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你抓蟲子啊,”薑楚迴過頭,神色是難得的有些玩世不恭,“我可知道主峰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不少,師尊既是要磨你膽量,光有一種長大了就好看的有什麽用,作為弟子,師尊不忍心下的手,我可不得有點眼力見。”“你又知道了。”葉知秋怎可能真讓這人尋些怪東西來嚇自己,趕緊上前攔下,臨到身前,那人卻是躲開了,就這樣從好聲溝通,變成了對手過招,一來二去,此次卻是葉知秋占了上風。正是打在興頭上,他一手撥開對方格擋的手臂,一手就要襲向對方的麵門,眼見就要碰上了,他轉腕將手心換作手背,可人家卻是動用了靈力,一個閃身,避到了門邊。葉知秋對待打架比鬥可是半點容不得對手不認真的,隻拚身手的時候,誰還會用上術法,正要責難一二,就聽薑楚頗為緊張地說道:“原來不止一隻蟲,都爬到你衣領,快到脖子了。”葉知秋下意識地低頭拍了拍衣領,發現空無一物,氣惱道:“你!”“就你這怕蟲的模樣,怎可能自己尋蟲子來養蝴蝶,喜歡的東西哪有用,師兄給你去抓真的來。”卻是一聲傳音留下,人早沒了影。葉知秋瞥了眼案上擱著的瓷罐子,心道是若沒有薑楚來這一遭,他沒人提醒,哪裏就去關注蟲子的生長史了,隻待這毛毛蟲變成了蝴蝶,不就對這蟲子不再心生懼怕了嗎。他家容羽才不會是顧念私情才給尋來了這化蝶之物的。隻是,自己又怎麽會把幾隻小蟲想作是容羽附靈之物,都怪在魔窟那次附靈白狼,讓他清楚明白了這男人能為自己付出到何等程度,容羽能玩笑提出附靈,就是當初那隻靈蝶確實沒有共通的記憶,不記得才好。這樣的事,有一次也就夠了,他必須強大起來,強到不再有明顯的弱點,蟲子而已,他們既要給他送,他又何懼看著這瓷罐一日呢。入夜。雲中峰的夜晚常年籠罩在山霧裏,因著今年的一場大雪,霧氣似是更濃重了些,寒風卷著雪花拍打在窗戶上吱呀呀作響,風聲恰如嬰兒嗚咽,女子幽訴,給這平凡的夜,更添了些陰鬱氣息。陳設典雅華美的屋舍內,唯有一盞不甚明亮的光源,照著一隅,卻照不亮一人清雋的麵容,他的半張麵孔都隱在黑暗中,肢體有些冷僵,神情極為專注,那一雙映著火光的眼睛不知為何已是布滿了血絲。隻見火光倏然搖曳了一瞬,就在他麵上投下了一道道陰晴不定的影。一聲話語打破寂靜——“寶貝你是在養蠱嗎?”第118章 口蜜腹劍“你迴來啦。”葉知秋一聲迴話輕飄飄, 頭也不動,目不轉睛。容羽趕緊上前試了試他的額溫,手正要落下碰碰他的臉, 就被他一手擱在眉宇間, 往上推了推。容羽哪能見他這般模樣, 這可不是被蟲子嚇傻了, 都不知道眨眼睛了,又一手去挪那瓷罐, 卻是被葉知秋把手腕抓的緊緊的。“你這不是養蠱,是中了蠱罷?”容羽抽迴手,俯身將下巴擱在他肩上,嚐試用與他相同的視線去瞧那瓷罐裏的東西,這難道還能看上|癮?“不要打擾我, 你一邊玩去,”葉知秋掌心向後一拍, 就打到了容羽的額頭,半點愧色也無,認真道,“我不能眨眼睛, 這些東西瞧一眼就惡心, 但隻要適應了,不瞧第二眼,這惡心著就習慣了。”“這是什麽歪理,”容羽揉了揉額頭, 忽然就憶起葉知秋年少之時, 因為對丹爐心生恐懼,好像也是用了這麽個法子, 若不是自己到得及時,險些連房子都拆了,“誰給你找了這麽些蟲子來的?”葉知秋指尖在瓷罐上敲了敲,驀然就被脖子上的涼意驚得一抖,沒好氣地說道:“你派小家夥來給我送蝴蝶幼蟲,薑楚又酌情添了些,我這麽努力遂你心意,你不為我護|法也就罷了,怎好還來招惹我。”“你眨眨眼,我就不招惹你了。”容羽好聲勸道。“就該布一道連你都進不來的結界。”葉知秋嘟囔道,就覺出那涼意倏然竄到了心口處,他有心責怪兩句,卻又思及對方這手能是這個溫度,可想而知,這屋外該是有多冷,一時心軟,又不舍得出言責難了,想著能給容羽取取暖了也是好的,他身姿巍然不動,甚至還因為不想讓對方擔心他冷就收手,連聲人本能的歎息都沒有。直到得寸進尺家夥惹得他“唔”的一聲彎了腰,那維持了一日的不懈努力瞬間付之東流,方才一把抽出那人的壞手,轉身氣惱極了地嗬斥道:“你心眼忒壞了些,誰許你這樣掐人了。”