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閱率不夠  恩奇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眉頭開始皺起:“蛇毒把泥土汙染了,如果不處理的話, 這裏再也無法生長出植物,附近的動物也會受到毒的影響。”


    埃迪:“呃!”


    他方才完全沒有想那麽多, 都打算輕鬆愉快地打道迴府了。結果此時才突然想起,根據之前的觀察, 恩奇都很喜歡包括動物和植物在內的自然。


    雖然想要斬殺怪物,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但埃迪這一招陣勢太大, 幾乎讓蛇怪體內所有的血液全都噴湧而出。


    如果再等一陣, 讓冰全部融化,不止是這片森林, 連外麵的田地和村莊也別想留著了。


    “哼,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煩。”


    吉爾伽美什開口了,話音依舊傲慢, 但從意外地顯露出嚴肅的表情來看, 對於蛇毒可能造成的影響,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


    “趁這些冰還沒有全部融化, 把屍體和被汙染的部分燒掉……唔, 不行。”


    埃迪疑惑道:“為什麽不行?”


    吉爾伽美什:“難道你想指望本王親自用什麽無聊的魔術嗎!”


    埃迪:“魔術?你們這兒也有魔術啊。”


    吉爾伽美什當然會魔術,論其造詣, 還相當地不凡。


    但這位王的任性在這裏也彰顯無疑, 他從不承認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術師中的一員, 對於所謂的魔術, 基本上從來都不會去用。


    沒有提前想到汙染的問題,這一次確實是他們考慮欠妥。


    話說迴來,吉爾伽美什雖然拒絕使用魔術,但對遺漏事件坐視不管更不可能。


    然而,就在思考其他辦法的時候,埃迪托著腮,忽然道:“好吧,既然是我搞出來的事兒,那還是讓我自己來收場。”


    不用其餘兩人問他有什麽辦法,埃迪就衝天空高喝:“快點下來,盧卡斯!”


    盧卡斯也跟著他們一起來了,不過是在埃迪嚴令它必須跟來的情況下。那隻比人類還狡猾的鷹大抵是不高興,一路都在上麵飛著,不肯露麵。


    此時埃迪突然唿喚它,就算不高興,大哥之令也不敢不從。頭頂狂風席卷,黑鷹頓時自高空俯衝而下。


    而此時,埃迪已經做好屬於他那一份的準備工作了。


    蛇怪癱倒的屍體隻在這麽短的功夫內就開始腐爛,在腐蝕進一步加重之前,埃迪把屍身、屍身下所有被毒液汙染的泥土全都凍了起來,放眼一看,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


    恩奇都抬頭,剛好看見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


    意想不到的是,盧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遺骸的冰山上降落,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它從冰山之巔掠過,並沒有觸碰到冰塊。


    可盧卡斯從那裏飛掠而過,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原地除了一個空蕩蕩的深坑,連點冰渣都沒有留下。


    “這是……空間轉移的魔術?”


    “差不多,反正一個意思。”埃迪也不掩飾,直接就道:“不然你們以為盧卡斯偷來的東西都放在哪兒?”


    “屍體就暫時放一放吧,等以後找到合適的地方,我再讓盧卡斯丟掉。”


    還有些事情他倒是沒有自己揭露,但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都能猜得出來。


    埃迪,顯然和盧卡斯有著相似的能力。


    這個男人不喜歡掩藏,但對於自己的事情也不會主動地提起太多,他的背後還有不少謎團。


    諸如他總是說起的“老家”究竟在哪裏,他的背景,實力……種種都尚未清晰,用吉爾伽美什現在脫口的一句話來說,也就是——


    “你倒是藏得挺深啊。與本王一戰,竟然還沒有完全拿出真本事?”


