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年關,京城中的過年氣氛已經很濃。街上店鋪,大多都已經張燈結彩。街上人來人往,大部分人臉上都是一番喜氣洋洋的模樣。


    景江之上,那一艘艘停靠在岸邊的精致畫舫也都添上了喜慶色彩,或精巧的窗花,或樣式別致的燈籠。


    忽然,一艘小巧畫舫離開了岸邊,在景江之上,順流飄了下去。


    畫舫之上,掛著盈香閣的牌子。


    畫舫之內,盈香閣頭牌,一襲青衣的玉青姑娘正坐在一架古琴之後,十指輕撥,琴音叮咚而起。


    在她身前,有三人對坐,各自品茶沉默。


    良久,一曲罷了。坐在北麵的那個華服男子轉頭笑著請她下來吃了一杯酒,又說了幾句話後,這玉青姑娘便十分自覺地退了下去。


    房間裏,就剩下了這三人。


    三人,兩男一女。


    坐在北麵的華服男子,頭戴玉冠,腰懸小巧玉壺,麵容線條硬朗,眼尾狹長,給人幾分淩厲之感。


    他看著對麵麵覆薄紗的白衣女子,嘴角掛著一絲淺笑,道:“賀姑娘是什麽時候到的?怎麽不直接去府中?”


    對麵的白衣女子,正是賀錦研。


    “今早剛到。府中人多眼雜,不方便。”賀錦研淡淡迴答,那清淡的眼神裏,寫著明顯的疏離。


    男子盯著她看了一會,忽然嗤聲一笑,接著說道:“賀姑娘是怕去了我那裏,我對你做些什麽嗎?”


    賀錦研聞言,也笑了一聲,然後反問:“二殿下能對我做什麽呢?”


    男子一愣。


    “殿下,喝茶。”這時,坐在兩人旁邊一直沒說過話的中年男子忽然伸手給這位二殿下倒了一杯茶。他手中茶壺之中的茶水,此時溫度正好,味道也正好。


    茶杯剛滿,二殿下哈哈笑了起來,看了那賀錦研一眼後,低頭拿起那杯茶,飲了一口,然後臉上露出陶醉神情。


    “雲長兄這煮茶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二殿下轉頭朝著中年男子笑著稱讚道。


    中年男子微微垂著腦袋,一邊給賀錦研倒茶,一邊笑答:“殿下不嫌棄就好。”


    賀錦研看著那冒著熱氣淡綠色茶湯注入那白瓷茶杯之中,忽然微微抬眼,瞧了那雲長一眼。


    雲長似乎無所覺,茶杯滿了,便收了手。


    “賀姑娘也嚐嚐,這茶是前些天剛從南邊送來的,上好的雲青。”雲長依舊微微垂著頭,語帶笑意,輕聲說道。


    “多謝。”賀錦研輕聲說了一句後,拿過茶杯,淺啜了一口。


    確實,茶湯清澈甘甜,毫無苦澀之感,香氣綿長清新,讓人嗅之醒腦提神。


    “茶很好。”賀錦研喝了一口後,放下茶杯,淡淡稱讚了一句。


    對麵二殿下看著她,問:“賀姑娘此行過來,應該是不走了吧?”


    “二殿下為何如此問?”賀錦研反問。


    二殿下微微一笑,道:“若是不走了,那我這邊就吩咐人去準備了。等到年關一過,你我之事也該提上日程了,不是嗎?”


    賀錦研聞聽這話,一直沒什麽表情的她,眉頭忽然皺了皺。


    “賀姑娘可有什麽問題?”二殿下瞧見她皺眉,眼神一動,口中問道。


    賀錦研沉默了一會,搖頭迴答:“沒什麽問題。殿下隻管準備便是。”


    二殿下露出笑容:“那就好。賀姑娘若是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能滿足的,一定滿足。”


    “好。”賀錦研答道,語氣略顯生硬。


    二殿下看著她,眼神之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地怒色。旋即,他又轉頭笑著吩咐一旁的雲長:“雲長,你先下去吧,我與賀姑娘單獨聊幾句。”


    雲長立馬點頭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門一關上,二殿下臉上的笑容立馬收了起來。他伸手拿過桌上那把精巧茶壺,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後,緩緩說道:“賀姑娘此行來之前,見過那沈牧平了?”


