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恬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興平侯請說。”


    樊伉又給他斟了一碗熱水, 說:“不若將這批流民就近安置,充作櫟陽農夫, 開荒墾田, 閑暇時也可以來作坊園做工,賺些小錢補貼一下家裏,內史你看這主意如何?”


    杜恬皺起眉頭,道:“不妥。若是這般沒有任何約束, 這些人在做工時偷學了技藝, 另立門戶, 更甚至索性將郎君的技藝賣與他人, 郎君豈不是引狼入室,最後人財兩空?”


    尤其郎君的很多東西便是連陛下都心動不已, 更何況這些貧苦的庶民了。


    不知不覺,杜恬又用上了以前對樊伉的稱唿。


    興許在他心裏,樊伉無論爵位有多高, 始終都是當初那個被他投進大獄的小郎君罷了。


    樊伉笑道:“放心罷,若真是如此,他們也偷不到甚麽有用的東西, 那些不便於民間展開的技藝我不會讓外人沾手的。”


    比如說印書局和酒坊, 這兩個地方都是他的親信接手的, 外頭的那些流民最多就是踩一踩打煤器, 又或者給人打點普通的農具罷了。


    農具什麽的, 他巴不得現在農具越先進越好, 農具越先進, 人們種的麥子越多,距離他完成十年之內推廣小麥種植的係統任務就越快。


    說到農具,樊伉又想起一事,道:“聽聞羅公前些時日著人研究改造長直轅犁的事,現在可有進展?”


    杜恬含糊說道:“應該有進展吧。”


    樊伉“哦”了一聲,明白事情估計進展得不太順利,他正愁鐵匠鋪生意有些清淡,有心想要改善一下鐵匠鋪的現狀,便主動道:“我倒是有個想法。”


    杜恬頓時眼睛一亮:“當真?”


    樊伉點了點頭,說:“我也隻是有個初步的想法而已,等我琢磨明白再告訴內史吧。”


    畢竟要科學地設計出曲轅犁,涉及到的知識麵還挺廣的,他要迴去好好計算計算。


    杜恬不由有些肅然清靜,起身對著樊伉真心實意地鞠了一躬,道:“那我就代天下百姓謝過興平侯了。”


    若能改進長直轅犁,天下百姓們便能多墾幾畝荒地,多收幾顆糧食,這對於現在赤貧的大漢朝來說才是第一最重要的事。


    “放心罷,這事於我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我會放在心上。”


    跟坑爹的係統打過幾次交道以後,他現在也發現了一個規律,係統發布的任務越早完成越好,獎勵也越豐厚。


    衝著這一點,他也要努力改進農具,早日完成任務,早日收獲獎勵。


    雖然他一直吐槽係統坑爹,但是係統其實有些時候還是比較有用的,連跨界商城都給他弄出來了,隻要他好好努力完成係統發布的任務,多賺莊園幣,說不定有朝一日,他還能買隻隻存在於傳說中的霸王龍或者猛獁玩玩呢!


    真是想想就覺得很激動。


    杜恬十分滿意,顯是對此行甚為滿意,說:“興平侯方才所提之事,待我迴稟羅公和蕭丞相,如果羅公和蕭丞相都不反對,我便照興平侯所言,將這些流民造籍入冊,也免了興平侯為難。”


    “多謝內史。”樊伉笑得眉眼彎彎,說,“那在此期間,這些人可否繼續留在作坊園內?”


    他關心的隻有這個。


    杜恬想了一下,說:“自然一切照舊。”


    不然這麽多人要怎麽辦?難道要靠著他這個櫟陽內史來養嗎?他自己都窮得叮當響。


    樊伉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等的就是這一句。


    他的作坊園裏很大一部分都是失了家庭頂梁柱的婦女,也有些是因為男人入伍死了,沒有找著機會改嫁的寡婦,拖兒帶女的,又遇上雪災,一路受盡苦楚才來到櫟陽,失去了家園,又無力返迴故裏。


    樊伉的目標就是這一部分婦女主力軍。


    男丁他是不敢想的,現在戰事這麽緊,壯年男丁早就征召入伍,剩下的既不年輕也不壯的男丁,就是支撐維持著這個社會運轉的主力。


    他的法子雖然會失去這一部分不太壯的男丁,但是他的作坊園裏很多工作其實女人也一樣能幹。


    “我聽了興平侯建了酒坊?”杜恬又問。


    樊伉點頭:“沒錯。”


    杜恬便道:“釀酒所耗糧食太甚,如今朝廷又正值征兵之際,糧草吃緊,興平侯如何會想到在這樣緊要的關頭釀酒?”