    對於埃迪的來曆,吉爾伽美什早就察覺到了古怪,但並沒有打探的興趣。他在意的就隻有那一點。


    埃迪擺擺手:“你不也一樣嘛,誰也別說誰。”


    “不過。”他又說:“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認認真真地打一場,我也奉陪。”


    交談就暫時在這裏結束,接下來,他們總該迴去了。


    臨走之前,恩奇都還在被破壞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額外逗留了一陣。


    他跪下,撫摸著似乎被寒氣凍得萎靡的野草的邊角,硬是讓埃迪看得產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可恩奇都這麽做並不是為了指責他,而是真心地安撫這些受傷的生靈。


    “暫且忍耐一下吧。”恩奇都這樣輕聲說著:“幸好,春天已經到來了,你們還能得到新生。”


    “是啊。”吉爾伽美什也接口,雖是麵色冷淡的模樣:”等我們迴去,春祭也要開始了。”


    埃迪:“你們又在說我聽不懂的話了。春天就算了,春祭是什麽玩意兒?”


    吉爾伽美什:“一年之中最重要,但本王覺得毫無舉辦價值的節日。”


    他似乎真的對這個所謂的節日沒什麽興趣,用最簡潔的話給埃迪解釋了一下。


    聽完。


    埃迪:“……”


    埃迪:“我去!”


    “你們這裏的人真是——不僅穿得這麽奔放,連祭奠上都要當眾搞這種事情?”


    埃迪覺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聞了。


    好歹是個男人,床上那些事情他雖然沒做過,但也是知道一些的。沒想到是,這個世界的人如此奔放,要以性交作為祭祀的神聖形式。


    對此,他隻能表示:“厲害,太厲害了,這就是文化差異吧,我——越來越欣賞你們了!”


    “嗯,到時候一定得去……”


    猛然間發現,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著他看。


    少年模樣的人偶麵上是沒有多餘的表情的,但眉宇間皺起的些許紋路卻極其少見地流露出一點心緒。


    碧綠色的眸子清澈見底,埃迪發現,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裏麵,連一時噎住的僵硬都刻畫得分明。


    埃迪:“……”


    毫無疑問,他還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


    但那也情有可原吧,恩奇都,肯定能夠理解。


    曾經顯露過的、仿佛要將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熾金的眼瞳中跳動,險些壓抑不住,把其實沒有忍多久、但他自己覺得有幾十年那般難熬的熱情全都宣泄出去。


    啊,那可不行,計劃不就打亂了嗎?


    所以,埃迪麵不改色地改口,沒有咬到舌頭:“吉爾伽美什,那天我們一定得找個僻靜的角落暢飲啊。”


    “祭典有什麽有趣的,我完全讚同你的觀點!”


    這一場戰鬥……足以與當初,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在神婚之前的爭鬥相媲美。


    太激烈了。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驚動,來自於王的武器庫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現在天邊,還未等人們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來了,就有更為奇特的異景陡然浮現。


    明明是豔陽天,幾乎從未見過雪景的烏魯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蓋。雖然,也就持續了極短的時間,下一秒,肉眼難以捕獲的冰晶瞬間融化,降落,宛如白日降臨的雨水。


    其後,就隻聽得到仿佛要將土地顛覆的轟隆巨響了。


    作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應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沒有在中途出言打斷,也沒有在動靜鬧得最是翻天覆地、整個空曠場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時嚐試阻止,因為,對戰的雙方——無論是吉爾伽美什還是埃迪,其實都沒有用上全力。


    兩人都沒有穿上護甲,相當於沒有任何防禦的手段。起初還用得上武器,但到了後來,幾乎全是赤手空拳,憑借肉體的力量蠻橫地相抗。


    “這兩個人,真是太亂來了。”恩奇都的低語被猛烈的撞擊聲覆蓋,他的神色終於不能保持平靜。


    如果要問,為什麽不穿上盔甲——不僅沒穿,還主動扯掉上衣的吉爾伽美什會揚手抹掉唇邊流下的血,不以為然地迴答:


    “那個家夥不也沒有麽?都擺出這麽囂張的姿態了,本王怎麽可能任由他逞這一口氣!”


    不知不覺間,對埃迪的稱唿已經從“雜種”變成“那家夥”了,還真是不得了的進步。


    如果還要問,為什麽到最後要丟掉武器,變成單純的肉搏——埃迪會先咳出一口血,然後,同樣不以為意地迴答:


    “造成太大的破壞就不好了,周圍還有人在吧。戰鬥,難道拳腳相向就不算戰鬥了?更簡單,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彎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歡這樣!”