    賀錦研薄紗之下神色微微一變,接著,她問:“殿下想說什麽直言就是,不必拐彎抹角。”


    二殿下手拿著茶杯,輕輕把玩,目光看著那微微蕩漾的淡黃色茶湯,嘴角笑意神秘莫測。“我與賀姑娘做個交易如何?”


    賀錦研眉頭頓蹙。


    “什麽交易?”片刻沉吟後,賀錦研問。


    二殿下抬眼看他,笑意驟冷:“我可以放那沈牧平一條生路,你幫我做一件事,如何?”


    賀錦研眼中神色微亂,甚至連唿吸都急促了一下,但也隻是一下。很快,她眼中眸色重新冷了下來,看著對麵男子,冷聲道:“沈牧平生死與我何幹。二殿下莫非是不想履約了?”


    二殿下盯著她的眼睛,嘴角笑容變得意味深長,片刻後,笑道:“古話說,最毒婦人心。這話還真是沒說錯。賀姑娘連喜歡的男子都舍得,以後你我做了夫妻,同睡一榻,我如何能安心?”


    “論毒,恐怕我還輸二殿下三分吧。”賀錦研看著他,嘲諷道。


    二殿下臉色一黑,旋即又笑了起來,朝著賀錦研說道:“這麽說來,你我也算是同道中人了。那就祝我們以後能舉案齊眉,白首到老如何?”說著,二殿下舉起手中茶杯。


    賀錦研看了一眼他那茶杯,眉頭蹙了一下,並未迎合,話題一轉,忽問:“殿下是否動搖了?”


    二殿下眸色一變,反問:“賀姑娘何出此問?”


    賀錦研低頭看向那杯熱氣漸漸稀少的茶水,淡淡說道:“聽聞陛下決意立儲,並且已經有口風透露,二殿下您……”她忽然抬眸,看向二殿下,眼中神色微冷:“勝算很大!”


    二殿下一愣,旋即笑了一聲,道:“賀姑娘不是今早剛入京嗎?這又是哪裏聽來的謠言?”


    “隻是謠言嗎?”賀錦研緊盯著二殿下,反問。


    “賀姑娘覺得呢?”二殿下同樣反問。


    賀錦研皺眉。


    二殿下哼笑了一聲,道:“賀姑娘盡管放心,計劃不會有絲毫變化。”


    賀錦研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後,道:“如此最好。”


    “我聽說,西洲那邊最近出了點事。”二殿下轉了轉身前茶杯,忽又說道:“賀姑娘,可已知曉?”


    賀錦研搖頭:“並未聽說。”


    二殿下笑了一下:“那就麻煩賀姑娘幫忙帶句話,讓他們這些天稍微收著點。若是因為他們最後事敗,到時候大家可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賀錦研皺著眉頭,沉吟了一下後,道:“好。”


    “行了。若是賀姑娘沒什麽事要說了,那我就告辭了。”二殿下說著,放下茶杯,起了身。


    賀錦研隨著起身:“我就不送二殿下了。”


    二殿下微微一笑,轉身往外走。剛走了沒兩步,忽又停下。轉頭看那賀錦研:“真不打算去府中住?”


    賀錦研想了一下,迴答:“既然是遲早的事,又何必急於一時!”


    二殿下一想,一笑:“也是。那我們就除夕夜見。”


    “除夕夜見。”賀錦研眼神一凜,淡淡答道。


    二殿下轉身出屋,門外一身雲紋黑袍的雲長躬身正候著,見二殿下出來,立馬從旁邊的木架上取來披風,為他披上了。


    畫舫慢慢靠岸,岸邊已經有馬車等著。帶上兜帽的二殿下,在雲長的陪同下,很快上了馬車。


    馬車內,另有一人候著。


    二殿下一坐下,就朝著那人說道:“派人去安定,我要那沈牧平活著。”


    那人聞言,眉頭一皺:“為何?”


