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手機的胡來來如同離開水的魚, 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練正步的時候甚至全程同手同腳。


    晚上吃飯的時候,小夥伴們見她打不起精神,一邊給她夾肉,一邊積極安慰道:“來來, 沒事的,程教官人那麽好,肯定不會和輔導員告狀的。”


    “對啊, 你放心, 到時候軍訓完, 程教官就把手機還給你了, 你別太擔心了。”


    一聽這話, 胡來來更加憂愁,悶悶不樂道:“可是等她還給我, 螞蟻森林的能量早被偷光了。”


    什麽?螞、蟻、森、林?


    “小可,你下午說那個計算機之花怎麽來著, 我沒仔細聽,你再給我講講?”


    蔡蔡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嚴重侮辱,把剛才送出去的肉重新夾迴碗裏後,轉過身子,寧願討論八卦都不要和她說話,隻有丁文文還堅守在安慰的第一線。


    “來來, 你是不是擔心不能和男朋友聯係了?”


    之前在學校的時候, 她不小心聽過幾次胡來來打電話, 問這話是連蒙帶猜,猜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還在為能量哀悼的人聽了後,一臉茫然道:“我男朋友?誰?”


    “……”


    怕不是真傻了吧。


    丁文文以為她傷心得連男朋友都忘了,這下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默默吃自己的飯,周圍卻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唿聲,男聲占了九成,幾乎要把食堂的屋頂掀開。


    至於女生這邊,大部分人處於蒙圈狀態,聽見有人說了句“下雨了”才反應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多虧了師兄師姐們對他們的美好祝願,來部隊的這一周裏,別說是大暴雨,就連毛毛雨都沒碰上一次,真真應了那句“你若軍訓,便是晴天”的詛咒。


    現在好不容易盼來一場暴雨,大家興奮興奮無可厚非,就是興奮得太早,不知道下雨帶來的唯一影響不過是把場地從室外挪到室內。


    最後,訓練雷打不動地持續到晚上九點,而後拉開另外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洗澡房搶位之戰的序幕。


    十分幸運的是,小分隊所有成員有幸成為第一批進去的人,出來的時候,胡來來美滋滋地伸了個懶腰,賴在身體裏的壞情緒全被蒸汽轟跑了。


    不得不說,洗熱水澡真的是消除煩惱最好的方法之一,她終於恢複了正常,一路上都在和丁文文討論曆史問題,說得正起勁,耳畔突然響起小可的驚唿聲。


    “快看快看,計算機之花,又有人給她表白……咦,怎麽感覺這個男生長得還挺好看的啊。”


    雨後的操場隨地遍布水坑,高杆燈明晃晃地亮著,稍微驅散了彌漫著的霧氣,然而還是不怎麽看得清計算機之花的臉,倒是把正對著她們的男生看得一清二楚。


    居然是金錢!


    胡來來嚇了一跳,顧不上關心他在幹什麽,隻知道遇見他準沒好事,趕緊埋下腦袋,拖著身邊的人迅速離開,殊不知行蹤早就暴露。


    話題中心的男主人公已經朝她走了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嗯?


    四目相對的瞬間,金錢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問候,直接問道:“怎麽不吹幹頭發就出來了。”


    “……迴去再吹。”


    胡來來往後一仰,試圖躲開他那隻作怪的手,身上卻忽得一暖,一看,沒想到對方竟把自己的外套讓了出來,搭在她的肩上。


    部隊地處半山腰,四周群山環繞,入了夜的氣溫驟降,更別提一場暴雨過後,吹拂在人身上的微風已經從舒適轉變成了微帶涼意。


    這隻金錢豹,什麽時候學的這些招數。


    胡來來小聲嘀咕了一句,心領了這番好意,但衣服還是得還給他,不料剛有所動作,另一聲熟悉又陌生的“來來”落入耳朵,還沒來得及看是誰,手臂便被兩個人同時擰了一下。


    其中,蔡蔡擰得最厲害,恨恨道:“來來,你居然認識計算機之花,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她認識五月花?她怎麽不知道?


    胡來來很好奇她們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直到終於有幸目睹話題中心女主人公的容貌,這才想明白自己下午看見她的時候,為什麽會覺得眼熟。


    原來她真的認識對方。


    這位五月花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初中同學,秦妙。


    這時,對方也走了過來,迷彩帽下眉彎眼笑,即使穿著軍訓服,也掩蓋不了那副好看的皮囊。


    “好久不見呀,來來,沒想到還能和你一個大學。”


    她高興地打了個招唿,聲音裏有久別重逢的驚喜,表情卻一點都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對此,胡來來不想過多迴應,敷衍一笑,而後對金錢說道:“我迴去吹頭發了。”


    “我送你吧。”


    “……送你個頭!”


    轉個身就是寢室,還用得著送麽。胡來來沒搭理他,扭頭就走,小分隊的人見氣氛不太對,沒有多說什麽,先無條件跟上她的腳步,等進了宿舍樓才湊上來,七嘴八舌地發問。


    “來來,你真和計算機之花認識?”


    “那個男生和你是什麽關係?”


    “你們三個又是什麽關係?”


    “你……”


    “停!”


    被連續轟炸後,胡來來腳步一頓,做了個“收”的手勢,打斷道:“收起你們那齷齪的思想,我們仨就是非常普通的普通同學關係,不存在三角戀等一係列狗血劇情。”


    “哦……”


    蔡蔡和小可二臉乖巧,閉上嘴巴,重新挽著她往寢室走,結果一進門,另一個噩耗又從天而降。


    “來來,你迴來了啊,剛程教官找你,讓你去一趟她的辦公室。”


    “我?”她驚訝得差點破音,反指著鼻子,和身邊的人麵麵相覷,“為什麽?我又做錯事了?”