    再加上,還有一個原因。


    雖然說出來,吉爾伽美什肯定會很不高興,並且很不願意相信——但埃迪發現了,恩奇都發現了,吉爾伽美什自己也意識到了。


    雖然沒有致命傷,但雙方都是傷痕累累。吉爾伽美什渾身是汗,咬著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撐著身體,這才勉強不會倒下。


    可埃迪這邊呢,他也很累,傷痛不見得比吉爾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夠站直身子。


    “唿……唿……”


    冰冷的汗水打濕了眼瞼,但吉爾伽美什還是高高地仰起頭,緊縮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對手的身影。


    埃迪的銀發勉強還能看見原本的顏色,但在戰鬥的過程中,早就變得格外淩亂。血與灰塵緊貼著他意外地——並不緊繃的麵容,黃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時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樣,你……很強,吉爾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氣,眼眸微合,“聽人說,你是神和人的子嗣?這個世界也有神麽,聽起來似乎很厲害啊。”


    吉爾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終於也強撐著站了起來:“你是從哪個窮鄉僻野冒出來的鄉巴佬嗎。哼,神……人類隻能仰望,但確實存在。”


    “話說迴來——本王要詢問你!你這家夥,真的是純純粹粹的人類麽?!”


    吉爾伽美什就不是“純純粹粹”的人類。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為神的血脈占據主導,他才會如此強大,遠超人類的範疇,也因此能夠與神所製造的“兵器”恩奇都勢均力敵,也能戰勝眾多敵人、魔獸、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卻毫不猶豫地說,沒錯,他就是人類。


    “貨真價實的人類啊,我。”


    “……什麽。”


    吉爾伽美什被真正地震驚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過,吉爾伽美什想要與埃迪比試一場,便是因為埃迪搶走了他的獵物芬巴巴,他無法服氣。


    可話雖這麽說,吉爾伽美什又早就意識到了某個關鍵。


    芬巴巴的實力驚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聯手,都沒有能夠製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現在杉樹林中的男人,僅憑他一人就殺死了芬巴巴,最後,也不過是重傷而已。


    而即使能夠意識到,王的高傲又讓他不能立即承認,一定要在切身比試一場之後,才能認同。


    那麽,現在,其實已經算是“認同”了。況且,還有此時額外多問的問題的迴答——如此強大的男人,隻是一個人類。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傷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聲依舊響亮,但卻無比暢快。


    “這場決鬥的結果,是你贏了。怎麽,恩奇都,有必要這麽驚訝麽?那家夥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過是區區技不如人而已,本王還不至於死不承認。”


    “外鄉人。”吉爾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視著埃迪,嗓音卻是柔緩了下來,充滿了讚許:“本王收迴對你的偏見。


    埃迪果真沒有驚訝,隻是勾出了一個看不怎麽出來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現在他麵上時,眼裏浮現出的既是昂揚的自信,又有對眼前的王發自內心的欣賞,讓這個人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那可真好,雖然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麽偏見,不過——嗯,就這樣吧。吉爾伽美什,我也開始喜歡你這樣傲慢的家夥了。”


    於是,被丟進髒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邊。埃迪走上前去,雖說因為有傷,步子不怎麽穩,但也還算順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爾伽美什側目看來,唇角微勾,也相當自然地抬起一隻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撐著高傲的烏魯克之王,不讓他一時失去力氣跌倒,吉爾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沒有斥責,默許了下來。


    兩個才打了驚天動地一架的傷員,就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了爭鬥。


    到此為止,恩奇都也來到了他們身邊。


    從一開始的旁觀,到後麵淡漠的情緒出現起伏,恩奇都顯然被這兩個其實同樣高傲的男人的舉動所觸動。


    “曾經,我和你在一戰之後成為摯友,現在,我覺得你們也能這樣做。”


    他先對吉爾伽美什說,語氣真誠。其後,又對埃迪說:“從此之後,我也將視你為摯友,你同樣有值得我尊重的資格。”


    化敵為友……不對,吉爾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敵人。如今冰釋前嫌,彼此之間都十分欣賞,能成為朋友,無疑是一場關於王的佳話,能夠讓烏魯克百姓再次傳頌許久了。


    然而,恩奇都剛一說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駁。


    還是兩個人一起反駁。


    吉爾伽美什:“開什麽玩笑,本王的摯友永遠隻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這就成朋友了,我怎麽辦,我還要繼續追求你呢!”


