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誠不知何時來到了涼亭裏,瞧見了皺眉沉思的沈牧之,開口將他從沉思中拉了迴來,問道:“聽青果說,明天要去逛廟會?”


    沈牧之收拾了一下心頭紛亂思緒,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是的。我本來不太同意,可是我大哥想去。”


    “去逛逛也好。”玄誠說道。


    沈牧之不由意外,看向玄誠:“你也覺得該去逛逛?”


    玄誠聳聳肩,道:“總在這宅子裏窩著也不是迴事,出去走走,散散心,挺好的。最好是排場大點,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在安定城。”


    沈牧之一愣:“為何?”


    玄誠迴答:“你父親和你大哥,一個是堂堂金國二品鎮北將軍,一個是四品將軍,怎麽說也是國之重臣吧。若是大張旗鼓的,眾人皆知你們在安定城,若是你們出了事,這悠悠眾口可不是那麽好堵的。如此一來,你們在安定城的安全會更有保障一些。就算那老東西真跟大劍門做了什麽交易,他要動手,也要掂量掂量這其中影響。”


    沈牧之聽後,心情沒有因為玄誠那句更有保障而輕鬆幾分,想到剛剛自己的推測,猶豫了一下後,開口說道:“我們恐怕不能再在這裏耗下去了。”


    玄誠一怔:“什麽意思?”


    “我們可能得想辦法盡快迴京。”沈牧之遲疑著說道。


    話剛出口,玄誠就瞪大了眼睛盯著沈牧之,片刻沉默後,突問:“你腦子沒問題吧?”


    沈牧之苦笑,他能理解玄誠這反應,因為他之前聽到這話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反應。


    “你大哥和你父親他們不知道出城會是什麽結果這正常,可你應該十分清楚吧?”玄誠一臉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眼中都是恨鐵不成鋼的嫌棄。


    沈牧之深吸了口氣,解釋道:“我清楚。隻不過,我之前對事情的預估出現了一些錯誤。”


    “什麽錯誤?”玄誠不耐煩地問道。


    沈牧之便將之前他的推測都說了出來。


    玄誠聽後,也沉默了下來,眉頭緊皺,神色凝重。


    良久之後,他開口:“也就是說,若是不走,你們沈家可能就是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沈牧之點頭。


    玄誠再度沉默。


    沈牧之歎了一聲,看著玄誠黑著的臉,心中糾結了一會後,最終還是決定說出口:“道長,我想與你商量件事。”


    玄誠抬眼看他,眼神依然嫌棄:“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放心,真到了無力迴天的地步,我不會陪著你們一起死的!我師兄已經死了,我這一脈就剩我一人了,我要再死了,可就斷了傳承了。”


    沈牧之聞言,心頭感受有些難言。


    “如此甚好。”他沉默了一會後,道:“還有一事,我想求道長您幫忙。”


    玄誠皺眉:“什麽事?”


    “到時候我希望道長您能帶著青果一起走。”沈牧之看著他,懇求道。


    玄誠一聽這話,臉上頓時浮現怒色。


    沈牧之見狀,又說道:“我知道您嫌棄她是個妖。雖然你說人妖殊途,可我相信,妖也不一定都是壞的。至少,青果是好的。她救了我不下一次,我不能再連累她陪著我一起死。所以,懇請道長您能幫我這個忙。道長大恩,牧之此生無以迴報,若有來世……”


    “停!”玄誠煩躁地打斷了他的話,而後看著沈牧之,哼了一聲,道:“先不說我願不願意救她,我問你,你知道你們之間的血契是怎麽個情況嗎?”


    沈牧之一愣,不知道玄誠這個時候提這個是什麽意思,茫然地看著他,問道:“什麽意思?”


    玄誠臉上又現恨鐵不成鋼之色:“你們之間的血契,你是主她是仆。而且,她之前心脈受損,是用你的心血重塑的。這也就是說,你們之間的血契根本無法解除,而且你一死,她也會死。”


    沈牧之渾身一震,僵在了那裏,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玄誠,愣了好半響,才喃喃著問:“道長所說可是真?”


    玄誠嘁了一聲:“我雖然不喜歡那小妖精,可我還不至於撒謊!”


    沈牧之神情頓時一黯。


    本以為,若是此局不能破,至少青果還能有一線生機。沒想到,還有血契這樣的事。


    如今想來,當初帶她在身邊,真是一樁錯誤的事情。


    是他連累了她。


    本來她可以在那蚨山之中,自由自在,雖然以她那喜好熱鬧的性格,或許山中日子清冷了一些,可至少沒有生命之憂。


    但,自從遇見了他,她原本可以平安順遂的人生,頓時間就充滿了危險。現如今,更是身陷十死無生之局,難以脫困。


    “你也別太灰心了。事情不到最後一刻,就不能輕易放棄。這樣吧,明天還是去逛廟會,按照我剛才說的,動靜搞大點,越大越好。其他的,我先迴去想想,明日逛完廟會再說。”玄誠一邊說,一邊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他。


