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來布莊是上京城中最大的布莊,也是上京的權貴人家最喜歡的布莊,全大梁最好的布料盡匯聚於此。“小侯爺,您要來布莊,遣奴婢來一趟就好,何必跑這一趟呢?”夏花攙扶著他,不滿地嘀咕,“現在雪下得這麽大,日光一散,夜風肯定更冷,您要是被吹病了……”“好好好,我買完就迴府。”夏朝生敷衍幾句,走進布莊,逮住一個小夥計,直言,“我要找你們掌櫃的。”“我們掌櫃的……”抱著成卷的布料的小夥計剛欲抱怨,瞧見夏朝生的麵容,驟然一愣,“我們……”“你們掌櫃的可在?”夏朝生又耐心地問了一遍。小夥計恍然迴神,麵頰微紅,倉惶低頭,見他身上衣料皆是上成,連忙解釋:“我們展櫃的在裏麵替金吾衛統領,言大人的弟弟裁衣呢,勞駕您等等。”“言裕風?”夏朝生挑眉,與夏花對視一眼,“冤家路窄啊。”小夥計聞言,又悄悄打量起他來。他是順來布莊掌櫃的侄子,剛來上京城沒多久,卻已經將上京的權貴認識了個遍,卻沒見過麵前之人。少年容貌瑰麗,眉眼精致,身上所穿長袍是各大布莊進貢進宮的布料所製,即便站在亂糟糟的布堆中,也透出一股難言的矜貴來。小夥計還識得夏朝生手中捧著的小巧手爐。前幾日,五皇子府中的姬妾曾經來布莊挑衣料,手裏拿的也是這樣一隻手爐,隻是,那些姬妾的手爐並沒有夏朝生的精致。小夥計的目光剛落在手爐上,夏朝生就開始低低地咳嗽。“王妃這邊請。”電光火石間,小夥計已經確認了夏朝生的身份。如此天人之姿,還體弱多病的,隻能是嫁給九王爺的小侯爺,夏朝生了。夏朝生抗婚不成,硬生生跪去半條命的壯烈事跡,在大梁境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是以前,大家提起這樁婚事,唏噓為主,前幾日,宮中傳出“九王爺勾連狄人”的謠言後,百姓更是恨不能昔日的小侯爺再次拿起刀劍,將通敵叛國的九王爺斬於榻前。現下卻不同了。將狄女帶入府中之人,不是穆如歸,而是太子。穆如期的罪己詔書尚未寫好,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剛被禁足於東宮,擄掠狄女,還在其懷有身孕的時候,將人丟入河中之事,已經不脛而走。兩軍交戰,罪不及婦孺,是不成文的規矩。坊間傳聞,更是一天萬變。悅姬與太子的糾葛被說書先生添油加醋,說成了另一番模樣一位狄女在逃難時,被梁人所救,二人暗生情愫,誕下了悅姬。悅姬從小在嘉興關長大,因為生得美豔,不幸被歹人擄入上京,流落青樓。就在她悲痛欲絕,幾欲自絕的時候,遇上了一位好心的恩客。恩客願意為她贖身,娶她為妻,隻是尚未考取功名,二人便約定,來年放春榜後,再行周公之禮。誰知,恩客不過離開一日,悅姬就被太子看上了。太子殘忍地處置了悅姬的恩客,並不顧她的反抗,將她擄入東宮,強行羞辱。悅姬受了□□,懷上了太子的骨肉,太子這時才開始緊張。他生怕陛下責備,竟然起了歹心,命人將懷有身孕的悅姬丟入冬日冰冷的河水中,並在事情敗露後,栽贓陷害五皇子與九王爺!百姓對穆如歸被陷害,並不關心,但是當朝太子汙蔑另一位皇子,向來是上好的談資。小夥計心裏的念頭百轉千迴,麵上笑意更盛:“門口風冷,王妃小心凍著。”小夥計的態度變化過於明顯,夏朝生詫異地望過去,若有所思:“夏花,賞。”夏花立刻從袖籠中掏出幾顆金瓜子,塞進小夥計的掌心中。“多謝王妃!”小夥計得了金瓜子,態度更加殷勤,滿臉堆笑地將夏朝生帶上了二樓。此處幽靜,與茶館無異。“你怎知我是誰?”夏朝生落座後,叫住了小夥計。“王妃天人之姿,沒人認不出來!”站在一旁的夏花被小夥計的奉承逗樂,捂嘴偷笑。“王妃,真不是小的瞎說,上京就這麽大,王爺和王妃的事,誰不知道呢?”小夥計得意忘形之下,將心裏話脫口而出,言罷,自知失言,連忙補救,“再說,王爺被太子殿下汙蔑,是板上釘釘的事啊!”夏朝生目光微閃:“王爺被太子殿下汙蔑的事,已經傳開了嗎?”“誰說不是呢?”小夥計感慨不已,“原先,大夥兒都以為王爺……,王妃您別往心裏去,咱們這些人,怎麽會想到,太子居然當著陛下的麵,汙蔑九王爺?”“知人知麵不知心。”夏朝生含笑點頭,“行了,你下去吧。掌櫃的什麽時候有空,你帶他見我便是。”言罷,他又用眼神示意夏花打賞。小夥計抓著金瓜子,千恩萬謝地離去了。隻是當他找到掌櫃的,將夏朝生之事和盤托出後,被掌櫃的狠狠地踹了一腳:“糊塗東西,九王妃想嫁給太子,你不知道嗎?你居然敢在他麵前說太子殿下的壞話,簡直……簡直不要命了!”小夥計捂著屁股,“哎呦哎呦”地叫喚,同時,心裏也湧起後怕。是啊,鎮國侯府的小侯爺為了嫁入東宮,連易子藥都吃了,必定不願做這勞什子九王妃,他剛剛還當著他的麵,說太子殿下的壞話,當真是嫌命長!於是乎,剛到手的金瓜子變得燙手起來,小夥計不敢再去夏朝生麵前晃悠,隻杵在布莊前,擔憂地望著掌櫃的的上樓的背影,長歎短噓。準備離開布莊的言裕風見小夥計魂不守舍地靠在鋪子前,不耐煩地嗬罵:“別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