    同時反對的兩個男人對望一眼。


    埃迪:“……”


    吉爾伽美什:“……”


    埃迪(沉思過後,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那就這樣吧。”


    “你把我當做排在恩奇都後麵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當做最好的摯友,然後,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給一句話,行不行?”


    吉爾伽美什:“……”


    “本王,準許了!”


    恩奇都:“……”


    “你們不僅是在戰鬥中亂來,現在也還是……”


    縱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這種事情(主要是遇到了這麽固執,還讓他完全不知道怎麽辦的埃迪)也不禁歎了口氣。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


    埃迪忽然說:“啊,你終於笑了。”


    恩奇都:“?”


    有……麽?


    他沒留意。


    不過,埃迪這麽說,就像是真的看見恩奇都笑了一樣。


    一邊摟著差點摔倒的吉爾伽美什,他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取下了一直掛在脖子上的花環。


    經過了如此激烈的戰鬥,花環居然完好無損,連一片花瓣都沒有掉落。隻因為,埃迪用冰將花環整個凍住了。


    寒冷的冰塊就在漫長的時間裏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早就將皮膚凍得麻木。


    但是,這時候他終於取下了它,讓寒冰就在手中解凍。完好的、簇擁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兒,比之前更為嬌豔。


    “說好的花環。來,給你了。”


    花環穿過了恩奇都的頭頂,掛在了他的脖頸間,緊簇著柔順的綠發。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沒什麽必要,但……謝謝你。”


    他也真的笑了。


    *****


    吉爾伽美什:“……罷了。”


    “看在這家夥是本王從現在開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就結果而言,沒有任何改變。


    人不可能戰勝神,伊什塔爾確實立於上風,而那個人類,若不是因為他那特殊的體質,早就應該死了。


    可在五髒六腑被燒了個幹淨,被聲嘶力竭的女神從岌岌可危的山巔擊落之時,無知而狂妄的人類竟然還在嘲笑她!


    讓她不喜的那雙金眸的光芒沒有絲毫黯淡,反而更加熾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裏還是沒有“恐懼”二次,他將所有的憤恨聚集起來,這股力量甚至強大到可以讓伊什塔爾不自禁地在心頭買下驚懼的影子。


    “不行……”


    冰錐全都破碎,血跡斑斑的伊什塔爾怒喝道:“不可能放過你——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讓你享盡殘酷的折磨!”


    伊什塔爾想要追上去,然而,之前暗中幫了她一把的風神卻在這時現身,嚴肅地阻止她:“夠了!伊什塔爾,你難道忘了你父神說過的話?”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視他,把這個人類漠視才是正確的做法。


    可伊什塔爾怎麽聽得進去,她的尊嚴完全被踐踏了,根本咽不下這口氣。


    因此,她又拉開了弓,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正好望見一隻黑鷹飛來,接住了隨著山石一同墜落的主人,就要朝遠處逃離。


    一聲錚鳴。


    金芒所化的光箭帶著極大的氣勢破空而去,一瞬過去,眼看著便要射中那一隻鷹——


    “伊什塔爾!”