    漢朝連錢都允許民間私造,鹽鐵也開放,釀酒也不例外。


    樊伉建酒坊釀酒本身並無過錯,唯一讓人詬病的地方就是釀酒要用糧食,而以現在糧食這般珍貴的情況,除了那些連陛下都不敢輕動的豪強門閥,誰也不會做這麽奢侈的事情。


    杜恬甚為可惜。


    興平侯什麽都好,就是吃虧在年紀太小了,不通世故,又太過愛財了些,以至於總是做些自損名聲的事。


    哪知樊伉神秘一笑,搖頭晃腦地道:“內史此言差矣。我此番釀酒,卻不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而是為了出征的將士們。”


    杜恬將信將疑:“願聞其詳。”


    他有點兒不明白,為什麽釀酒會跟此次出征扯上關係。


    難不成興平侯是打算釀出酒來之後,送去陣前犒賞民出征的將士們嗎?


    可行軍打仗之際,無論是領兵的將領還是軍卒,皆不許飲酒啊!


    樊伉道:“我這種新式的釀酒法,蒸餾出來的酒,如果用來清洗傷口,可以減少將士們感染創口熱的機率,正是因為大軍出征,所以我才急著要釀出來。”


    “什麽?”杜恬猛地打翻手中了茶碗,失聲道,“此話當真。”


    樊伉看了他一眼,昂起頭顱,頗為傲嬌地說:“內史何曾見過我說話不算話的。”


    杜恬一時語塞。


    迴想起樊伉自打來櫟陽後的所作所為,確實不曾口出誑言過,一直都是說話算話,竟是難得的誠信之輩。


    想當初傳出樊府小郎君能種出畝產數十石的糧食時,全櫟陽城誰不當成笑話,就連他也不相信,結果又如何?


    兩分地八百斤的紅薯還是他親自收迴來的。


    但,這一次樊伉所說的事情實在太過重大。


    軍中因為感染創口熱而死的人數曆來要比在戰場上陣亡的人數多上數倍,即使是盧公在世,恐怕對此也無甚良效。


    酒能減少將士們感染創口熱的事簡直聞所未聞,他究竟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杜恬沉默地坐著,那張本來就極具特色的愁苦臉此刻看來更像是被浸到苦膽汁裏泡過了似的,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進行著天人交戰。


    一個聲音告訴他,興平侯再聰慧,卻也終究隻是個孩子,小孩子喜歡信口雌黃也是有的。


    另一個聲音則反駁說,興平侯年歲雖小,卻是能入夢到神仙世界的人,他既然連紙和《漢皇傳》都能造出來,想是這迴的事也是真的。


    兩個聲音各執己見,誰也無法說服誰,激烈地爭執著,讓他有些心力交瘁。


    “內史……內史?”


    耳畔傳來樊伉的聲音,杜恬抬起眼睛,看到樊伉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望著眼前這雙澄澈的眼睛,本來覺得難以擇抉的事情,在杜恬心裏忽然又覺得不是那麽難以選擇了。


    杜恬咬一咬牙,道:“既然興平侯如此說,那杜某自當全力支持,不知要釀出這種蒸餾酒,興平侯還缺少什麽,但凡能力所及之處,杜恬絕不推托。”


    樊伉笑道:“我要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事實上第一批的酒已經在發酵中,若是一切順利,快則三五天,慢則半月,內史就能見著了。”


    “既如此,那某就不耽誤興平侯的釀酒大業。”杜恬想通了,便不再多言,起身非常痛快地告辭。


    樊伉就喜歡跟這種耿直的人打交道。


    省心!


    沒想到還有更讓他省心的事。


    第二天,杜恬便讓人送了一百石粟米過來,隨行的還有一百名彪悍的南軍衛士。


    劉邦的大軍離開長安城已經有半個多月,杜恬這個時候還能給他送二十石糧食,足見他對此事的慎重。


    杜恬解釋說:“昨日我迴去之後,縣中諸公聽說了此事,自動省下今年的口糧,為興平侯籌措了二十石粟糧,這是諸公的一番心意,興平侯不要推辭。”


    “……”樊伉有點感動。


    就因為他的一句話,所以全櫟陽的長官們便自動勒緊褲子縮減口糧,從牙縫裏給他省出來了幾千斤糧食,天底下最可愛的人也莫過如此。


    “杜公放心,樊某必不負諸公厚望。”樊伉說得斬釘截鐵。


    杜恬滿麵嚴肅:“那某就盼著興平侯早日釀出這種蒸餾酒來。”


    為了不打擾樊伉釀酒,杜恬將糧食運到之後便告辭離去,隨行而來的一百名南軍衛士卻被留了下來。


    昨天他從作坊園迴去之後,便馬不停蹄地拜見了蕭何,說起樊伉要釀一種能減少將士們感染創口熱的酒。


    蕭何同樊伉已經打過好幾次交道,對樊伉有一種迷之自信,聽了杜恬的迴報,便命令他,務必盡一切努力滿足興平侯的需求。


    不僅如此,還特地抽調了一百名南軍中最彪悍的精銳,前往作坊園將樊伉的酒坊圍得跟個鐵桶一樣,除了樊伉本人和之前就已經留在酒坊釀酒的匠奴,其餘者皆不許進也不許出,硬是將一個普通的蒸餾酒坊變成了一個高級軍事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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