進,轉過樓角,穿過鐵柵欄門,來到小區外街。走了五分鍾,誰也沒說話。當經過賣香瓜的拖拉機時,鄉下模樣的婦女,笑嗬嗬地問:“買瓜嗎?正兒八經的‘白糖罐’,甜著哩!”白雪停下腳步,嫻熟地在瓜堆裏揀來撿去,捏一捏瓜蒂部位,放在鼻下嗅一嗅,最後挑了兩個放在秤上。葉超搶著付錢,白雪也不客氣,拿起香瓜就走。

    “你猜我最喜歡吃什麽水果嗎?”白雪突然發問。

    “香瓜吧?”葉超早已猜到,白雪對這橢圓的東西情有獨鍾,因為在挑揀的過程中,她的眼睛一直神采奕奕。

    “恭喜你答對了!”

    葉超暗笑,這麽聰明的女孩子,故意問這種簡單的問題,大概是為了打破尷尬的局麵吧?

    “你想吃嗎?”白雪晃了晃袋子裏的香瓜說,“一聞到這股清香味,我饞得就要流口水。”

    “瓜上還沾著泥。沒有水洗,怎麽吃?”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或許有水,走,去碰碰運氣。”白雪頑皮一笑,好像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葉超隨著白雪返迴小區,來到人工湖。剛一登上小島,就聽見巨大的流水聲,從假山上淌下一道道水簾。白雪興奮地說:“真運氣,這裏的水沒停呢,快點去洗瓜!”

    葉超問:“這裏的水幹淨嗎?”

    “幹淨。你不知道,這湖是人工的,要經常往裏麵注水。那個假山就是一個水房子,流出來的都是自來水。”

    兩人各捧著一個洗好的香瓜,坐在樹下的石椅上。白雪吃得津津有味,略帶滑稽的吃相,葉超還是第一次看到。此時,有兩個家長帶著孩子戲水,偶爾傳來開心的笑聲。

    “剛才在電話裏,你不是說有要緊事找我嗎?怎麽見了麵,你反倒不說話了?”白雪心情好了很多。

    葉超也很納悶,剛才膨脹的勇氣,如何突然消失殆盡?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本身就是無比快樂的,在快樂的時候,語言似乎是多餘的。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有些話不能不說了。

    “我想……”話到嘴邊,葉超還是難以啟齒,嚼碎香瓜咽下後,他長舒了一口氣,“我想跟你說兩件事。”

    “說唄,幹嘛吞吞吐吐的。”

    “這次,我去集團大酒店上班,是執行一項特殊任務。其實,我並不是唯唯諾諾。因為這項任務關係重大,所以我答應父親暫時保密,希望你能夠理解。”

    “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白雪拿著半個香瓜,喃喃地說,“是我誤會你了。你沒怪我胡言亂語吧?”

    “怎麽會呢?”

    “那就好,第二件事呢?”白雪笑著繼續吃起了香瓜。

    葉超環視周圍,戲水的家長和孩子們已經散去。他用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我喜歡你。”

    白雪瞪大了眼睛,嘴巴裏塞滿了香瓜,從縫隙裏擠出幾個字,“你說什麽?”

    “我喜歡你。”葉超略微提高了聲調,一臉真誠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請求你做我的女朋友。”

    或許,白雪盼望這一時刻的來臨,已經等得太久了,而當它真正來臨時,反而讓她冷靜下來。白雪默默地嚼著香瓜,眼神在地上掃來掃去,卻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

    又是短暫的沉默。

    白雪問:“你想好了?我爸是個老奸巨猾的家夥,我的姐姐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我呢?也好不到哪去,身上有很多缺點。你要真的想好了,免得以後後悔。”

    “不管別人怎麽看,在我的眼裏,你蕙質蘭心,冰雪聰明。最重要的是,我們之間有一種默契,你不這樣認為嗎?”說著,葉超伸出了手。

    白雪笑嘻嘻地伸出十指,空抓幾下,示意手上沾滿了瓜汁,粘得很。葉超毫不猶豫地牽著她的手,跑到假山前。水簾依然飛速地流淌著,兩人一邊洗著手,一邊開心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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