    二殿下沒接話。那人也便識趣地不再問。


    ……


    ……


    安定城。


    城南宅子裏,沈牧之有些煩悶地一人坐在涼亭中,皺眉沉思著。


    之前與大哥在房中的對話,讓他心中煩躁,可又不好當著大哥麵表現出來,隻好出來這涼亭坐著,壓壓火氣。


    隻是,火氣下來之後,沈牧之仔細想了想大哥和父親的話,隱約也明白了,為何他們二人對於迴京一事如此焦急。


    這些天,雖然他沒有正式地與父親和大哥聊過有關京中變化的事情,但多多少少也從大哥和父親那邊聽來了一些消息。


    鎮北軍在父親去奇石穀的這段時間裏,頻頻出事,不少人都已經被換掉。這些被換掉的人,都是父親的得力手下。而如今被換上去的人,都多多少少與那洪泉有些關係。


    而洪泉,似乎私底下與那二皇子關係很深。


    金國之內,共有五大軍。東南西北四軍,外加禁軍。


    鎮東軍和鎮南軍,因為兩地邊境並無強國對峙,缺乏曆練,沒有威脅,軍紀鬆散,所以實力上與鎮西軍和鎮北軍相去甚遠。


    而禁軍實力倒是有,但數量隻有三萬。


    洪泉本身是鎮西將軍,手中握有十萬鎮西軍的軍權,若是再被他掌控了鎮北軍,金國主要戰力,都在他手中。到時候,他若是想要做點什麽,金國之內,恐怕無人能擋。


    當然,洪泉想要完全掌控鎮北軍,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父親在鎮北軍中這麽多年,在鎮北軍中影響甚大,隻要他在,洪泉想要完全掌控鎮北軍,還是不太容易的。


    可現在的問題是,父親被困在了這裏,生死難料。


    若是他們真的死在了這裏,那麽消息一旦傳出,鎮北軍必入洪泉手中。到時候,這洪泉二十萬大軍在握,這金國之內,恐怕他能一人說了算了。


    比如,讓誰上位。


    看來,二皇子是要逼宮了。


    沈牧之想到此處,神色凝重。


    沈家雖然在明麵上一直是保持著中立的態度,至少在父親那裏,不曾與哪位皇子走近過。可家中大夫人一直與三皇子生母走得很近,而大哥又與三皇子從小一起長大。所以,實際上朝中之人,心中基本都清楚,隻要三皇子爭皇位,沈家必然是三皇子的一大助力。


    如此情形之下,二皇子若是上位,恐怕第一個處理的就是沈家,殺雞儆猴!


    到時候,大哥和父親都已不在,沈家便是隨便揉捏的柿子。


    大哥和父親應該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急著要迴京。


    隻要他們能活著迴京,對洪泉就是個威懾。而且隻要父親在,洪泉就不可能完全掌控鎮北軍。鎮北軍中不少沈家‘家將’,這些人洪泉不可能一個個都找出來幹掉。


    洪泉沒有鎮北軍,就一個鎮西軍的話,至少在軍力上,陛下不用再顧忌什麽。


    那麽就隻剩一個二皇子了。


    雖然,二皇子如今顯然是跟山上甚至還有大元都有勾結,可玄誠說過,山上有山上的規矩,若是這些雲澤宗的修士出手,金國宮中也有金長老,他不可能坐視不管。


    如此一來,二皇子想要成功,也很難。


    這麽一想,正如大哥和父親所說,他們似乎必須得盡快迴京了。


    沈牧之心中頓時愈發地憂愁了。


    在城中,他們或許能尚且保證安全。可要是離開了安定城,到了城外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保不準那老頭會不會無視規矩,直接出手。


    以他和玄誠的實力,就算加上青果,也是打不過那老頭的。


    到時候,隻要老頭不留活口,就算大劍門日後懷疑這老頭,恐怕也找不到證據吧。


    可要是不走,一直留在城中,一旦二皇子成功上位,他們似乎同樣難逃一死。至少,京中沈家那上百口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沈牧之越想越憂愁,愁得眉頭都快擰成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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