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葉知秋眸色冰冷地瞥了一眼容羽。“我隻是占了無情道的優勢,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容羽還想嚐試著挽救一下,可顯然這句話才是點燃炸藥的一把火,迴應他的已經不是言語了,而是一道淩厲的掌風,威力之大,絲毫不亞於自家寶貝屠狼滅蟲之時,但心知是犯了錯的人哪敢反抗,就由著他出了這口氣,急退著出了門去。葉知秋看向那還未關的門,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翻了個身,腳剛一落地用上些力氣,就一陣電流似的疼痛不適爬上了每一塊骨頭,尤其是一整溜的椎骨,更是在他坐迴到榻邊的一瞬都要裂開了似的。“滾迴來!”片刻後,當葉知秋趴在那兀自享受著靈氣無微不至的關懷時,他的眼睛隻是微眯著,卻是半眼都沒瞧過靈氣的來源,這人,他大概是好幾日都不想理了。“知秋,你是驟然失去了那朵仙蓮護佑,才會這麽脆弱的。”容羽揭下他背上披著的衣物,一手繼續維持著靈氣供給,一手小心翼翼地塗抹上品療愈的晶露。脆弱?葉知秋聽道這詞,是更加堅定這人是不想好了,分明是犯了錯的加害者,還好意思說受害者脆弱,就算沒了仙蓮護佑,他也是有著元嬰修為的強健之軀,若不是這人不知節製,怎會如此。“其實那仙蓮雖為仙器,卻已是用作複生消耗過一迴了,你在覺察到封印無用後,能及時收手,隻將蓮花種到他心脈,還真是聰明機敏,吾心甚慰啊。”容羽見他不迴應,也是變著花樣哄他開心。葉知秋卻是努了努嘴,直接緊閉了眼睛,心中暗道這些事還不是自己讓這人看見的,還“吾心甚慰”,真當自己的機智都是跟他這個沒正形的師尊學的嗎?“我想你一定是留意到秘境出口的異象才做下了這麽多布置的,知秋,薑楚和清曉還被我關著呢,你作為長輩,願意去救他們嗎?”容羽道。“你明明知道有這樣的要事,還不顧分寸,留我在此,我還以為你都忘了自己還是個師尊了呢。”葉知秋聽他終於是提起這事了,頗有些氣惱地瞪了過去。誰知這人這會子倒是正經了,端坐肅容,道:“那魔尊不是清清楚楚地告訴你了,魔不是人,不會顧念人的那些細微的感情,他要掠奪占有,所以在他尋到了更有意思的挑撥你我,激怒我,還能亂我道心的方法後,不就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隻要你離開秘境就能解困的仙樂城,你若是一迴來就被我放去取出他可降魔念的魔種,他不會以為你是顧念兄弟情義。”“你總能給自己肆意享受,找出忒多借口。”葉知秋還是認同這個說法的,魔不是人,越能讓這魔尊產生好奇,激起征服欲,越能反製這魔尊在棋局之中,能在心生殺念之後,反而是更愛不釋手了,這哪裏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考量。“你記得他曾告訴過你的奪舍之事嗎?”容羽道。“他那個時候的表現應該不是主魂被魔占上風,其實他還是會有清醒的時候。”葉知秋知曉葉幽其實也並非全然沒有真心與他為友的時候,難免還是會心生唏噓,就是在秘境之中,他相信自己前後看見的也不是同一人。容羽點點頭,又道:“所以我以為奪舍之事是為真,但如今會被奪舍之人,未必就還是這個掌門首徒的軀殼了。”第93章 解除契約奪舍?他能憶起那時的葉幽說過, 若能早一日修成化神,掌門就沒有機會奪舍他了。蒼無秘境靈氣斷絕,人人麵上都有些枯槁之色, 可葉幽卻能輕而易舉地穿過他的護身結界。“他身上沒有魔氣, 動手擊倒我時並非是用了魔族手段, 那就是宋清晅此人的修為已然是足以壓製我的結界, 不依賴靈氣修行,卻可一日千裏, 他在那些人的心裏種下了心魔,讓他們在恐懼中奉他為神明,這樣的做法,與凡人供奉仙神如出一轍。”葉知秋分析道。“因為魔本就不是魔修,需要的可能並非靈氣魔息, 而是你說的類似於信念的東西,”容羽扶他起來, 靠在軟枕上,低頭之時竟是笑了,卻見容羽抬手掩唇輕咳了兩聲,道, “你倒是換稱唿換得快, 轉眼就連姓氏都不給人家用了。”“我已是元嬰境,誰知他悄沒生息地修到了何等修為,從前我隻在書籍上看到過合道期的大能千裏之外聽人無禮可瞬息取人首級,防範些總是好的。”葉知秋正色說道, 還真不知自己謹小慎微有何可笑了。“可不是呢, 就你膽子大,千裏之外還罵我呢, ”容羽斂了笑意,牽過他的手說道,“其實他都言明自己單名一個‘幽’字了,不過咱們的姓氏不給人家隨便用也是對的。”“你也想跟著我姓葉嗎?”葉知秋目光溫潤了些許,玩笑道。“也行呀,葉羽,葉雲子,還有雪魄,以後就叫葉雪魄,多好聽,以後讓人家一聽就知道這家誰做主。”容羽麵色莊重,倒也不似玩鬧之語。葉知秋見他又在一本正經地胡言,竟也是沒忍住笑著挪開了視線,這其他幾個也就罷了,丹雲子又不是個名諱,哪還有強行在前麵加個姓氏糊弄的。“能笑就好了,別氣了,”容羽也是鬆了口氣,從一旁勾起一個靈寵袋晃了晃,問道,“放他出來嗎?”“你都瞧見了,還替他說話。”葉知秋瞥了一眼靈寵袋,沒好氣地說道。