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胡來來一心想著自救, 沒發現不對勁, 也不覺得別扭了, 立馬按照老規矩,遠離這個可能隨時說漏嘴的話題,半開玩笑地問道:“不過你怎麽會在這兒,該不會又是吃飽了沒事幹吧?”


    嗯,他可能真的是吃飽了沒事幹, 才會在收到程靄的微信後, 扔下開了一半的會議, 從市中心趕到這個荒山野嶺,聽她為了另一個人說一些蹩腳的謊話。


    葉孟沉沒迴答,眉眼一斂, 將盤踞在心頭的不明情緒壓了壓,走過去,拉起她的手腕, 撩高衣袖,發現她的小臂果然和照片上一樣。


    上麵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 和細嫩的肌膚對比起來, 有些可怖。


    他用指腹輕輕碰了碰已經結痂的地方, 看樣子應該是上過藥了, 於是眼底的寒意褪去一些, 低聲道:“怎麽迴事。”


    什麽?


    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小臂蔓延至全身, 有點癢, 胡來來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跑走的魂兒從手掌的溫度裏逃了迴來,跟著看了一眼,明白了過來。


    “這個啊,練匍匐前進的時候不小心被石頭磕著了,沒事。”


    她一如既往地不把這些小傷當迴事,可話一說完,腦海裏突然莫名閃過上次被他帶去公司的畫麵,另一個大膽的猜測悄然發芽。


    難道他這次也是因為擔心她的傷,所以才跑到這裏來?


    這個想法在心底落地生根後,她開始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卻沒想出個什麽所以然來,幹脆直接問了出來。


    “難道你今天來就是為了看我的傷?”


    “不然呢,來山裏看星星?”


    其實程靄發的微信裏並沒有提過這件事,照片也隻有一道背影而已,偏偏他看的時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受傷的小臂。


    雖然胡來來不知道這一點,但心裏也夠五味雜陳的了,其中屬於“感動”的這一味最明顯,讓她慢慢低下頭,雙眼再次變得水亮亮的,一副將哭未哭的模樣。


    見狀,葉孟沉眯了眯黑眸,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煩躁也有了席卷重來的趨勢。


    他治得了耍無賴的胡來來,卻拿這樣的她沒有一點辦法,隻能點了根煙咬著,又順手捏了捏她的臉,反問道:“你現在像是沒事的樣子?”


    胡來來抽了抽鼻子,腳尖胡亂踢著水泥地,本來不太明顯的情緒被這麽一捏,全冒了出來。


    狗改不了吃.屎,她怕是也改不了一高興難過激動就想抱葉孟沉的習慣了吧。


    快要控製不住的雙手背在身後,差點擰成死結,她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於是開始和他倒苦水,語無倫次。


    “嗯……其實也不是完全沒事,你都不知道在這裏的每一天有多難熬,從早訓練到晚,吃飯像搶救濟糧,洗澡像打仗。”


    當然,其中最難熬的還是想你這件事。


    這句話胡來來小心藏在心裏,沒有說出來,畢竟她要做個成熟的人,不能再動不動就把對他的感情掛在嘴邊了。


    誰知道說完以後,她不但沒有得到安慰,反被拉著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幾天倒黴慣了,她的第一反應竟以為葉孟沉是要去找程靄告狀,悲春傷秋的情緒霎時間全跑得沒了影,連忙用手扒著桌角,抵死不從,一秒改口。


    “我、我就是和你發發牢騷,也不是真的覺得這裏不好,你別告我狀啊!”


    “誰要告你的狀。”


    “不告狀?那你帶我去哪兒?”


    “迴家。”


    “……啊?”


    這下胡來來更不明白了,直到又聽見他說道:“你還想繼續留在這裏被虐待?”


    “虐待?”她一聽這個詞,覺得事情的發展好像不太對勁,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趕緊澄清,“也沒那麽嚴重啦,反正隻剩最後幾天了,而且,而且今天我還和你見麵了啊,煩惱全掃光了。”


    見他神情認真,似乎真的把她的那番抱怨放在了心上,弄得胡來來都不知道是自己大題小做了,還是他小題大做了,有點後悔和他倒苦水,好說歹說,才讓他打消了帶她離開的念頭。


    這時,程靄探了個腦袋進來,催道:“來來,該迴去了,馬上要熄燈了。”


    “嗯!”


    她迴頭應了聲,又轉過身子,飛快地偷抱了下葉孟沉,拍拍他的後背,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自己安慰他,溫柔道:“你真的不用擔心我啦,再等一周,活蹦亂跳的胡來來就迴到你的身邊了!”