“看來昨夜咬得狠了,”容羽麵色雲淡風輕,既未因對方惱了自己而歉疚,更未因自己的話語孟浪而羞恥,還能滿目溫情地捧住這氣鼓鼓的愛人的臉,雙手拇指指腹貼上人家的眼皮,倒是迫人閉上了布滿血絲的雙眸,他語氣卻似冷情,道,“再用這樣的眼睛瞧著我,我就不是心疼,要生氣了。”葉知秋感受到一絲絲靈流正在溫和地包裹他的眼睛,很舒緩也很清涼,讓人就連急躁的心都平靜了下來,若對方隻是一個好心療愈的醫者,他當是要道一聲謝的。可這人是容羽,是一個方才還在撩撥戲弄他的人。“送東西來磨人意誌的是你,不許人專心致誌的也是你,”葉知秋嘟囔道,唇角向下撇著,微弱的光晃晃悠悠映在他不滿的臉上,可不就是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模樣,“你倒好來怪我,還說什麽氣上了,這樣沒理,我可不知道怎麽與你說話,讓你高興。”“你啊……”容羽語氣無奈,這下子才知道什麽叫磨的人沒脾氣了,“我天生火靈根,耐心不好,後又被送到寒天湖多年,修的是靜心禁欲,怎麽知秋你也是寒天湖待了那麽些年,出來反而脾氣更大了?”“你想要我靜心禁欲?”葉知秋推開對方的手,雙眼眼皮微動,睜開之時已是恢複了清亮純淨,他目光低垂,眼神示意,冷聲道,“你倒是管好自己的手,再來對人提要求,你在寒天湖苦修之時,可沒有一個我又去送魚,又去抱著取暖,還隔三差五就拉著你的神魂共赴巫山罷。”“我原來這麽好啊。”容羽唇角微勾,還真就是一副感歎起來的模樣。“你這人……”葉知秋一肚子的話,瞬間被這人噎了迴去。容羽眉頭一挑,複又一本正經地握住他的雙手,因身姿擺得低,那仰望的神態看著極為親切,道:“我們約法三章,談正事的時候就不許生氣耍性子了,我問你,是那蝴蝶幼蟲不好,你才尋人去添了些別的嗎?”“容羽,”葉知秋雙眼對上人家的目光,忽而就柔情了許多,這話語說的有些輕,“你是不是當真是不忍心,亦或是打從心底把我瞧著弱了些?”容羽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看著他的眼神嚴肅了許多,一張本就清冷的臉,此刻是驀然添了些傲氣,不答反問:“我在你心裏厲不厲害?”葉知秋本想啐他一聲又不正經了,這話可不是第一次提了,哪次不是非得聽到滿意才罷休,可又想起對方方才言及是在討論正事,這話該不能往那處想罷。若說容羽在自己心裏的形象,堪稱完美,無論容貌還是修為,在這世上道一聲絕無僅有,天下無雙,都是應該的,這樣的仰慕傾心非是因為二人的關係,至少在他重生初見對方的時候都是難免因此心動的。若非要雞蛋裏挑出個骨頭來,這人與身俱來的優越和傲氣,往壞了說,那就是自戀,還是那種早已滲透入骨的自戀。葉知秋答得不怎麽有誠意,那態度和語調就像是附和著誇一朵人人皆知國色天香的花,又有如評價一道早已名滿天下的菜,隻道是:“厲害,你最厲害了,丹雲子宗師天下誰能不知誰能不曉,一顆靈丹抵萬金,活死人肉白骨,一掌摧山嶽,一劍平滄海,腳一踏,整個太華大陸都要抖三抖。”“這樣啊。”容羽點點頭,這就是照單全收了。葉知秋“嗯”了一聲,也跟著點頭稱是,這些話總也不是他編造出來的,隻要容羽想聽,就往那山頭一站,隻怕都能聽到聲山唿海嘯,那溢美之詞絕對比他匱乏的阿諛奉承之語要豐富的多。“那你怎好說自己弱了呢,”容羽握緊他雙手,往自己心口牽了牽,感歎道,“我愛的人,打的了魔修,撕的了惡狼,一顰一笑都能把我這個世上最厲害的人吃得死死的,你道我將你看得柔弱了,是弱化了我還是看輕了自己呢。”什麽撕惡狼,別的也就罷了,這話說的,葉知秋隻憑想象那畫麵,都是一副身形壯碩,雙手似刃,烈風中精神抖擻的模樣。“那狼倒是不曾撕過。”葉知秋一雙眸子已是染上了笑意。“你若喜歡,我陪你去撕一迴?”容羽笑著將人往跟前拽了拽。葉知秋想著說好的正事,約法三章也是自己當初提的,忙斂了笑意,道:“誰喜歡這個了。”容羽可不效仿,笑容更甚,道:“那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