“他可沒喊別人父親,”容羽將抽繩鬆開,想了想,還是先按住了袋口,對他說道,“我眼裏他是個孩子,但你眼裏他應該還是隻雪貂,你可有想過,這世間化形的妖隻會越來越多,他們或許會混跡在市井商販裏,或許會經過努力成為修士,你說過的那幻境裏的靈犀仙子,你會把她當做一株靈草看待嗎?”“他,雪魄不一樣。”葉知秋最是受不得這人一副正經的樣子說教,非是不喜,而是每當容羽這樣語重心長地說話之時,像極了一位指導弟子的老師,而他這個被教導的弟子,偏偏還次次都是這麽個不成體統的儀態,這樣陡然在他心上轉變身份的狀況,著實讓他一想起早先二人還做過什麽,就有些不合時宜的羞恥心作祟。“他不一樣,是因為與你神魂結契,雖已有人形,你卻總難以不將他看作是靈寵,以主人的眼光去要求他與你一樣,”容羽雖在說教之時,較之平常相處會更多些嚴肅神色,但語氣到底還算是溫和的,“是人,就不會是千篇一律的,人、魔殊途,你尚且能看清,我想,你應該也可以將他視作一個獨立的人來看待的。”“你待他總是格外好些。”葉知秋側過身來,一手支著額,長發似海藻一般順著手臂傾瀉而下,那一身雪白華貴的衣料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柔美的弧度,就像被海風吹動的波浪,觀之讓人心神蕩漾,卻唯有碰觸過的手,才知道這柔美中的力量。這樣的美,滿滿都是刻意,卻是讓容羽瞧見就再難挪開眼睛,隻勉強鎮定了心神,順著他的話,說道:“我沒有經曆過他這樣無憂無慮的童年,說來慚愧,卻也是第一次見到。”“哦。”葉知秋這一聲婉轉的意味深長,他眼波流轉,淺笑迷人,隻一手向前覆上了容羽微涼的指尖,一點一點遊|走到手背,將這輕觸即離的酥|麻癢意,一寸一寸帶進了對方看似堅不可摧的心裏,就在看見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為他興起了漣漪的刹那,他起身貼近,卻是將對方期待的唇附到了耳邊,輕聲道,“師尊,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做|了。”“你這是怎麽了?”容羽鮮少有見到葉知秋如此主動的時候,那輕聲細語落在他心裏就似溫柔甜蜜的訴求。“我想,想,”葉知秋聲聲似歎息,指尖滑到容羽的掌心,卻是一勾,將一個繩結已鬆的靈寵袋勾了起來,迅速退開,眉頭一挑,看向那個唿吸都停滯了一瞬的男人,神色無辜極了地說道,“我想與雪魄斷掉神魂契約,放他自由。”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向下一瞥,正待再戲弄揶揄兩句,卻是驀然被人扣住了後腦,一聲抗議未出,對方已是讓他無論是真是假,是玩是鬧的話盡數都咽了迴去,那剛才笑話人家唿吸凝滯的心思是半點沒有了,反倒是自己的唿吸不順暢了起來。也不過片刻的柔情,就讓他指尖微麻,手一鬆,就讓雪魄從靈寵袋裏鑽了出來,葉知秋頭腦迷迷糊糊,直到對方終於是放開了手,才漸漸平複了氣息,注意到身側散去的靈光。“情難自禁毋需壓抑,情之所鍾,兩心相許,隻要不逾禮教,不背天道,他想要什麽,就給他什麽。”葉知秋聽見容羽這番話,一臉尷尬地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那個老老實實跪坐在自己身邊的孩子,卻見這孩子一副很是受教地點點頭,滿目尊敬地看向那個舉止孟浪,卻又儀容端莊的男人,說道:“二位爹爹感情好,兒子麵上有光。”容羽又道:“告訴你爹,為何在蒼無秘境與歹人為伍。”雪魄聽到“歹人”二字,發頂驀然竄出一對雪貂耳朵抖了抖,轉身看向葉知秋神色認真地說道:“父親教導,他不在的時候,打得過就上,打不過就跑,務必珍重自身,不可逞強,唯有一種情況另論。”葉知秋被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攪得一臉茫然,頭昏腦漲,眼見這雪貂還故作高深,賣起關子來了,他雙眼淡漠,冷語道:“愛說不說,關我何事。”“關了,”雪魄往他跟前挪了挪,雙手撐著膝蓋,一臉人畜無害的乖巧模樣,道,“父親教導,爹愛打架,遇強則強,從不退縮,對手弱些的,你上我就上,對手強些的,你攻我防守,如果遇上強弱不好判斷的,能裝死就別拖你後腿。”“你就是這麽教小孩的?”葉知秋忍笑說著,轉頭看向那個麵上莫名還有些欣慰神色的人。“那魔尊說麵對強者要有起碼的謙卑,我不知何為謙卑,也教不來這孩子謙卑,你們出門在外,難免有我顧及不到的時候,總得提前交代一些,”容羽眼中是有些期待讚許的光芒,問道,“怎麽樣?”“什麽怎麽樣,教他裝死還是教他處對象?”葉知秋神色戲謔,問道。容羽見他對於自己的教導方式有了些興致,也是頗為認真地解釋了一番,道:“我教養了三名弟子,人品倒還都是好的,隻是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足之處,如今也算前車之鑒,我教他可以有情,但不可濫情,也教他如何對人一心一意。”“你最喜歡的煉丹倒不教他,”葉知秋搖頭笑了笑,說道,“罷了,我明白強扭的瓜不甜,凡事還得因材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