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束的時候, 充滿桂花香的九月也隻剩下了半天, 即將到來的國慶節算是上天在真正的大學生活正式開始前,給同學們的最後一段緩衝期了。


    從返校大巴上下來後,小分隊的人道了別,各迴各家,各找各媽。


    沒媽可以找的人隻能自抱自泣,拖著行李箱, 獨自往校外走。


    每到節假日, 學校門口總是擠滿了人, 耳邊不是人的說話聲,就是箱子滑輪在地上咕嚕嚕的滾動聲, 這讓胡來來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的放學二三事。


    不同的是,隨著時代的進步, 現在的她終於不用等胡良鬆來接了,走出校門後, 拿出手機,打開滴滴,準備叫車,肩膀卻被人從後麵拍了一下。


    迴頭一看,又是兩張熟麵孔,她一臉驚喜, 笑著打招唿:“好久不見啊, 又出來兜風了?”


    “唉, 兜什麽風啊, 最近公司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忙得我們都快瘋了,哪兒來的時間兜風。”謝天歎了口氣,又給了王橋後腦勺一巴掌,“我們今天是專門來接這小子的。”


    我們?胡來來一聽這個主語,趕緊確認道:“你們老板也來了?”


    “當然來了。”本來接他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怎麽可能不來。


    被“利用”的王橋迴答得帶了點個人情緒,所以一說完就又被拍了下腦袋。謝天出來控場,不廢話了,切入正題:“你這是準備迴家了吧,正好,坐咱老板的順風車啊。”


    “不用啦,你們一分鍾幾千萬上下,還是別把時間浪費在送我迴家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上了,我自己迴去就行,不麻煩你們了。”


    說完後,她立馬拖著行李箱準備逃走,沒想到不僅被王橋攔了下來,還被謝天搶了行李箱。他倆一唱一和道:“你還和我們客氣什麽,都說是順風車了,怎麽成了浪費時間,趕緊走著。”


    “……”


    胡來來僵著身子,調了個頭,倒不是被說服了,而是看見了那輛正朝他們駛來的白色levante。最後,她沒有掙紮,乖乖上了車。


    反正不是和葉孟沉獨處,有謝天和王橋在,應該不用怕冷場吧。


    正想著,後者果然有所行動,伸長了手,從儲物盒裏拿起那隻打火豬,卡嗒卡嗒地玩了起來。


    “喲,老板,你這打火機的造型還挺別致的啊。”


    副駕駛座上的人一聽,覺得他是在變相誇她有品位,謙虛道:“還好啦,也沒有多別致。”


    “……你送的?”


    謝天玩打火機的動作一頓,沒想到自己的眼光這麽好,隨便一選就選到了不能碰的東西。


    不過胡來來沒察覺,還轉過身子,很高興道:“對啊,要是你喜歡的話,這個就先拿去用吧,反正我家裏還有很多,改天我再補一個到車上。”


    “你還挺大方的。”


    “……”


    葉孟沉側頭睨了她一眼,從後視鏡裏能看見他的眉頭微皺,似乎對於她隨意贈送他的物品的行為不太滿意。


    胡來來卻沒說話,背對著他,靠在車窗上,努力降低存在感。


    這下打火豬徹底成了燙手山芋,謝天趕緊物歸原處,幹笑了兩聲,婉拒了她的這番好意:“哦不用不用,我又不抽煙,拿著也沒用,就看看,看看。”


    說完後,他又轉移話題道:“對了,你這次軍訓好玩麽?”


    “好玩啊,好玩得半條命都差點沒了。”


    換了個人說話,胡來來也恢複了活力。


    盡管這話聽上去像是反諷,但她說得是半認真半開玩笑,畢竟這次軍訓辛苦是辛苦了一點,但也不是毫無收獲,比如她因此認識了程靄。


    嗯,雖然有關於她倆第一次見麵的事,她的迴答十分敷衍,隻告訴了時間地點,其餘的一概不提,還美其名曰,反正那些陳芝麻爛穀子說了也不會對現在的生活有什麽幫助,就不浪費口水了。


    不過胡來來不是舍不得口水的人。


    她覺得既然謝天提起了軍訓這個話題,應該就是感興趣的意思,索性把在這期間看見的遇見的有趣的事全都拿出來說了一遍,全程幾乎沒有喘過氣,兩個男生連句話都插不上。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終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車停下來的時候,他們似乎看見胡來來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很快又聽她說道:“謝謝你們送我迴來,路上注意安全啊。”


    說完後,她提著行李,以最快的速度往家裏衝。


    一秒前還鬧哄哄的空氣驟然安靜,竟讓人感到幾分空虛,沒有眼力價的王橋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天真爛漫”地問道:“老板,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來來的事啊,怎麽今天連話都不和你說。”


    雖然小老板娘之前就喜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可今天的話多得反常,更反常的是,在那麽多句話裏,居然沒一句話是對自家老板說的,很難不讓人多想。


    當然了,王橋的這個問題也很難讓人不打他,所以謝天毫不客氣地送給他一記霹靂無敵掌,痛得他差點罵娘。


    至於葉孟沉,除了中途那句話,從始至終都沒有再開過口,冰涼的視線落在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上,霧著一張臉,喜怒不明。


    事實上,並非他做了什麽對不起胡來來的事,反倒是胡來來對不起他。


    此刻的她正陷在良心的譴責中,迴到房間後,迅速撥打狗頭軍師的電話,急需對方的出謀劃策,不料半天沒人接。


    看來這貨又背著她一聲不吭地跑去背包旅行去了。


    胡來來把手機一扔,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隻能欺負龜兒子,戳著它的龜殼,辱罵道:“你這隻縮頭烏龜!”