    伊什塔爾不僅隻發出了這一次攻擊,如今的她已經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擊就要襲去,一道慍怒的女聲響起,與此同時,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擊射中了鷹的一邊翅膀,頓時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價,而第二道卻因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時趕來的是另一個神明。


    她是寧孫女神,烏魯克之王吉爾伽美什的親生母親。


    少有神明會直接幹涉人間的事情,像伊什塔爾這樣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畢竟,連偉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終居住在最高層的天空,從不離開。


    神需要人類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來說,他們都是以人類城市的保護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廟中展現神跡。


    吉爾伽美什的誕生,其實便是神的一次嚐試:讓擁有神血、理應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為人間的君主,同時也是神的代言人。


    寧孫女神與前一代烏魯克王生下吉爾伽美什,沒有在人間停留多久就返迴了自己的神殿。


    雖說吉爾伽美什後來的表現跟眾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更沒有起到紐帶的作用,女神仍舊關注著自己的孩子,時時在孩子陷入困境時為他解圍。


    這一次,自然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寧孫女神阻止了伊什塔爾,並在伊什塔爾沒能察覺的間隙,悄悄地接住了那隻斷了一半翅膀、淒慘地往下掉的鷹,並把它丟到了遠離烏魯克的地方。


    “我最疼愛的孩子,吉爾伽美什啊,你快調轉方向,朝著西邊去尋他。”


    她也將聲音暗自傳遞到了吉爾伽美什那裏,說罷,心中不由輕歎。


    從無可探求的異世而來的人類,才來了多久,就做出了連神都震驚不已的事情。


    女神無法想象,此後是否還會有更加驚人的事發生,也無法確定,自己的孩子是否會被他連累。


    但是……也隻能順其自然了。


    *****


    吉爾伽美什找到埃迪時,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聳立的一塊嶙峋巨石下。


    夕陽的昏黃光線像是摻雜了名為沉痛的晦暗顏色,與幹燥的砂石幾乎融為一體。而巨石所投下的陰影,卻將背後的男人整個覆蓋了進去。


    這麽暗,連那麽紮眼的血的顏色,都不明顯了。


    他現在的樣子,肯定很糟糕。


    覺得帥氣總是戴著的披風不見了,身上破了那麽大的一個窟窿,中間隻有寥寥的血線牽連,看上去隻會覺得恐怖。


    嘴角殘留著幹涸的血跡,那烏黑的印記還在向下彌漫,將脖頸染上了同樣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裏總像是永不熄滅的光終於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會展露出的柔軟。


    “讓你過來的時候你不過來,讓你躲遠一點不要來搗亂的時候,你小子又來了……盧卡斯,你怎麽老是和我作對?”


    不知是不是重傷瀕死的緣故,他的聲音也輕得不像話,跟話的內容嚴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媽除了壯實,會耍小聰明,藏點小東西,就是一隻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鷹啊。”


    他不會死,但是會受傷。


    決定報仇之前,埃迪就吩咐盧卡斯老老實實地待在烏魯克,去陪著吉爾伽美什也好,去撒歡,去偷喜歡的漂亮的小東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亂跑。


    他會迴來給它收拾爛攤子,把被它偷走的東西全都買下來。


    最開始,埃迪隻是因為這隻鷹難得地通人性,或許能夠給他做做伴,才將它帶在身邊,盧卡斯這個名字還是隨口取的。


    可那時的他哪知道,盧卡斯確實通人性,但本質卻是極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沒少做欺負小動物捉弄人類的事情,實在是太氣人了。


    除了拔掉盧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縱容它,畢竟這不是寵物,是他認的小弟。


    然而……問題也就出在了他的縱容上。


    盧卡斯跑來了,將他放進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兒的空間裏。所以,伊什塔爾的攻擊沒有一丁點傷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這裏。


    “……”


    直到這時,不聽話的鷹才蜷縮起了爪子,聽話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為少了一邊翅膀,它就像忽然間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鷹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樣大聲地訓斥它,但不僅是他沒有力氣,盧卡斯也沒有力氣了。


    鷹最後動了動,有什麽晶瑩透亮的東西從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埃迪看不見那東西的模樣,但卻猜得出來。


    盧卡斯搶走了許多亮的、美麗的東西,其中也有相當珍貴的寶石。


    幾乎所有東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貨跟原主人交換,就隻有一顆藍色的寶石,他沒能找到原來的主人。


    “非要我這個大哥反過來對你這個小弟道謝才甘心嗎……混賬。”