    說完後,小姑娘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甩著衣袖跑走了,進了風的外套被吹得氣鼓鼓,從背後看過去,像是一隻快要起飛的風箏。


    這一晚,胡來來一夜好眠,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正準備穿鞋,蔡蔡的聲音便從上鋪傳來。


    由於昨晚胡來來迴來的時候,已經過了熄燈的時間,為了不打擾別人休息,她憋了一晚上,所以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關心道:“來來,你昨晚沒挨罵吧?”


    “沒呀。”


    這麽歡快?


    看她的心情比昨天簡直不要好太多,蔡蔡也覺得她不像是被罵了的樣子,更加好奇道:“那程教官找你幹什麽?”


    “請我吃糖。”


    “吃糖?什麽糖?”


    “嗯……”胡來來一邊係鞋帶一邊組織措辭,站起來後,笑眯眯道,“秘密。”


    “……欠揍!”


    蔡蔡反手就是一巴掌,還好她早就做好了逃跑的準備,提前跑向門外,而後對著還在疊被子的人喊道:“文文,記得幫我拿一下我床上的那件外套,我先去食堂占位置了!”


    等小分隊的剩餘成員來到食堂,胡來來已經幫她們打好了飯。


    丁文文坐下後,把她要的外套遞了過去,順便提醒道:“對了,來來,我剛才看衣服領子上別了枚胸牌,怕你紮著手,所以取下來了,就放左邊的衣兜裏。”


    胸牌?


    胡來來一驚,趕緊摸了摸衣兜,把胸牌拿出來,見上麵寫著“金錢”兩個大字,她的臉上也瞬間多出“完了”兩個大字,心想自己吃的可能是一顆摻了屎的糖吧。


    她趕緊迴想了一下昨晚有沒有出現什麽異常情況,同時又覺得葉孟沉肯定沒看見,否則他早就生氣了,怎麽可能像昨晚那樣風平浪靜。


    嗯,絕對是這樣的!


    胡來來握緊了拳頭,仿佛這樣就能讓“葉孟沉沒有看見胸牌”的理論依據更有說服力一些。


    最後,這場沒有底氣的自我安慰持續了一個上午,直到她看見程靄,突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這才稍微轉移了點注意力,溜了過去,悄悄問道:“程教官,我能問你個事兒麽?”


    “想問我為什麽認識你?”


    “……你怎麽知道?”胡來來覺得葉孟沉身邊的人好像都會讀心術,被看穿後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為什麽你認識我,我不認識你?按理說,如果我們見過麵,我肯定會對你有印象吧。”


    “萬一不是見麵認識的,而是葉孟沉給我看了你的照片,特意讓我好好照顧你呢。”


    葉孟沉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胡來來怕她是在釣魚執法,態度十分小心謹慎,甚至沒有正麵迴答,選擇了最安全的拍馬屁:“我覺得程教官不像是會開後門的人。”


    一聽這話,程靄迴想起了一些往事,笑著歎了口氣,不和她兜圈子了,迴道:“你當然不認識我,誰讓你的眼睛裏隻有葉孟沉一個人。”


    程靄第一次見胡來來是七年前,在葉孟沉的狐朋狗友為他辦的送別派對上。


    當時的京城會所還沒易主,也沒現在這麽有名,但這並不妨礙它的受歡迎程度,一有什麽值得慶祝或是高興的事,這些財大氣粗的主兒就會包下“四時好”,徹夜狂歡。


    “四時好”是這裏最大的包廂。


    晚上十點,裏麵燈光昏暗,煙霧繚繞,到處都彌漫著濃濃的酒精味,剛成年或是即將成年的少年們瘋起來沒個限度,音樂聲開到最大,肆意扭動著年輕的身體。


    就是這樣聲色犬馬的場合,卻突然出現了一個滿臉稚氣的小姑娘。


    看見的人還以為是誰家小孩走錯了地方,可她隻在門口東張西望了一小會兒,而後直衝衝地朝包廂的另一邊跑去,最後站在今晚的主人公旁邊,一把搶過他指間的煙,扔在地上。


    “咚咚咚”地用力踩滅後,她一本正經地教育道:“抽煙會讓人變笨的。”


    “那怎麽沒見你聰明到哪兒去。”


    說話的是陳科。


    由於在此之前,他已經見過胡來來幾麵了,所以逗起來得心應手,再反觀一旁的葉孟沉,從看見她的那一刻起,緊皺的眉頭便沒有鬆開過,一抬手,把小姑娘撈到自個兒麵前。


    “誰讓你來的。”