    結果剛說完這話,龜兒子便從龜殼裏慢悠悠探出三角腦袋,綠豆似的小眼睛似乎自帶不屑的情感色彩,就像在說,你才是縮頭烏龜。


    “……”


    好吧。


    胡來來承認,她確實是縮頭烏龜,不但沒有把活蹦亂跳的自己送迴到葉孟沉的身邊,還不要臉地躲了起來。


    可是,她也不想這樣啊。


    本來那晚過後,她已經整理好了心情,就算沒有想好新的相處之道,也能和他像原來一樣自然交流,否則不會說出讓他再等她一周的話。


    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大部分是因為第二天橫空出世的胸牌事件,害得她不知道是應該早點坦白,還是繼續裝傻下去,也害得她剛才在車上因為心虛而不敢和葉孟沉說話,甚至連看都不敢看。


    胡來來討厭這樣畏手畏腳的自己,尤其是在剛才收到謝天的微信後。


    一想到這兒,她又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看。


    ——小老板娘,雖然不知道你和老板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他現在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你看你要不要先讓著他一點,哄哄他?


    啊……越看越絕望。


    她重新無力地倒在床上,知道自救的唯一辦法就是直麵問題,於是半晌後,她拍拍臉頰,決定振作起來,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度過這次的難關。


    這時,地板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她還以為是李寒秋,趕緊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稍顯意外。


    “穗穗姐?”


    那頭的人好像正在忙其他事,電話接通後過了幾秒才說話:“來來,今天是小雪球的生日,你晚上要不要來我家吃飯?葉孟沉也在。”


    “……來!馬上就來!”


    要說胡來來在這世上唯一承認並認可的“情敵”,大概隻有葉孟沉的發小——賀霆舟了,而小雪球正是他的女兒。


    於是掛了電話,她便按照短信上的地址趕到約定地點,按下門鈴,緊張等待。


    有時候,胡來來覺得老天爺對她還是挺好的,比如她正愁沒有好好認錯的機會,居然就天賜機會了。


    等門一打開,她又是一聲萬年不變的“surprise”,配上一張燦爛笑臉。


    可惜開門的人並沒有興致配合她玩這種無聊的惡作劇,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時間久得玄關的燈亮了又暗,他的臉也逐漸隱沒在這半明半暗中,更加讓人看不清神情。


    還好胡來來料到了自己會碰壁,和以往一樣,趕緊舉起雙手,以示清白,申明道:“我沒有跟蹤你,是穗穗姐讓我來的。”


    “我說什麽了?”


    “……”


    聽他這冷淡的語氣,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其實在敲門前,胡來來給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設,好不容易才把狀態調整到和以前差不多的程度,就是為了不讓他感受出什麽異樣來。


    但照目前這形勢來看,好像並沒有什麽用?


    真是出師不利。


    見葉孟沉轉身往裏走,仿佛把她當成了空氣,胡來來一邊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邊跟著走進屋,先去廚房和女主人打了聲招唿。


    “穗穗姐。”


    “誒,來了啊。”


    裴穗趕緊放下手中的鍋鏟,把她拉到陽台上,確認周圍沒什麽閑雜人等後,這才問道:“你和葉孟沉是不是又鬧別扭了?我怎麽感覺他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別差,隨時處於爆炸邊緣。”


    聞言,胡來來給自己加的油打的氣全沒了,情緒低落,“嗯”了一聲,自責道:“是我不好。”


    見她這樣,裴穗反倒不樂意了,揉了揉她的臉,開導道:“喂喂喂,誰讓你這麽說自己的。出了問題,想辦法解決就好了啊,在這兒埋怨自己有什麽用。”


    “可是,萬一解決不好怎麽辦?”


    “你連試都沒試,怎麽知道結果。再說了,如果真解決不好,就直接把他這個人解決掉吧。”


    “……”


    很黃很暴力。


    最後,胡來來決定聽從裴穗的建議,先邁出第一步再說。


    在玩具房裏發現葉孟沉的身影後,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發現並沒有引起什麽不良反應,於是坐在了他倆的旁邊,一臉羨慕地看著暴力拆禮物的小雪球。


    真好啊,有這麽多禮物,哪像她,這麽多年就沒收到過葉孟沉送的生日禮物,眼見著今年他好不容易有了一點要送她禮物的苗頭,最後居然是送她迴家?


    一提起這件事,胡來來就不禁悲從中來,等迴過神時,拆禮物的小寶寶已經被他抱到了大腿上。


    這下她臉上的羨慕有了朝嫉妒發展的趨勢。


    唉,想魂穿小雪球。


    她在心底歎了歎氣,一邊偷瞄著葉孟沉,一邊尋找恰當的說話時機,無奈一直沒找到,隻能捏著小雪球的小短腿晃啊晃,誰知一個不留神,竟挨了一下她的佛山無影jio。


    “……”


    身心俱傷的人捂著鼻子,疼得眼淚汪汪,還沒緩過來,耳畔又響起一道不太有溫度的聲音。


    “手拿開。”


    她立馬愣住,還以為又惹他討厭了,睜開淚眼朦朧的眼睛後,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在了不可描述的位置上,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體溫以及……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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