    埃迪閉上了眼,從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極低的話音。


    另一邊——王在這裏,已經駐足了頗長一段時間。


    他沒有打斷一人一鷹最後的道別,在這一期間,吉爾伽美什的目光始終停頓在男人的臉上。


    終於安靜下來了。


    為了盧卡斯,這個驕傲的男人暫時解下了自己從不收斂的鋒芒,讓旁人可以第一次那麽清晰地審視他的麵容。


    即使被黑暗籠罩,他精致的眉眼間看不出脆弱,但卻因為斑駁的血跡汙濁了蒼白的皮膚,而莫名地增添了一絲柔軟。


    “睡吧。”


    吉爾伽美什的神色晦澀不明。


    “就像初遇那樣,在沉睡中恢複傷勢。別的什麽都不要管,把後麵還未發生的一切,全都交給我來麵對!”


    “……不能睡啊。”


    沉睡的時間長短跟傷勢的輕重有關,他都慘成這樣了,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後?


    吉爾伽美什道:“你在想什麽。把我,把本王當成畏畏縮縮,連必須背負的責任,必須麵對的後果,都不敢承擔的膽小鬼?”


    “埃迪,你難道以為——本王僅此而已,烏魯克僅此而已,就連恩奇都,你以為他也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輕得不能更輕地笑了一聲。


    錯了。


    他從來都沒有這麽想過。


    就是因為相信著這些人,喜愛著這些人,他才會前所未有地憤怒。


    為什麽,如此鮮活的生命,會因為“神”的一絲任性,一絲妄為,就那般輕易地得到覆滅的結局?


    他不服氣。從某一方麵來說,他也很任性。


    不過……


    “不行,自信不等於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見得是件壞事,至少——”


    “至少給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氣。”埃迪接道:“不過,你也挺喜歡的吧?”


    他挑眉:“因為你和我一樣自大,而且——隻打算克製,不打算糾正。”


    話都被這家夥說完了,吉爾伽美什卻沒有顯露出惱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來不可的時候,我絕對會毫不客氣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啊……”


    強撐至此刻,繃到極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緩。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時間,不用……你來吵。”


    ……


    ……


    吉爾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將盧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裏。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迴烏魯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氣一氣他,王是用雙手將徹底地安靜下來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著,絕對會說這麽個姿勢顯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氣。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見王此時的表情。


    因為身體缺了那麽多的部分,這麽高大的男人,抱起來卻輕得過分。混雜血漬的銀發淩亂地撒在王的肩頭,胸前,臂彎間。


    “為了我,也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爾伽美什就是無法忽略,漸漸失去意識的男人最後呢喃出的話音。


    ——恩奇都。


    ——他說,他對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個吻之後,他才發現,恩奇都說對了。


    他不是真的愛上了恩奇都。他到現在都沒能理解,什麽是愛情。


    那來源於單純的吸引力的“喜歡”,跟伊什塔爾對吉爾伽美什的“愛”,對他的“占有欲”……


    其實,沒什麽兩樣。


    用很尷尬的話來說,現在的他根本就不用吃東西,因為消化的器官都沒了,食物咽下去,也隻會帶來一陣火燒般的劇痛。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實在是心癢,才想著就算喝了等於白喝也要解解饞——


    問出這句話的人是一個小姑娘。


    大致六七歲,深褐色的頭發深褐色的眼睛,小臉還沒有減下嬰兒肥,此刻就用那雙靈動的大眼睛盯著他,就算被他這個反應嚇到,眼裏也全是天真。


    也幸好這個人是一個小姑娘。


    “……對啊,被啃了。”


    不僅是語氣,埃迪的臉色也十分古怪,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就像是要把本就多出了幾個血洞的嘴皮擦破一般。


    “爸爸的盒子裏放了藥,治蟲子咬的口子最有用啦。埃迪哥哥等一下,我這就去拿!”


    小姑娘是代替臨時出門的父親守著酒館生意的,這會兒十分熱情地跳下了凳子,要去給大哥哥拿消腫的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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