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穆如歸於心不忍,隨手拽來一件內衫披在肩頭,又慌忙將他從地上抱起來。夏朝生被熱烘烘的潮氣包裹,無聲地抽泣。“不疼。”穆如歸無奈地歎了口氣,替他擦去眼角的淚水,“真的。”“怎麽會不疼?”他啞著嗓子喃喃。地上的水都被血染成了紅色,九叔怎麽會不疼呢?那道頑疾至今滲著血,流著膿,可怖又猙獰。“九叔,你擦藥了嗎?”夏朝生心疼過後,手忙腳亂地到處翻找,“流著血怎麽能浸水呢?九叔,你真是……”“朝生。”穆如歸見他慌亂,心像是浸泡在熱水裏,又酸又漲。穆如歸伸手將夏朝生再次抱在懷裏,低低地解釋:“是蠱。”“什麽?”他沒聽清。“是蠱。”穆如歸拉著夏朝生坐下,銀色的月光照亮了穆如歸棱角分明的臉,那雙鷹目裏,隻剩脈脈溫情,“朝生,這是給皇兄看的。”穆如歸頓了頓,剩下的話在舌尖翻轉了多次,始終不知如何訴說。夏朝生曾經心悅於太子,就算現在嫁入王府,成了他的王妃,若是知道他有反心,也難自處。侯府,王府……牽一發而動全身。穆如歸對那個至尊之位不感興趣,他隻想將夏朝生護在身邊而已。但如果坐上去能保夏朝生一生順遂,他做什麽都可以。夏朝生似有所感,反握住穆如歸的手,緊緊地依偎過去:“九叔,我明白的。”穆如歸的身子微微一顫。他閉上眼睛,苦笑:“陛下忌憚侯府與王府,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以前糊塗過,如今已經清醒了。”他清醒地知道,侯府與王府麵對的是什麽。“我明白的事,我爹也明白。”夏朝生摟住穆如歸的脖頸,認真地說,“你不必……不必防著我。”“朝生,我沒防你。”穆如歸聞言,麵容一肅,托住他的雙腿,語氣急促,“可此事若暴露,牽扯到你,我要如何……”“那就小心些。”夏朝生忽而一笑,眼神比窗外的月光還燦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九叔要是擔心我,就多關心關心自己。”他偏要將兩人綁在一條船上。穆如歸心裏掀起多少滔天巨浪暫且不談,現下另一件事更重要。單薄的外衫已經被水打濕,濕漉漉地隔在他們二人之間。夏朝生扭了扭腰,臉冷不丁漲紅,繼而羞澀地低頭,片刻,顫聲道:“九……九叔……”穆如歸強自鎮定,將他放在一旁,轉身穿衣:“你……先迴去。”夏朝生眼神掙紮,沒動。“朝生?”穆如歸係衣帶的手微頓,嗓音嘶啞,“會嚇著你的,先迴去。”“九叔,我們……我們成親了。”他囁嚅著湊過去,將手探進衣擺,臉紅得近乎滴血,“我可以幫你。”他的身子雖然經受不起折騰,手卻還可以。穆如歸本可以拒絕,但當微涼的觸感綻放出來的時候,他什麽都忘了。他好像又迴到了第一次見到夏朝生的時候。站在院牆下的少年明豔如春光,紛紛揚揚的落花卷起了陣陣香風。“九叔。”“九叔……”“朝生。”最後的最後,穆如歸將癱軟在地上的夏朝生抱起來,親了親他滿是淚痕的眼角。他手腕酸澀,抬都抬不起來。穆如歸抱著夏朝生迴到臥房,讓紅五尋了傷筋膏藥來。夏朝生半張臉藏在被褥裏,不住地嘀咕:“好久。”穆如歸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耳根微紅:“不久。”“怎麽不久?”他不服氣地反問,臉色愈紅。穆如歸卻不說話了,捧著夏朝生纖細的手,用擦了藥油的手來迴按摩,動作輕容,仿佛捧著世間最珍貴的珍寶。溫熱的藥油滲入皮膚,逐漸緩解著酸澀,他漸漸歇了鬧的心思,歪在榻上,眼皮子打戰,很快睡著了。穆如歸擦完藥,卻是夜不能寐。那一聲聲帶著哭腔的“九叔”,叫得人渾身燥熱,四肢酸軟,隻恨不能聽到更多。食髓知味,不過如此。而遠在上京的秦家的門,也在此時此刻,被風塵仆仆的旅人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