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五撣去衣擺上的灰燼,自言自語:“還用你提醒?”就算紅五不提醒,夏朝生也惦記著九叔的腿傷。因為穆如歸刻意的隱瞞,時至今日,他依舊不知道九叔的腿傷成了何種模樣。夏朝生食不知味地喝著熱湯,想著,無論如何,去幽雲十六洲之前,都得將這件事搞清楚。“小侯爺,下麵好像出事了。”正想著,替夏朝生給手爐換碳的秋蟬,一蹦一跳地迴來了,“後門邊,有人打人呢。”“打人?”夏朝生放下湯匙,狐疑道,“你可看清了?”他來的,是上京城裏有名的酒樓,此刻天色未晚,金吾衛尚在城中巡邏,怎會有人當街打人?夏花用幹淨的筷子幫夏朝生剝蝦,一邊剝,一邊附和:“別是你看走了眼……定是哪家的下人做錯了事,被主人家訓斥,再挨幾下打,有什麽稀奇?”哪家還沒個規矩呢?秋蟬卻搖頭,將手爐塞進夏朝生的手裏,繼續解釋:“我偷偷站在一旁聽了會兒,挨打的是個公子嘞。”“公子?”夏朝生放下了筷子,“夏花,給秋蟬倒一碗茶水。秋蟬,你仔細說說,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夏花依言給秋蟬倒了一碗茶水,秋蟬接過,一口氣飲盡,繼而站在屏風前,將自己所聽所見,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原來,秋蟬是在等碳火燒熱的時候,察覺出異樣的。酒樓的後院人煙稀少,秋蟬蹲在暖爐前,烤著手,昏昏欲睡,恍惚間,耳邊飄來幾聲壓抑的低咳。她侍奉在小侯爺身側,對咳嗽聲格外敏感,幾乎在聽見異響的刹那,就驚醒了。冷風吹動著秋蟬的衣擺,她揉了揉眼睛,先是依照半夢半醒間聽到的聲音望過去,可是除了堆在院中,亂糟糟的柴火,她什麽也沒看見。秋蟬收迴視線,用鐵鉗撥弄燒紅的碳火,她想,自己許是過於擔心小侯爺,才會在做夢的時候,也聽到了咳嗽聲。可很快,風裏送來更痛苦的喘息。“誰?”秋蟬驚慌得從暖爐前蹦起來,四下張望,“出來!”她從小在侯府中長大,膽子比尋常下人大,未得到迴應,立刻拎著裙擺往柴火邊尋去。那呻吟聲時斷時續,時高時低,秋蟬將柴火翻了個遍,才反應過來,發出聲響的人在酒樓的院牆後。“後院的門上了鎖,奴婢本來準備翻牆出去瞧瞧。”秋蟬給自己又倒了一碗茶,口幹舌燥地迴憶,“誰知,院外忽然傳來腳步聲,還有人在說話,說什麽……‘小公子要是繼續執迷不悟,我們就隻能下重手了’。”夏朝生聽及此,再也吃不下:“然後呢?”“然後……然後奴婢就來找小侯爺了。”秋蟬不好意思地揪著衣袖,“小侯爺,咱們要去看看嗎?”“自然要看。”秋蟬麵上一喜,攙扶著夏朝生,為他引路:“小侯爺,往這邊來,奴婢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院牆外……但是奴婢是在這附近聽到人聲的。”夏朝生走到酒樓的後院,這裏果然如秋蟬描述一般,堆滿了柴火,院門緊閉。“小侯爺,讓奴婢去看看吧。”夏花得了夏朝生的首肯,立刻後退半步,踩著柴火堆,單手勾住院牆,身形輕盈如燕,眨眼間,翻出了院牆。“如何?”秋蟬急不可耐地問。夏花默了片刻:“小侯爺,牆外的確有血跡。”“當真有血跡?”夏朝生的神情逐漸凝重,“能看出血跡往哪個方向去了嗎?”“不可。”夏花又沉默了一會兒,“小侯爺,隻牆下殘留了一點血跡,想來痕跡已經被人特意掩蓋過,許是不想旁人血跡追上去。”“……除非請專人探查,否則單憑我們,恐無法追蹤其蹤跡。”夏朝生聞言,知道挨打之人不是已經逃離,就是被帶走,幹脆喚來酒樓的店小二,讓其打開後院的門。店小二並不推諉,殷勤地取來鑰匙,替夏朝生打開後院的門。兩輛馬車靜靜地停在門外。“這是……”夏朝生還來不及去看地上的血跡,就因為瞧見王府的馬車,微微瞪圓了眼睛。他揣著手,繞著馬車,緊繃著臉晃了兩圈。“小侯爺,許是王爺今日也在酒樓中。”夏花站在一旁,輕聲道,“那店小二方才不是說,今日酒樓的雅間全被貴人包下了嗎?”“是王爺包的?”夏朝生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起,語氣裏也彌漫起淡淡的不滿,“他沒有同我說。”“小侯爺,您也沒問啊!”秋蟬沒心沒肺地嘀咕了一句,話音未落,就被夏花拉到了身後。夏花問:“小侯爺,既然王爺在,可要等等?”“王爺該是有要緊事。”夏朝生按捺住心裏蠢蠢欲動的酸澀,擺手往迴走,“我們自行迴去吧。”若是等在酒樓裏,倒像是他不放心九叔似的。“也好,奴婢這就去叫紅五將馬車趕過來。”秋蟬掙脫夏花的手,靈活地跑進了酒樓。夏花等她走遠,無聲歎息:“小侯爺,您別將秋蟬的話放進心裏。”“她說得沒錯。”夏朝生沒所謂地笑笑,捧著手爐,準備往迴走的時候,酒樓裏居然傳來了熟悉的人聲。“秦大人,慢走。”“王爺客氣了。”穆如歸低沉暗啞的聲音在北風中格外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