    “葉爺爺啊。”麵對這番質問,胡來來一點都不怯場,早就準備好了要說的鬼話,“他說你明天就要走了,讓我來和你好好道個別,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問問他。”


    因為算準了他不會打這通電話,所以她撒起謊來毫無顧慮,至於真正的大功臣,當然是她的小姐妹,永遠的情報後盾,李寒秋。


    不過對葉孟沉而言,理由是什麽並不重要,反正不可能讓她繼續留在這裏,見招拆招道:“道好了,走吧。”


    “……”


    胡來來趕緊掙脫開他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隨手抓住一個東西便死死抱住,說什麽也不肯撒手,最後隻能由被她抱住的東西代表發言。


    “人小姑娘辛辛苦苦跑來看你,你能不能有點禮貌,盡盡地主之誼啊。再說了,這裏又不是什麽烏煙瘴氣的地方,她想留下來玩就留下來玩啊,還能順便早點見識見識這世上的男生都是些什麽鬼樣子,對她以後談戀愛避開渣男百利而無一害。”


    陳科有理有據地分析著,末了,還征求了一下當事人的想法:“對吧,小朋友。”


    “嗯嗯嗯!”


    胡來來沒怎麽聽懂他說的話,隻知道他是在幫自己求情,於是重重地點了點頭,表明強烈認同他的觀點。


    聞言,葉孟沉冷哼了一聲,沒想到小姑娘的胳膊肘這麽快就往外拐了,見她細細的脖子點得都快折了,捏著她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她的腦袋,不悅道:“嗯你個頭,是不是又皮癢了?”


    “……”


    胡來來被晃得有點暈,雙手在半空中胡亂撲騰著,陳科看不過去,開始搬救兵:“你也太不要臉了吧,居然連小孩子都恐嚇,程靄,快過來!”


    很快,救兵趕了過來,他立馬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快點帶著小姑娘離開,自己則一邊拉著葉孟沉往喝酒的吧台走,一邊繼續勸說著。


    “行了,你就讓她玩一會兒吧,有程靄陪著,怕什麽。哦,還有,今天別指望賀霆舟能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喜歡這類場合,反正他說了今晚他請客,對你也算是仁至義……”


    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胡來來的肩膀往下一垮,被帶到稍微安靜的區域後,正襟危坐著,明明不太適應這樣的環境,偏偏還要裝作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樣子,這樣的裝腔作勢隻會讓人覺得可愛。


    程靄忍俊不禁,試著和她搭話,說道:“他們就在旁邊喝酒,你想找葉孟沉隨時都可以過去。”


    “我才不要去找他。”


    她好像還在記仇,程靄也沒有拆穿她的小心思,隻是問道:“嗯,那你要不要唱歌?”


    唱歌?


    雖然胡來來不是喜歡在眾人麵前表演的性格,但還是考慮了一下這個提議,因為她想起以前爺爺帶她去公園遛彎,也經常讓她唱唱歌跳跳舞,路過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都誇她唱得好跳得好。


    所以,這應該是件可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事吧?對於讓葉孟沉不忘記她這件事也有幫助吧?


    這麽一權衡後,她點了點頭。


    於是程靄把話筒遞給了她,問道:“唱什麽,《愛的供養》還是《見或不見》?”


    “可以唱別的麽?”


    “可以啊,你想唱什麽?”


    當時清穿劇《宮鎖心玉》正在熱映,主題曲片尾曲更是紅遍大街小巷,程靄家裏有個和她差不多年齡的表妹,就是這部劇的忠實粉絲,成天抱著手機唱,還以為她也會喜歡。


    事實上,胡來來平時不怎麽看電視,也不趕潮流,身上的藝術細菌全都源於兩位老人的熏陶,接過話筒後認真想了想,從自己的歌單裏選出一首好評度最高的歌。


    “《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


    “……”


    全場寂靜。


    等她一曲歌畢,整個包廂的人都覺得自己沐浴在黨的光輝下,恨不得現在就衝迴家挑燈夜讀。


    對此,陳科隻能慶幸剛才把她留了下來,要不然哪兒能看見這麽有趣的畫麵。


    於是他拎了瓶酒,坐在葉孟沉的旁邊,稱讚道:“這小姑娘真是塊寶啊,可惜屬尾巴,成天隻知道跟在你身後麵跑,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更好。”


    話音剛落,他擱在桌上的腿便挨了一腳,接著耳畔響起一道冷冰冰的聲音:“礙著你了?”


    “……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沒有幽默細胞,老子開個玩笑都不行?”


    “不行。”


    “……”


    日你奶奶個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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