    沈牧之壓了壓心頭灰暗情緒,抬頭看向他,努力讓自己顯得自信一些,點了點頭。


    玄誠走了,沈牧之一人在涼亭中又坐了許久,這才調整好心情,去找了沈威。


    剛才玄誠說要動靜大點,那就讓父親叫上餘福成,眾人一起去逛廟會。


    不知道父親與餘福成是怎麽說的,第二日一大早,餘福成就帶著人來了,包括侍衛和隨從,浩浩蕩蕩來了有二十幾人。


    再加上沈威手下二十幾人,一行人足足有五十人以上,就這麽去了廟會。


    這五十幾個人一上街,就震驚了街上的人。


    王其走在青果旁邊,看看前後,臉上驚惶神情久久難消。


    時近年關,城隍廟內,上香祈福的人不少。


    這五十幾人一來,立馬驚動了城隍廟內的人。一時間,議論紛紛。不知是誰傳出了話語,沒多大功夫,沈牧之一行人的身份,已經眾人皆知。


    有人看著坐在輪椅上的沈牧平,竊竊私語。


    也有人毫不吝嗇地誇讚著沈威身為鎮北將軍這些年的功績。


    餘福成走在沈威旁邊,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去上支香?”入了廟後,餘福成看了一眼那迎上前來,誠惶誠恐的廟祝,笑著問身旁的沈威。


    沈威點頭,然後朝著過來的廟祝說道:“每人請三支。”


    廟祝一愣,看了看沈威身後那站成了一排的人,有些愣神。


    “可是香不夠?”沈威問。


    廟祝迴神,連忙迴答:“夠的!夠的!將軍這邊請。”


    沈威笑了笑,與餘福成相互讓了一下後,率先跟著廟祝往大殿走去。


    沈牧之也準備跟上去,卻見身旁玄誠和青果都沒動,不由一愣,轉頭看向他們兩,問:“怎麽了?”


    玄誠翻了個白眼,沒接話。


    青果則是微微皺起眉頭,道:“我覺得那地方不太歡迎我。”


    玄誠在旁聽到這話,哼了一聲:“這地方當然不歡迎你!”


    青果聞言,臉色微微一白。


    沈牧之無奈看了玄誠一眼,玄誠扭過了頭。他隻好去安慰青果,道:“沒事的。這香也無非是個念想,請不請都是這樣。我也不去了。”


    “沒事,哥哥你去吧。我和道長一起在這裏等你。”青果迴答。


    沈牧之搖了搖頭。


    他其實是自己也不太想去。


    求神若是有用,他早就求了。


    既然無用,又為何要求。


    誰知,玄誠卻在這時候說了一句:“你還是該去上個香。”


    沈牧之不解:“為何?”


    玄誠迴答:“傳說,這年關將近,這城隍老爺一般都會在廟中守著,你去上個香,求一求,說不定這城隍老爺就聽見了,然後大發慈悲,幫你一迴呢!”


    沈牧之沒想到玄誠說了這麽一個理由,有些哭笑不得。搖搖頭,沒作聲。


    不曾想,玄誠確實臉一翻,斥道:“讓你去就去!”


    沈牧之皺起眉頭,看玄誠臉色不佳,到了嘴邊的反駁言語,又吞了迴去,想了想,道:“那就聽你的。”


    說完,叫上了不知所措的王其,一起往大殿走去。


    兩人先後從門口的廟祝那接了三支上好的香過來,然後跟在眾人身後,等著敬香。


    殿內,城隍老爺的金身鋥亮光潔,麵無表情的臉,顯得有些嚴肅。微微垂下的眼瞼,仿佛俯視眾生。


    沈牧之抬頭看著他,心想,這世道若真有神靈,這些神靈恐怕也都是如這城隍爺一般——‘居高臨下,漠視蒼生’吧。


    “林公子,到你了。”餘福成的聲音忽然在旁響起,將沈牧之的心思從城隍爺的金身上拉了迴來。


    沈牧之轉頭朝餘福成笑了笑,而後上前點燃了手中檀香,按照規矩躬身作揖之後,插入香爐之中。


    完成之後,他退出殿外,沈威他們都已經在殿外了。


    廟祝請他們去後院喝茶。餘福成也說這城隍廟中有一口井,井水十分特別,煮出來的茶,格外清香。


    沈威看向沈牧之:“林公子覺得如何?”


    沈牧之點了點頭。


    沈牧之叫上了玄誠,青果還有王其,然後推著大哥,與沈威和餘福成一道往後院去。至於其他人都留在了前麵。


    城隍廟的後院頗大,裏麵有大樹亭亭如蓋。樹旁有古井一座,井邊青石如鏡,竟可反光。


    正如餘福成所說,這井水確實甘冽,煮茶甚好。


    隻是,茶好,話卻無聊。


    沈牧之聽得心煩,在茶桌旁坐了沒多久,便起了身,走到那樹下仰頭看了起來。


    玄誠很快跟了過來。


    “這是什麽樹?”沈牧之問道。


    “菩提。”玄誠迴答。


    沈牧之聞言一想,問:“菩提本無樹的菩提?”


    玄誠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沈牧之又疑惑起來:“這城隍廟是屬於佛教的?”


    “佛個屁!”玄誠低聲罵了一句。


    沈牧之一愣之後,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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