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吉開對於自己的吃,已經苛刻到了分分計較的地步,到了隻要能維持生命就好的地步。早晨隻吃一塊錢的早點,要麽是5毛錢的稀飯加5毛錢的饅頭,要麽是一塊錢的包子,當時一塊錢隻有四個小個子饅頭或三個糖包子(這幾年正值物價飛漲時期,學校先是漲了菜價和飯價,後來不好一漲再漲了,就減少了份量,饅頭和包子就更苗條了)。這對一個正在瘋長身體又缺少油水的年輕人來說是遠遠不過的,每每還沒到吃中飯的時候,他肚子就不聽話地呱呱叫,遇到上午有體育課時就非得吃1。0元的包子,再加一份0。5元的粥,不然頭暈目眩的,實在叫人堅持不去。中餐和晚餐一般是2。5元或3元錢,1元錢的米飯,1。5元的蘿卜白菜等蔬菜,有時也吃2元錢一份的雞蛋或油渣子,至於3元一份的肉類葷菜,他克製著最起碼一個星期才開一次葷,或者當自己有一點收獲時,買一份算是犒勞一下自己。此外,學校還有一種小鍋子炒菜,一般是四元或五元一份,他斷然沒有這種奢望,感覺到吃一次就是差不多吃掉父母親身上的一塊肉。

    在師專三年,吉開印象最深的就是餓。那個時候,學校食堂的桌子很少,一般同學的習慣是到食堂裏打了飯,再把飯端進寢室,才趴在自己的書桌上慢悠悠地吃,相互間談著笑著。吉開那時卻感覺到飯是那麽的好吃。由於敏感的自尊心,他一般一個人,有時也與吳日旦或其他貧困學生一起,打飯的時候,盡量站到不熟悉的學生中間,默默地打好2。5元或3元錢一頓的飯菜,然後從食堂開始,就往外麵邊吃邊走,還沒有走過操坪,一大碗飯就風卷殘雲地進了肚子。以至於多年後,吉開在家裏在公共食堂上,都保持了生活隨便、不挑菜、吃飯速度很快的習慣,用別人開玩笑的話來說,簡直就像個餓死鬼的樣子。

    除了保證足夠的米飯填肚子外,他掰著指頭過日子,一毛錢一毛錢地摳著過生活。那個時候,學校裏有的貧困學生就采用這種方式來縮減開支:到了周末的時候,他們早晨睡到11點甚至12點才起床,然後跑到學校附近的飯店裏狠吃一頓,飯是一元錢任吃的,菜一般吃油淋茄子,油水厚,味道也好,撐個飽飽的,晚餐也免了,這比一日三餐還頂餓,不過,這種方法暴飲暴食,對身體有害,而且,長久下去,飯店老板也不歡迎,最關鍵的是這種方法把大好時光浪費在床上。時間就是金錢,這是吉開絕對不幹的事。

    一度之間,吉開還決定取消自己的早餐,這樣也能一個月省下30來元。但是二十幾歲的年齡,沒有油水的肚子最容易鬧餓,一到上午十點多,肚子開始是“咕嘟咕嘟”地叫,然後感覺到好像肚子沒有了,消失了,己完全粘貼在背心上,頭暈耳鳴,天旋地轉,感覺思維完全停頓。吉開一般在教室裏就趕快趴在桌子上,不在教室就跑迴寢室躺一躺,不然很可能發生暈厥現象,就更出醜了。吉開覺得這樣折磨太大,還要浪費一個多小時,最後決定早餐還是不能省。換句說,210—250元一月的生活費已經經檢驗這是維持生命的最低極限了,再加上一些必要的其他開支,比如剛才所說的一些集體活動的公共開支,及買牙刷牙膏洗發水洗衣粉之類的生活用品,等等,零零總總加起來,一個月的開支最低不可能少於250—300元之間。