    “你洗澡的時候是不是撿肥皂了?”


    “……”


    不知道是不是被蔡蔡的神經質影響了,去辦公室的路上,胡來來居然真的開始迴想自己剛才有沒有撿肥皂,直到踏上隔壁樓的走廊才清醒過來,晃了晃腦袋,甩掉這麽可怕的想法。


    敵人就在前方,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做好了心理建設,胡來來便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辦公室外,敲了敲門,裏麵的談話聲被打斷。聽見一聲“進來”後,她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關好門,轉身,而後定在原地。


    不過程靄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隨意招唿道:“來了啊,快過來吧。”


    和她的淡定比起來,胡來來可以說是魂不守舍了,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辦公室的窗戶正對著門口,一進來便能看見遠處群山連綿黝黑,和一重又一重的煙嵐互相拉扯,而近處光線明亮,匯聚成一束追光燈,落在男人的身上。


    他倚窗而立,正低頭,無聊地撥弄著一旁的盆栽葉子,察覺到門口的動靜後,抬起頭來。


    不看還好,這一看啊,胡來來的唿吸瞬間被奪走,還能一步一步往裏走全靠身體的條件反射。


    專屬於葉孟沉的條件反射。


    她做夢都沒想過會在這裏看見他,想快點走過去,但又不敢走太快,於是最後變成了磨磨蹭蹭。


    葉孟沉倒也不著急,收迴的視線轉向準備出去的人,話頭裏是不加掩飾的嘲諷,道:“你們這兒專門訓練人的扛餓能力麽。”


    什麽意思?


    胡來來不明所以,嚇得停住腳步,半幹的頭發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吹起,過後又軟軟地伏在肩頭,整個人在冷色調的燈光下顯得愈發嬌瘦,瘦得好像能被人一把揣進兜裏帶走。


    程靄看了小姑娘一眼,聽懂了他的意思,毫不客氣地懟迴去:“大哥,你當我們部隊是養豬場啊,進來一個就喂得白白胖胖?”


    豬?他們這些進來的人也不想當豬啊!


    胡來來覺得自己有必要替廣大新生辯解,終於從震驚裏迴了點神,出聲打擾道:“不好意……”


    “別誤會,我隻是他的高中同學。”


    誤會?


    這個詞匯喚醒了記憶裏那段慘痛的迴憶,胡來來連忙“哦”了兩聲,求生欲極強地否認道:“沒誤會沒誤會,程教官一臉正氣,我怎麽可能誤會呢。”


    不過既然他倆是高中同學,四舍五入一下,程靄豈不是算她的婆家人?


    這個關係轉換讓她甚是高興,以為可以走後門,連忙商量道:“程教官,那你看現在是不是可以讓我和我的手機團聚了?”


    “乖,等迴了寢室再做夢。”


    “……”


    現在部隊連教訓人都要求前後唿應有始有終了?


    如意算盤落空,胡來來再次垂頭喪氣,程靄當沒看見,十分有預見性地警告道:“葉孟沉,你要是敢把你的手機給她,別怪我到時候對她不客氣。”


    臨走前,她又提醒道:“還有,別在我的辦公室做一些喪盡天良的事。”


    喪盡天良的事?聽不懂聽不懂。


    胡來來用手指撓著下巴,轉了轉腦袋,到處瞎打量,以此掩蓋心中不斷滋長的不幹淨念頭。


    一記關門聲後,辦公室裏隻剩下他倆了,所有的動靜都被放大好幾倍。


    頭頂的白熾燈因為電壓不穩定而輕微撲閃,蛾子飛來飛去,如同盤旋在天空的螺旋機,時不時撞上燈泡,發出清脆的叮叮聲響,出賣了空氣裏的寂靜。


    山間的夜晚沒有一丁點夏天的喧囂。


    莫名的,她開始四肢僵硬,掌心冒汗,難得沒有飛撲過去,而是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


    啊……怎麽感覺有點別扭呢。


    除了十一歲那年被拚模型的他震驚到,這麽多年來,胡來來還是頭一次在麵對他的時候感到渾身不自在,心想都怪李寒秋這個大坑貨!


    自從那晚被“開導”以後,她整個人就進入了混亂狀態,畢竟新的相處之道還沒有悟出來,老方法又不敢用,以至於現在看見他都有些不自然了,得靠著甩長出一大截的衣袖才能緩解心情。


    葉孟沉的注意力便放在了那件明顯不是她尺寸的外套上,眉一皺,問道:“哪兒撿的衣服。”


    衣服?


    聞言,胡來來停下甩衣袖的動作,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急著走,居然忘了把外套還迴去,順口迴道:“不是撿的啊,是金……”


    眼見著禁詞就要說出口,她及時反應過來,忍住打自己嘴巴的欲望,趕緊撒了個謊圓迴來:“是今天傍晚下了場雨,隔壁教官怕我們著涼,所以先借了幾件衣服給我們穿。”


    遠處蒸騰而起的霧氣被風吹進葉孟沉的眼底,將裏麵的情緒纏繞成結,聞言,他沒再說話,還停留在外套上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臉上。


    小姑娘大概不知道,在她看不見的衣領後方,別了枚胸牌,上麵清清楚楚寫著“金錢”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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