    3

    也許有人要問,大學裏不是有助學金的嗎?但當時的ld師專根本就沒有什麽助學金,似乎當時社會上也沒有這個名詞,後來才流行起來的。獎學金是有的,但被稱“二少”爺,即比例少,獎金金額少,並且一年才一次。吉開除第一年得過一個最低等獎學金——80元錢外,以後滿天的在外麵跑,就再沒機會了。特困救濟金也是一年一次,由學生民主評議,班主任最後定人。大一的時候,吉開正在辦多謀信息公司,風風火火的,別人開玩笑地說:“吉總,你應該捐點款,救助救助其他貧困同學才對。”自然就沒有他的份。大二大三的時候,吉開再苦再累,也是一個人默默擔當的,其他同學知之甚少,那時的特困救助金還主要向湘西的學生傾斜,說湘西更貧窮更落後,所以吉開就隻得了個二等救助金,150元。

    在這個艱難的景況下,真實生活中的吉開可沒有某些報告文學中寫的那樣光彩照人,說某某如何貧困潦倒,但思想高尚,拒絕接受別人的救助,等等。這在親身經曆過極度苦難的吉開看來,都是鬼話屁話。

    窮,是個像瘟神一樣令人惟恐躲之不及的字眼;窮,它製造了不知多少人間悲劇;窮,曾經讓安徒生筆下那可愛的賣火柴的小女孩在聖誕之夜悲慘地死去,也讓楊白勞在女兒被逼頂債後的大年夜迷倒在大門外再也無法爬起來。假如在那種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情況下,你還能講什麽高尚品格嗎?吉開認為,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個被吹捧的某某不是真正的貧困生,即使他家境差,也一定有親戚或親人暗中資助,然後再來沽名釣譽,說自己如何品德崇高。多年之後,即便吉開工作了,看到這樣的文章,他都會憤憤不平,大罵騙子。他對救助金的要求就當仁不讓,大三的時候,他想得到一等救助金,結果還與一位班幹部發生了一個小小的衝突,後來班上把這個指標讓予了吳日旦,吉開這才罷了。

    吉開時時在想,多爭得幾十百把元錢,就等於從父母身上少放一滴血,一想到這裏,他也就放下了所謂的羞愧和自尊,這從天地良心上來說,也是能肯定的。可是有的報道上吹捧的人物似乎是吃風吃水長大的,賺錢就那麽容易,撿一下破爛,賣一下書籍,打一下工,就是滿把的銀子,好像這個社會上其他人都是傻子,隻有這個主人公聰明絕倫,這樣輕而易舉的事都不會做,隻能跑來跑去地守窮。他一向把這樣的報道和這樣的人物罵為卑鄙的騙子,精神的強奸犯,真正經受了苦難錘煉的吉開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當生活艱難困頓,找錢舉步維艱時,吉開有時也心灰意冷,多次想到了放棄,甚至還捫心自問,人單單活著還不容易,自己這種受苦受累的苦行僧般的生活是否值得?

    但他想到了美國小說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中名言:“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盡可以把他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

    他感染到了受耳疾失聰、戀愛失敗、生活困頓多樣困擾的貝多芬在創作《命運交響曲》時高喊:“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決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他想起了蒲鬆齡先生的著名對聯:“有誌者,事競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呑吳。”

    他領悟到了奧斯特洛夫斯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書中,“人最寶貴的是生命,它給予我們隻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迴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就能夠說:‘我已把我整個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這段名言的真諦。

    ……

    是這些人類奮鬥的精華激勵了他,他又毅然前行。

    他還把“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天行鍵,君子當能自強不息”,“有誌者,事競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償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等振奮人心的勵誌語言寫在每本書每個筆記本的菲頁上,以此時時激勵和鞭策自己。

    當一個人完全沒有固定的經濟來源的時候,一天十元左右的開支就像一張巨大的無止境的大口時刻準備吞噬著人。錢成了壓在吉開心頭沉重的石頭,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下去,錢包越來越幹癟,形勢越來越逼人,吉開的心也越來越慌亂起來。其實,在這種艱難處境下的豈止吉開一人,班上同病相憐的還有吳日旦和劉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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